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瑾捏着手机的手骨节发白，匿名短信的提示音像根细针，扎得后颈发紧。
后巷的风卷着老座钟的滴答声灌进耳朵，他盯着屏幕上"别轻易打开箱子"七个字，突然想起夜市老人说"锁在等人"时，那只覆上来的手——温度像块暖玉，可现在回想，那温度底下分明裹着层冰碴子。
"苏叔。"他转身时裤袋里的铜锁硌得大腿生疼，"赵文浩最近是不是在查我收的东西？"
蹲在台阶上修座钟的苏掌柜手一抖，螺丝刀"当啷"掉在青石板上。
老人扶了扶滑到鼻尖的老花镜，浑浊的眼珠突然亮得惊人："昨儿下午看见他在行会资料室翻三十年代沪上商帮档案，还问我陈启年那批货的下落。
小瑾，你...是不是又捡着什么了？"
林怀瑾把铜锁掏出来，锁芯里的信纸在路灯下泛着旧茶渍的黄。
苏掌柜的手指刚触到锁身就缩了回去，像是被烫着："海腥味。"他吸了吸鼻子，"这锁在海水里泡过，和上个月博物馆丢的陈家家谱一个味儿。"
手机在掌心震动，林怀瑾低头看见新弹出的定位——"晚八点，夜市东头"。
他把铜锁重新塞进口袋，金属凉意透过布料渗进皮肤："苏叔，要是赵文浩想设局，我得让他自食其果。"
夜市的霓虹灯在暮色里次第亮起，烤鱿鱼的焦香混着汗味钻进鼻腔。
林怀瑾挤过攒动的人群，远远就看见东头新支起的蓝布棚子——和卖铜锁的老人用的布料纹路一模一样。
棚子下摆着只樟木箱，暗红漆皮斑驳，箱盖上雕着缠枝莲，在射灯下泛着不真实的油光。
"瞧这包浆，这雕工。"穿灰布衫的摊主正用软毛刷扫箱子表面，"民国沪上陈氏家族遗物，当年陈启年跑路前寄存在码头的东西，要不是我表舅公在码头当搬运工......"
"八千年？"王小姐涂着酒红甲油的手指戳了戳价签，扭头冲赵文浩笑，"咱们怀瑾大少最会捡漏了，指不定觉得这是漏呢。"
赵文浩倚在旁边的烤肠摊前，嘴里咬着根还滴油的烤肠，斜眼扫过来："听说有人刚在夜市花五十块买了个破铜锁，现在看见木箱就走不动道了？"他扯了扯限量版潮牌卫衣的帽檐，"行啊，你要是真能开出陈家宝贝，我赵字倒过来写。"
林怀瑾喉咙发紧，脚步却稳稳地挪到木箱前。
指尖刚触到箱盖，掌心突然像被火燎了下——不是金手指常有的温热，是种黏腻的恐惧，像有人掐着他后颈往黑水里按。
他闭眼凝神，眼前闪过支离破碎的画面：穿旧西装的男人在雨里搓手，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把空箱子"咔嗒"锁上时骂了句："等那傻小子上钩，老子能分三万。"
"三千。"他睁眼时眼底清明，指尖在箱盖上敲了敲，"能卖我就拿走。"
摊主的喉结动了动，扫了眼赵文浩的方向，搓着布衫袖子笑："小同志真会砍价，这箱子我收都花了......"
"五千。"赵文浩突然插话，把咬了半根的烤肠扔进垃圾桶，"我加两千。"他冲林怀瑾挑眉，"怎么？
不敢跟？"
林怀瑾摸出随身携带的便携式检测仪，金属探头在箱缝里扫过。
显示屏上的数值跳得飞快，他故意把仪器转向围观人群："各位看看，胶水成分检测值0.87——现代速干胶的标准值是0.8到0.9。"他屈指叩了叩箱底，"再听这声音，实心木板做旧，真老箱子早该有空响了。"
人群里传来抽气声。
王小姐的假睫毛抖了抖，抓着赵文浩胳膊的手紧了紧："浩哥，这......"
摊主额头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突然抓起箱子就要往蛇皮袋里塞。
林怀瑾伸手拦住，指节抵在箱盖上："您刚才说这是码头搬运工留下的，可陈启年1937年跑路，那时候码头用的是桐油封箱，您这箱子里怎么有股子工业松节油味？"他凑近闻了闻，提高声音，"在场的老客都闻闻，是不是这味儿？"
几个常逛夜市的老头凑过来，七嘴八舌地骂："好啊，敢在这儿卖新仿旧！""上个月我还在义乌小商品市场见过这箱子！"
摊主脸涨得通红，猛地甩开林怀瑾的手，蛇皮袋"哗啦"掉在地上。
赵文浩的白鞋被箱子砸到，皱着眉后退两步，卫衣帽子滑下来，露出额角突突首跳的青筋："关我什么事？
我就是凑个热闹。"
林怀瑾盯着他发红的耳尖，突然想起苏掌柜说赵文浩查陈家家谱时的急切——那哪是查资料，分明是在找局眼。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箱盖，指尖轻轻划过雕纹，在莲花瓣的缝隙里抠出半片碎纸，对着路灯照："沪上码头寄存单，2023年5月12日。"他抬头时眼里带了笑，"赵少，您说这箱子是民国的，可寄存单比我还小两个月？"
赵文浩的喉结动了动，突然转身挤进人群。
王小姐踩着细高跟追上去，发梢扫过林怀瑾的脸，飘来阵刺鼻的香水味："怀瑾哥，浩哥就是爱玩，您别往心里去......"
"王小姐。"林怀瑾打断她，把碎纸递给旁边的市场管理员，"麻烦调下监控，看看这箱子是谁送来的。"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铜锁，锁身还带着白天的温度，"有些人啊，局设得太急，连尾巴都没藏好。"
夜市的广播突然响起："请12号摊位经营者到管理处登记。"林怀瑾望着赵文浩消失的方向，夜风掀起他的衣角，铜锁在口袋里硌得生疼。
他掏出手机翻出沈昭昭的联系方式，拇指停在拨号键上——实验室的显微镜下，或许能照出这锁里藏了几十年的秘密。
"林先生？"市场管理员举着碎纸过来，"监控显示这箱子是个穿灰布衫的老头送来的，说是帮亲戚代卖......"
林怀瑾的手指在手机屏上顿住。
他望着夜市尽头的黑暗，那里有盏路灯坏了，影影绰绰像道张开的嘴。
铜锁突然在掌心发烫，他低头，看见锁芯里的信纸在夜色中泛着幽光，"沪上陈氏，庚辰年立夏"的字迹，正随着晚风轻轻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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