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窗棂，林怀瑾就从老床上弹了起来。
他的掌心还残留着昨夜扳指带来的刺痛，像是被火烫过的烙印。
"昭昭。"他掀开夏凉被，赤脚踩在青砖地上，"今天无论如何，我要再试一次。"
沈昭昭正蹲在书桌前整理昨晚打斗留下的碎瓷片，闻言抬头。
她眼底浮着青黑，显然也没睡好："需要我做什么？"
"你帮我记录。"林怀瑾把玉扳指放在两人中间的八仙桌上，指腹着扳指内侧那道极细的裂痕，"昨天晚上那声音断在'平西王的密信藏在'，我怀疑裂痕是关键——可能当年有人想毁掉这个秘密，却没完全成功。"
他深吸一口气，将双手按在扳指两侧。
指尖刚触到玉面，熟悉的热度便顺着血脉往上窜，这次却不像之前混沌，反而像被一根细针挑开了迷雾。
沈昭昭看着他的睫毛剧烈颤动，喉结随着某种看不见的对话上下滚动，连忙抓起手机打开录音功能。
"墨研浓些。"林怀瑾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陌生的厚重感，像是裹了层年代久远的棉絮，"李大人的手书，不能污了。"
沈昭昭的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住。
她看见林怀瑾的手指在桌面虚按，仿佛真握着一支狼毫。
他的眉峰紧拧，眼尾微微下垂，那是不属于22岁青年的沉郁："林振远忠于大义，助我脱困，今以玉扳指为证，结为异姓兄弟。
若有朝一日天日重开，必当以半幅家业相赠，子孙不得违逆。"
"停！"沈昭昭猛地攥住他手腕。
林怀瑾的指尖还在发烫，她却觉得自己掌心发凉，"你刚才说'半幅家业相赠'？
结义兄弟？"
林怀瑾猛地抽回手，额角沁出薄汗。
他望着桌上的扳指，玉面此刻泛着温润的脂光，哪还有昨夜的冷硬："我...我刚才好像变成了那个穿官服的男人。
他在写密信，旁边有个叫林振远的人递墨——应该是我的先祖。"
沈昭昭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翻飞，她快速拍下扳指的照片，又把录音片段发给父亲："我爸研究清史二十年，他肯定能找到这个李承泽的线索。"
手机屏幕亮起时，己经是下午三点。
沈昭昭正给林怀瑾处理昨夜打斗时蹭破的手背，看到来电显示"爸"，她手一抖，碘伏棉签掉在地上。
"昭昭，你发的录音里提到'李承泽'？"电话那头的沈父声音发颤，"我查了嘉庆朝的密折，李承泽确实是御前侍卫，嘉庆三年卷入盐运贪腐案被革职。
可流放途中，押送他的士兵全死在驿站，他本人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卷宗里写'畏罪自尽投河'，但我见过当时的验尸记录，河里捞起来的尸体少了根小拇指，而李承泽的画像里，左手小拇指有断指旧伤。"
林怀瑾猛地站起来，八仙桌被撞得晃了晃："断指？"
"对。"沈父的声音突然压低，"更关键的是，我在内务府造办处的器物账里翻到，同年有枚羊脂玉扳指被登记为'御赐失物'，特征和你发的照片完全吻合——玉质是和田籽料，内侧刻着'承泽'二字，还有道指甲盖大小的裂痕。"
沈昭昭的手机"啪"地掉在桌上。
她盯着林怀瑾手里的扳指，终于看清内侧那道被包浆盖住的刻痕——确实是两个蝇头小楷，"承泽"。
"叩叩叩。"
院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林怀瑾下意识挡在沈昭昭身前，却见门外站着个穿藏青唐装的老人。
老人鬓角斑白，手里捏着个褪色的布包，正是林怀瑾的堂叔林老爷子。
"怀瑾，昭昭。"林老爷子的声音比以往轻了许多，像是怕惊碎了什么，"我能进来吗？"
三人围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
林老爷子打开布包，里面是本边角卷翘的旧账本。
他翻到夹着红绸的那页，指腹抚过褪色的毛笔字："李承泽...是我们林家一首不敢提的名字。
当年你爷爷接手家族绸缎庄，突然有批货在码头被烧，表面看是意外，可后来我整理旧账才发现，那批货里夹着半箱田黄印章——每枚都刻着'承泽私印'。"
"所以当年的破产不是商业竞争？"林怀瑾握紧扳指，"是有人要灭口？"
"是政治清算。"林老爷子的喉结动了动，"李承泽的案子表面是贪腐，实则是他掌握了某位亲王私通平西王的证据。
他失踪后，那些证据就成了悬在某些人头顶的刀。
而我们林家...成了那把刀的刀鞘。"
葡萄叶在风里沙沙响。
沈昭昭望着林怀瑾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明白他昨夜为何咬得后槽牙发酸——原来那些族谱上的名字，从来不是纸页间的墨痕，而是浸透了血与火的活历史。
"所以赵文浩他们要偷扳指。"林怀瑾突然笑了，只是那笑里没有温度，"因为扳指里藏着林家不是'刀鞘'，而是'持剑人'的证据。"
林老爷子将旧账本推到他面前："当年你爷爷烧了半箱印章，只留了这本账。
现在...该由你把剩下的真相找出来了。"
暮色渐浓时，林怀瑾站在祖屋门口送林老爷子。
老人的背影在夕阳里越走越远，他转身看向屋内——沈昭昭正对着电脑查平西王相关史料，屏幕蓝光映得她鼻尖发亮。
他摸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到几个熟悉的名字：老周头，潘家园最懂金石的修复师；陈教授，博物馆退休的器物鉴定专家。
拇指悬在通话键上顿了顿，最终按下语音键："周叔，明早来我祖屋一趟？
有点好东西，想请您掌掌眼。"
晚风掀起门帘，吹得桌上的扳指闪了闪。
林怀瑾望着那抹温润的白，突然想起沈父电话里最后说的话："那批田黄印章上的私印，我好像在某个宗室后裔的收藏目录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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