秋月初九的晨光里，林怀瑾站在"怀瑾阁"朱红门前，指节攥得发白。
他掌心那封泛黄的信笺边角有些毛糙，是母亲临终前塞进他枕头底下的，落款是"给阿清"。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了七次，他才终于按下通话键。
号码存在通讯录最末，备注还是十年前的"姐姐"。
"嘟——"
"喂？"
女声清冽如冰镇过的泉水，林怀瑾喉结动了动。
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姐姐，是他十七岁在酒吧被人打，林婉清穿着白衬衫冲进包厢，高跟鞋尖碾过满地碎酒瓶，把他拽起来时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这样，迟早把林家败光。"
"姐，我是阿瑾。"他望着门楣上新刷的金漆，"我需要你回来。"
电话那头静得能听见抽纸的沙沙声。
林怀瑾数到第三声呼吸时，林婉清问："老宅那株百年银杏死了？"
"没死。"他摸了摸门柱上的铜环，"但该修的东西，不止树。"
三天后。
林怀瑾在店门口擦青花瓷瓶，听见汽车碾过梧桐叶的声响。
黑色轿车停在五步外，车门打开，先露出的是剪裁利落的西装裤，再是细高跟。
林婉清站在阴影里，发尾被风掀起，和十年前那个拽他出酒吧的身影重叠。
"怀瑾阁。"她的目光扫过门楣，"谁取的名？"
"妈。"林怀瑾把抹布搭在臂弯，"她留的信里说，若有一日我能站稳，就用这个名。"
林婉清没接话，径首往店里走。
檀木香裹着她的身影，扫过陈列柜里的明式圈椅，停在那幅刚装裱的《松溪钓隐图》前。
画轴下方压着张便签，字迹是她熟悉的狂草——"沈昭昭说这画题跋有宋代避讳，需再查《宝绘录》"。
"谁的字？"她指尖点了点便签。
"昭昭，考古所的。"林怀瑾跟在她身后，"帮我鉴定过不少东西。"
林婉清侧头看他，目光像把尺子："你以前说考古的都是书呆子。"
"以前是以前。"林怀瑾带她往仓库走，"现在知道，能守住历史的，才是真本事。"
仓库门开的瞬间，林婉清瞳孔微缩。
二十个樟木箱子码得整整齐齐，每个箱盖都贴着标签："明宣德青花残片（待修复）""清中期翡翠扳指（来源可溯）""民国老坑端砚（沈昭昭批注：砚背刻'寒梅'，疑为苏绣名家顾氏遗物）"。
"李秘书。"林怀瑾喊了声。
穿藏青中山装的男人从角落转出来，腰板挺得笔首："二小姐。"他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十年前您教我做资产清单时，说过'数字不会撒谎'，现在这仓库的进出账，每日核对三次。"
林婉清的手指轻轻抚过最近的标签，纸质挺括，墨迹未干。稀饭爱吃大米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她想起七年前父亲住院时，她在财务室翻到的账本——上面记着"阿瑾买赛马"花了八百万，"阿瑾送女明星珠宝"三百万，字迹歪歪扭扭，像被人用脚写的。
"去办公室。"她转身时西装下摆带起风，吹得仓库里的绸缎防尘布簌簌作响。
办公室的百叶窗拉着，只留一线光。
林婉清坐在老板椅上，面前堆着三个月的流水账。
第一页是铅笔写的"八月初一：收旧书摊漏的龙泉窑瓷片，150元，修复预估300元"；第二页夹着张发票，"八月十五：请沈昭昭做年代鉴定，费用200元（她坚持只收成本）"；第三页的备注栏里，用红笔标着"黄哥介绍的货主有问题，玉器沁色不自然，未收"。
"这是你记的？"她的指尖停在"未收"两个字上，眼尾轻颤。
林怀瑾靠在窗边，阳光穿过他的镜片，在脸上投下一片白："刚开始总记漏，昭昭说'文物的命比账本金贵'，后来每天打烊后抄三遍。"他摸出兜里的玉佩，指尖轻轻碰了碰，"妈说，阿清最会管钱，我得先让你看到，我能接住钱。"
敲门声打断了对话。
林怀瑾去开门，门口站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手里攥着个牛皮信封，指节泛青。
"小怀。"她声音发颤，"我是赵文浩他妈。"
林怀瑾瞳孔骤缩。
赵文浩是半年前在夜市被陈默手下撞伤的文物贩子，临终前把半块玉璜塞给他，说"陈默要的不是玉，是林家的底"。
"浩浩走前留了封信。"赵母把信封往他手里塞，像在推烫手山芋，"他说...说陈默这些年借着帮林家收古董，转走了三亿。"
林婉清突然从椅子上站起，信封"啪"地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时，看见信纸上有赵文浩歪歪扭扭的字迹："林叔当年破产，不是投资失败，是陈默做了假账，把海外那批青铜器的拍卖款转走了..."
"三亿。"她的声音发紧，"当年父亲说资金链断裂，我查了三个月都没找到缺口..."
林怀瑾蹲下来，和她一起捡起散落的信纸。
他的手背擦过她的，像小时候她教他打算盘时那样。"姐，"他说，"我想重建林家，但我不想一个人扛。"
夜色漫进窗户时，林婉清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还亮着灯的店铺。
有个穿白衬衫的姑娘抱着一摞书进来，林怀瑾迎上去，帮她接过书，两人的影子在玻璃上叠成一片。
"我可以暂时留下来。"她没回头，"但我要看到你的计划。"
"明天开始。"林怀瑾走到她身侧，望着玻璃上重叠的影子，"我会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林家。"
风掀起她的西装下摆，露出手包里露出一角的牛皮纸——那是她从纽约公寓保险柜里带回来的，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旧账本。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在说，有些秘密，该见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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