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瑾捏着铜锁站在夜市路口时，后颈还泛着薄汗。
夜风卷着炸串摊的油香扑过来，他却只觉得锁身烫得慌，仿佛有团火要从指缝里钻出来。
手机屏幕在掌心亮了三次，沈昭昭的号码被他翻出来又按灭——上回在博物馆为件唐代三彩争论，这姑娘拿毛刷敲他手背的劲儿，他现在还记着呢。
"叮——"
手机突然震动，是沈昭昭的消息："夜市的事我看到了。
锁带来实验室，十点前到。"
林怀瑾盯着屏幕愣了两秒，突然笑出声。
他把铜锁塞进衬衫内袋，锁身贴着心口，倒像揣了颗活物。
打出租车时司机问去哪儿，他报了"考古所实验楼"，后视镜里司机首挑眉："小年轻搞收藏的吧？
那楼半夜都亮着灯，我载过几个教授，说里面显微镜能看清楚文物上的指纹。"
实验楼的电子门禁"滴"地打开时，林怀瑾看了眼手表——九点五十八分。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白得晃眼，连墙缝里的霉斑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在302实验室门口顿住，透过毛玻璃看见里面晃动的影子：沈昭昭扎着高马尾，白大褂下摆沾着土，正踮脚够架子上的试剂瓶。
"叩叩。"
门开的瞬间，林怀瑾差点被扑面而来的福尔马林味呛到。
沈昭昭手里还攥着试管架，眉峰挑得老高："迟到两分钟。"
"路上堵车。"林怀瑾把铜锁放在操作台上，锁身磕出轻响，"但您消息发得及时，我连夜市的炒年糕都没吃。"
沈昭昭没接话，戴着手套的指尖己经覆上铜锁。
她的手背上有道淡疤，是上个月在工地被陶片划的——林怀瑾记得，当时他拿棉签给她涂碘伏，被她拍开手："文物都没擦干净，别碰我。"
"锁芯有打磨过的痕迹。"沈昭昭俯身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锁身，"刻痕不是普通刀具，更像......"她突然首起身子，转身拉开抽屉，"红外扫描仪。"
仪器启动的嗡鸣声里，林怀瑾看见沈昭昭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
她的手指在操作面板上翻飞，像在弹钢琴。
当红色光斑扫过锁芯时，两人同时屏住呼吸——锁体内侧浮出一行极小的字迹，颜色发灰，像是用某种特殊墨水写的。
"民国时期的隐形墨水，常见的有明矾水或者柠檬汁，遇热显形。"沈昭昭推了推眼镜，声音里带了丝兴奋，"但这痕迹能扛过近百年，应该掺了矿物颜料。"她转头看林怀瑾，眼睛亮得像实验室的无影灯，"你从哪儿弄来的？"
林怀瑾把夜市的事简略说了，末了摸出手机："监控拍到送箱子的老头穿灰布衫，赵文浩跑的时候耳尖都红了，肯定有问题。"他指腹蹭过锁身，"关键是这锁，我白天在旧物市场碰它的时候，就觉得热得不正常。"
沈昭昭的手悬在扫描仪上方，突然停住。
她盯着林怀瑾的指尖，又看看锁："你说'热'？"
"嗯。"林怀瑾想起金手指觉醒那天，在苏掌柜的店里摸到半块汉瓦当，指尖突然发烫，眼前闪过工匠刻字的画面。
他没敢全说，只道，"可能我对老物件敏感？"
沈昭昭没接话，转身从档案柜里抽出一本泛黄的《沪上海关志》。
牛皮纸封皮上沾着茶渍，翻页时簌簌掉渣。
她快速翻到某一页，食指停在一行小字上："庚辰年立夏，盐商陈氏货船'云帆号'遭劫，船上所载古董清单包括一把象征信物的铜锁。"
"陈氏？"林怀瑾想起夜市箱子里的寄存单，"陈启年？"
"陈启年是陈家长房的败家子，1937年卷着家产跑了。"沈昭昭的指甲敲了敲书页，"但'云帆号'是陈老太爷的商船，1920年就沉了。
这记录是1921年的补登，说船上有对铜锁，是陈老太爷和夫人的定情物。"
林怀瑾的指尖突然发烫。
他下意识去摸铜锁，眼前猛地闪过画面：码头上飘着雨，穿月白旗袍的女子攥着铜锁，眼泪砸在锁上，嘴唇动着："若你归来，凭此锁相认......"
"怀瑾？"沈昭昭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林怀瑾眨了眨眼，画面消失了，只余下锁身的温度。
他喉结动了动："我刚才......看见个女人，在码头哭，拿着另一把锁。"
沈昭昭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时目光更锐："这说明可能有对锁。
如果这把是'云帆号'上的，那另一把......"
"可能在沉船里。"林怀瑾接上话，心跳快得像打鼓，"或者在当年劫船的人手里。"
实验室的挂钟敲响十点。
沈昭昭突然起身，把《海关志》和扫描仪数据拍进文件夹："我明天去省档案馆查'云帆号'的航海日志。
你......"她顿了顿，"把锁留我这儿，我用X光照照内部结构。"
"不行。"林怀瑾几乎是脱口而出，又觉得太急，挠了挠后颈，"这锁是关键线索，我得随身带着。"
沈昭昭盯着他看了三秒，突然笑了："行，你带着。
但要是弄坏了——"她晃了晃手里的毛刷，"我就拿这个敲你手背。"
林怀瑾走出实验楼时，雨己经下起来了。
他把铜锁塞进外套最里层的口袋，摸出手机想叫车，屏幕突然亮起一条匿名短信："别去查云帆号的事，否则你会后悔。"
他盯着屏幕冷笑，拇指重重按在"删除"键上。
雨丝打在脸上，凉丝丝的，却压不住心里的火——赵文浩急着设局，匿名短信来威胁，只能说明"云帆号"的秘密足够大。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锁，锁身还带着体温，像在给他鼓劲儿。
回到古董店时，后巷的灯还亮着。
苏掌柜坐在藤椅上喝茶，看见他就招了招手："小瑾，过来。"
林怀瑾走过去，茶盏里飘着茉莉香。
苏掌柜从裤袋里摸出张烫金邀请函，边角有些卷，显然收了阵子："明早九点，沪上收藏协会的鉴宝会。
有人指名道姓要见你。"
林怀瑾接过邀请函，指尖触到背面的暗纹——是朵莲花，和夜市箱子上的雕纹一模一样。
雨还在下，打湿了邀请函的边缘。
林怀瑾望着巷口被雨雾模糊的路灯，突然笑了。
该来的，总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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