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帐篷缝隙时，林怀瑾己经蹲在防潮垫上收拾测量工具。
他昨晚只眯了两小时，眼下浮着薄青，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那道在黑暗里闪烁的狼眼，还有周文远墓里缺了典籍的箱子，像两根细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早。”沈昭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起特有的沙哑。
她抱着笔记本和激光测距仪，发尾用一根褪色红绳随便扎着，袖口还沾着墓室里的白灰。
林怀瑾抬头，见她把保温杯往他手边一放，杯壁上凝着水珠，“姜茶，趁热喝。”
他捏着杯身，温度透过掌心漫开。
前晚她递姜茶时发梢扫过手背的触感突然涌上来，喉结动了动：“昭昭，墓室结构图带了吗？”
“在这儿。”她翻开笔记本，泛黄的图纸被塑封膜裹着，“文保所的老陈说这是五十年前勘探队画的，当时没发现异常。”
林怀瑾铺开图纸，用铅笔沿着后室边缘画了条虚线：“前晚我数过转心柱的间距，前室西根柱子隔三尺，后室同样西根却隔了三尺七。”他指尖点在图纸上标“回廊”的位置，“这里的墙体厚度标了二尺六，但实际测量——”
“我来。”沈昭昭己经抄起卷尺，“你扶着那头。”
两人沿着墓室后墙开始测量。
林怀瑾握着卷尺末端，看她半蹲着将尺头抵在砖缝间，发顶的碎发随着动作轻颤。
当卷尺拉到二尺九时，沈昭昭突然顿住，指节叩了叩墙面：“空心的。”
“图纸上标二尺六，实际多了三寸。”林怀瑾摸出钢笔在图纸上圈出那块区域，“周文远被魏忠贤罢官归乡，按《明会典》，致仕官员墓室规格不能逾制。多出来的空间，要么是藏东西，要么是……”
“密道。”沈昭昭接口，眼睛亮起来。
她掏出毛刷扫去墙灰，砖缝里露出半枚菱形榫头，“明代官宦墓常用暗榫封墙，防止盗墓贼。”
林怀瑾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枚榫头。
熟悉的热意从指腹腾起，眼前闪过模糊的画面：穿青布短打的仆人举着铜灯，在同样位置撬动石砖，墙后漏出一线天光。
他喉结动了动，压下翻涌的画面：“试试往左转。”
沈昭昭戴上手套，握住榫头逆时针一拧。
“咔”的轻响里，墙面裂开一道缝隙，霉味混着泥土腥气涌出来。
她正要探头，林怀瑾己经挡住她：“我先。”
密道比想象中狭窄，仅容一人猫腰通过。
林怀瑾摸出战术手电，光束扫过潮湿的石壁，突然顿住——石壁上有新鲜的划痕，像金属工具刮擦留下的。
他脚步微滞，身后沈昭昭的呼吸近得能拂过后颈：“怎么了？”
“有人先来过。”他声音放轻，“但没走到头。”
越往里走，热意越盛。
当光束照到尽头那面石门时，林怀瑾指尖几乎要烧起来。
门楣上的云纹与玉佩上的缠枝莲纹严丝合缝，他伸手一推，石门“吱呀”挪开半寸，霉尘簌簌往下掉。
“等等。”沈昭昭突然抓住他手腕，“如果这是墓主特意封存的……”
“但周文远的书箱没进主墓室。”林怀瑾转头看她，晨光从密道口漏进来，在她睫毛上镀了层金，“他被抄家时，仆人可能把东西藏这儿了。”他轻轻抽出手，“昭昭，我听见它在等我们。”
石门完全打开的瞬间，沈昭昭的呼吸几乎停滞。
不足两平米的小室里，一只刷着朱漆的木箱端端正正摆在石台上，箱盖内侧刻着“周氏族谱 伯安手录”八个小字。
她颤抖着戴上考古手套，掀开箱盖——泛黄的绢本族谱层层叠叠，最上面压着半卷《寒林图》，题款“文徵明”的墨痕虽淡，笔锋仍如利刃。
“这卷族谱能补全晚明士大夫迁徙史。”她指尖抚过族谱上“天启六年 遭逆珰构陷”的批注，声音发颤，“还有这些残卷，比任何单件文物都珍贵。”
林怀瑾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喉间突然发紧。
前晚她还皱着眉说“古董商只认钱”，此刻却像捧着最珍贵的星子。
他摸了摸鼻尖：“昨天在图书馆查《明季野史》，说周文远归乡时带了八箱书。主墓室没找到，我猜要么被毁，要么……”
“被忠心的仆人藏在密道里。”沈昭昭抬头看他，发梢扫过他手背，“你怎么确定位置的？”
林怀瑾望着她眼底的期待，鬼使神差说了实话：“我碰玉佩时，看见仆人抱着箱子往这儿跑。后来每次靠近后墙，指尖就发烫——像有东西在喊我。”
沈昭昭愣住，随即笑出声。
她的笑不像平时那么克制，眼睛弯成月牙：“那你这耳朵，比我用三维扫描仪还灵。”
山风卷着晨雾从密道口钻进来，裹着两人的笑声散在空气里。
远处传来铁锹磕石头的声响，阿勇扛着工具从营地那边过来，瞥见石门前并肩的两人，搓了搓鼻子嘀咕：“得，这俩一个盯着破纸笑，一个盯着人笑，怕是要成一对。”他踢着石子往墓室走，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里。
当晚，林怀瑾坐在帐篷里整理拓片，手机突然震动。
匿名短信的提示音像根细针，扎破了白天的温暖——“你以为你赢了吗？”
他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想起密道石壁上的新鲜划痕，还有王队今早回的消息：“恒远文化上周雇了三个本地民工，其中一个左手上有刀疤。”他盯着短信，拇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陈默，你藏得够久了。”
“谁发的？”沈昭昭掀开门帘进来，手里端着两碗泡面，“我煮了加蛋的。”
林怀瑾把手机倒扣在拓片上，接过泡面时指尖碰到她手背：“无关紧要的人。”他舀了口汤，热气模糊了镜片，“昭昭，你说如果有人想抢这批族谱，会怎么做？”
她顿了顿，筷子尖敲了敲碗沿：“先破坏现场，再嫁祸。”
“所以我们要让他们觉得，他们还有机会。”林怀瑾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得像夜色，“等他们自己跳出来。”
沈昭昭望着他眼底的暗潮，突然伸手把他的刘海压平：“别总把事情都扛着。”
帐篷外，星光漫过山顶。
林怀瑾望着她转身的背影，手机屏幕亮起，地图软件上标着几个红点——黄哥的活动轨迹，正往市区方向移动。
他摸出兜里的玉佩，指尖又开始发热，这次画面里多了座新挂的招牌：“怀瑾阁 秋月初九 开业”。
山风掀起帐篷帘角，吹得拓片哗哗响。
林怀瑾望着地图上越来越近的红点，笑了笑——等解决了陈默，他该去看看新店的装修进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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