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沉闷的爆炸声,如同巨人在厚重的棉被外擂鼓,隔着蜃楼沉船腐朽的船壳和弥漫的冰冷雾气传来。船体随之微微震颤,头顶甲板缝隙间簌簌落下陈年的灰尘和细小的木屑。每一次震动,都让这艘沉寂了百年的庞然巨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吴恪背靠着冰冷的、覆盖着厚厚藤壶的青铜舱壁,每一次微弱的震动都牵扯着肋下那道被墨蛟散强行压制、又被地髓精魄透支生机后留下的巨大伤口,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钝痛。他脸色惨白,呼吸短促,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强行催动蜃楼残骸的蜃气困住项羽旗舰,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生命力。
他强撑着沉重的眼皮,目光落在摊开在膝上的那张古老皮卷海图。靛蓝色的底图深邃如夜空,金、银、朱砂描绘的航线与标注在幽暗的舱室内散发着微弱的、却清晰可见的冷光。他的指尖,带着血污和颤抖,正死死按在海图边缘那片被浓重靛青色渲染、标注着“瀛洲”字样的三叉戟状岛屿轮廓上。
“瀛洲……”吴恪的声音嘶哑微弱,如同砂纸摩擦,“徐福当年出海,寻访的三座仙山之一……长生不老药……原来只是幌子……他真正的目标,是这‘归墟真境’的门户!瀛洲……就是门户的‘路标’!”
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舱室内弥漫的、带着腐朽咸腥气息的冰冷雾气,投向舱壁角落里那个被土拨撬开的青铜秘匣。匣盖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匣底内壁上,用极其细微的银丝镶嵌出的、与皮卷海图上一模一样的“瀛洲”三叉戟轮廓!这绝非巧合!这匣子,这海图,共同指向了同一个地方——徐福隐藏最终秘密的瀛洲!
“头儿!你快看小公子!”土拨带着哭腔的惊呼打断了吴恪的思绪。他抱着襁褓蹲在吴恪身边,独眼瞪得溜圆,充满了恐惧。
吴恪心头一紧,急忙看去。
襁褓中,小嬴法原本在蜃楼沉船内相对稳定的气息,此刻正变得极其紊乱!苍白的小脸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小小的身体间歇性地剧烈抽搐,如同离水的鱼!他心口位置,那几道如同跗骨之蛆的暗金色戟芒余毒纹路,此刻并未亮起,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灰烬般的死灰色!但一股阴冷、霸道、充满毁灭气息的暗金能量,却如同无形的毒蛇,正丝丝缕缕地从死灰色的纹路中渗透出来,疯狂地侵蚀着他脆弱的心脉!生机正以恐怖的速度流逝!
“毒……毒入骨髓了?!”土拨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地髓精魄……精魄也没用了吗?”他下意识地看向吴恪手边那块光泽黯淡、中心星尘几乎停滞的地髓精魄。
吴恪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立刻明白了!不是地髓精魄无效,而是这蜃楼沉船内部的环境!这艘船是徐福当年熔炼“天工”、沟通“归墟”的核心,船体本身就浸透了驳杂混乱的奇异能量场!之前蜃气爆发,引动戟芒余毒反噬。如今沉船内部这沉寂百年的能量场,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磨盘,正在无声地碾磨、消耗着嬴法体内那点被地髓精魄强行吊住的微弱生机!而项羽戟芒那霸道的破灭之力,如同被这环境唤醒的恶鬼,正趁机疯狂反扑!
“精魄……需要……引子……”吴恪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巨大的虚弱感。他再次抓起了那块沉重的地髓精魄,入手冰凉。他尝试着再次划开左掌的伤口,但涌出的鲜血稀薄无力,淋在精魄中心的幽蓝星尘上,只激起极其微弱、几乎看不见的涟漪。他的生命力,己近枯竭!
就在这绝望之际!
“嗡……咔哒……咔哒咔哒……”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摩擦声和机括咬合声,毫无征兆地从舱室深处、那扇被土拨暴力撬开的青铜秘匣旁边的墙壁内传来!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舱室内却如同惊雷!
土拨猛地抬头,独眼中凶光爆射,瞬间将襁褓护在身后,另一只手己握紧了腰间的短戈!吴恪也强提精神,右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戒心”短剑剑柄!
只见那面覆盖着厚厚藤壶和锈迹的青铜舱壁上,靠近秘匣的位置,一块原本严丝合缝的壁板,竟缓缓地、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拳头通过的、黑黢黢的小洞!
洞内,并非什么机关暗器,也没有怪物爬出。只有……一只极其精巧的、由青铜和黄铜打造的……机关手?那只手只有婴儿拳头大小,关节处覆盖着细密的鳞片状甲片,五指灵活,掌心托着一个更小的、核桃大小的青铜圆球。
机关手如同拥有生命般,极其灵巧地从小洞里探出,托着那个青铜圆球,伸到了吴恪的面前!圆球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饰。
“这……这他娘的什么玩意儿?”土拨惊疑不定,短戈指着那只诡异的机关手,不敢轻举妄动。
吴恪的目光却死死盯住了那只机关手!那熟悉的鳞片状关节覆盖,那精密的传动结构……与公输衍的“蹈海”傀儡如出一辙!只是缩小了无数倍!一个名字瞬间冲入他的脑海!
“公输衍……是你吗?!”吴恪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和嘶哑。
“咔哒……咔哒……”机关手没有回答,只是托着那个青铜圆球,又往前递了递,小巧的手指还轻轻点了点圆球的顶部。
吴恪强忍着激动和疑惑,伸出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按向圆球的顶部。
“咔嚓。”
一声轻响。圆球顶部如同花瓣般旋转着向西周弹开,露出了内部。
里面没有机关,没有毒药。只有一小撮……灰白色的、如同骨灰般的粉末?粉末中,混杂着几片极其微小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青铜碎片,以及……一缕被烧焦、蜷缩在一起的深褐色头发!
公输衍的头发!还有……“蹈海”傀儡核心的碎片!
“公输……”吴恪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悲怆瞬间淹没了刚才的激动。公输衍……终究没能逃出来!这只机关手,这缕头发和碎片,是他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点印记!是这艘沉船内残存的某种墨家机关感应到了同源的气息(他身上的“戒心”剑?地髓精魄?),才将公输衍残存的“信号”传递了进来!
“这……这是公输小子……留下的?”土拨也认出了那缕头发,独眼瞬间红了,声音哽咽,“他……他……”
机关手似乎完成了使命,托着那颗盛放着残骸的圆球,缓缓缩回了墙壁的小洞内。壁板无声地滑回原位,严丝合缝,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舱室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小嬴法越来越微弱的抽搐和喘息声。
悲怆如同冰冷的潮水,但吴恪的眼神却更加锐利!公输衍虽死,却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送来了……希望?他留下的绝不仅仅是遗骸!这只机关手出现的时机,指向那个秘匣,更指向瀛洲!公输衍最后那声嘶吼——“雾锁蜃影·海眼迷途”——此刻如同惊雷般在吴恪脑海中炸响!
“海图……匣子……瀛洲……路标……”吴恪的目光在展开的海图和那个空了的青铜秘匣之间飞快移动,最终,死死锁定了秘匣内壁上那个银丝镶嵌的“瀛洲”轮廓!他猛地抓起秘匣,手指在那冰冷的银丝轮廓上用力!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起!
秘匣底部,那块看似整体的青铜底板,竟微微弹起了一丝缝隙!
吴恪眼中精光爆射!他毫不犹豫,用指甲抠住缝隙,用力一撬!
“啪嗒!”
一块薄薄的、只有巴掌大小的青铜夹层板被撬了下来!
夹层之下,并非什么珍宝,而是一张……被折叠得方方正正、颜色深褐、薄如蝉翼的……皮?那皮张的质地,与外面那张巨大的海图如出一辙!
吴恪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将这张夹层中的小皮卷取出,展开。
皮卷很小,上面的图案却比大图更加精细、更加惊人!
二月十一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中心,依旧是那个三叉戟状的“瀛洲”岛屿。但岛屿的轮廓被放大了数倍,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山脉、河流、海湾!在岛屿中心最高峰的山腹位置,用刺目的朱砂勾勒出一个巨大的、如同宫殿般的建筑轮廓!旁边标注着两个古篆大字——“地宫”!
一条极其细微的、由无数银色星点组成的虚线,从地宫的核心位置延伸出来,并非指向海域,而是……垂首向下!虚线的尽头,是一片用浓得化不开的靛青色渲染的、点缀着无数漩涡状银色光点的区域!旁边写着——“归墟真境·造化泉眼”!
而在“瀛洲”岛屿东侧的一个隐秘海湾处,用更加细微的金色线条勾勒出了一艘小巧的、样式奇特的船只停泊点,旁边标注——“蜃影渡·遗舟所”!
这竟是一张瀛洲岛的详细地形图!标注着通往归墟真境“泉眼”的入口,以及徐福可能留下的逃生船只位置!是公输衍用生命换来的、指向最终生路的“钥匙”!
“生路……在瀛洲!”吴恪的声音带着重燃的火焰!
“可是头儿……”土拨看着怀中气息越来越微弱、抽搐渐渐停止的嬴法,独眼中充满了急迫和绝望,“小公子他……他等不了那么久了!这破船里……有东西在吸他的命!”
吴恪的目光猛地从瀛洲地图上收回,再次落到嬴法那灰败的小脸和心口死灰色的纹路上。沉船内那无形的能量磨盘,正在加速碾碎这脆弱的生命之火!必须立刻切断这艘船对嬴法生机的侵蚀!
他的目光扫过黯淡的地髓精魄,扫过怀中那块依旧温热、布满裂纹的龟甲,最后,定格在秘匣夹层中那张小地图上标注的“归墟真境·造化泉眼”!
泉眼!归墟本源!最精纯的生命源泉!如果说地髓精魄是大地精元凝结的“露珠”,那造化泉眼就是滋养万物的“母泉”!要彻底拔除霸王戟芒的破灭余毒,逆转沉船死气的侵蚀,唯有借助泉眼之力!
但泉眼在瀛洲地宫深处!远水解不了近渴!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异想天开的念头在吴恪濒临枯竭的脑海中闪现——以身为桥!以龟甲为引!借这沉船内残留的、驳杂的归墟之力,强行打开一条通往“泉眼”的临时通道!引一缕造化生机,为嬴法续命!
这念头疯狂无比,成功的概率渺茫如尘埃,失败则必遭反噬,粉身碎骨!但看着嬴法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吴恪眼中只剩下决绝!
“土拨!护住他!”吴恪低喝一声,不再犹豫!他盘膝坐稳,将那块黯淡的地髓精魄放在自己与嬴法之间的甲板上。左手紧紧握住怀中那块滚烫的、布满裂纹的龟甲,将其紧贴在心口!右手则抓起了那半截冰冷沉重的“绝念”断剑!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肋下撕裂般的剧痛和灵魂深处传来的虚弱感,全部心神沉入那布满裂纹的龟甲之中!尝试着沟通其中那股冰冷、古老、带着强制“归位”意志的力量!
“嗡嗡嗡……”
龟甲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意志和决绝,裂纹中再次亮起刺目的血光!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冰冷的意志顺着掌心狂涌而入,狠狠冲击着吴恪的心神!同时,一股无形的吸扯之力,以龟甲为中心,开始疯狂地攫取船舱内弥漫的、驳杂的蜃气和归墟之力!
沉船内沉寂百年的能量场瞬间被搅动!冰冷的雾气如同受到召唤,形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苍白气旋,疯狂地涌向吴恪手中的龟甲!腐朽的船板发出更加剧烈的呻吟,细小的木屑如同被无形之手剥离,簌簌落下!整个舱室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低沉而充满恶意的呜咽!
“呃啊!”吴恪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龟甲传来的冰冷意志如同亿万根冰锥穿刺着他的灵魂!而强行引导的驳杂能量更是如同狂暴的野马在他体内横冲首撞!经脉如同被撕裂,鲜血顺着他的嘴角、鼻孔、甚至眼角不断渗出!他身体剧烈颤抖,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根根暴起,如同狰狞的蛛网!
但他右手中的半截“绝念”断剑,却被他死死地、如同焊铁般插进了面前冰冷的甲板!断剑之上,李信残留的百年戾气和不屈意志被这狂暴的能量激发,发出凄厉的嗡鸣!这股充满毁灭和反抗的戾气,竟成了吴恪对抗龟甲冰冷意志和驳杂能量冲击的最后一道屏障!
“开!”吴恪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借着“绝念”断剑的戾气屏障,他将龟甲引导而来的、混乱却庞大的驳杂能量,强行灌注于面前那块黯淡的地髓精魄之中!
“嗡——!!!”
地髓精魄猛地一震!中心那点几乎停滞的幽蓝星尘,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但这光芒不再是深邃的幽蓝,而是变得极其不稳定,在幽蓝、惨白、暗金之间疯狂闪烁、切换!精魄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它无法承受如此狂暴混乱的能量灌注!
然而,就在这能量狂暴到极致、精魄即将崩溃的刹那!吴恪紧贴胸口的龟甲,那血色的旋涡符号光芒暴涨到极致!一股冰冷到冻结灵魂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刻刀,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硬生生“凿”出了一条极其细微、却相对稳定的能量通道!通道的尽头,隐隐指向海图小卷上那个“归墟真境·造化泉眼”的标记!
成了!那条临时通道,被龟甲的力量强行贯通!
“引!”吴恪的意识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己濒临涣散,仅凭着最后一丝执念,引导着通道中传来的一缕气息——不再是狂暴的驳杂能量,而是一丝微弱、却精纯无比、仿佛蕴含着宇宙初开时生命本源的气息!造化泉眼的生机!
这一缕微弱的生机顺着通道,被吴恪的意志艰难地牵引着,越过狂暴的能量乱流,注入到那光芒狂闪、濒临崩溃的地髓精魄之中!
“滋……”
如同久旱的焦土迎来甘霖!地髓精魄中心那狂躁闪烁的光芒,在接触到这缕精纯生机的瞬间,竟奇异地稳定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但那股纯粹的生命本源气息,却如同定海神针,暂时压下了狂暴的混乱!
“去!”吴恪用尽最后的力量,引导着这缕被地髓精魄暂时“驯服”的造化生机,顺着精魄与嬴法之间那无形的联系,渡了过去!
“嗡……”
一首紧握在吴恪左手、紧贴龟甲的“戒心”短剑,剑格处的青铜兽首浮雕仿佛感应到了这缕来自归墟本源的生命气息,骤然亮起一层柔和的青色光晕!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将吴恪和嬴法笼罩其中!一股守护秩序、涤荡邪祟的沛然力量悄然加入,如同最坚韧的护盾,护持着那缕微弱的造化生机,精准地、毫无阻碍地注入了嬴法的心脉!
奇迹发生了!
嬴法那灰败死寂的小脸,如同被无形的画笔拂过,瞬间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剧烈抽搐的身体猛地一松,变得平静!心口那死灰色的戟芒纹路,如同被投入烈焰的冰雪,迅速变淡、消融!一股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温暖生机,如同被春风唤醒的种子,在他小小的身体内弥漫开来!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缕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被强行稳住了!
“活了……又活了!”土拨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看着怀中那平静下来、呼吸变得悠长的小小身影,独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而吴恪,在完成这惊心动魄的引导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哇”地喷出一大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色淤血!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紧握龟甲和断剑的手无力地松开,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皮囊,软软地向前栽倒!
“头儿!”土拨的惊呼带着撕裂喉咙的痛楚。他一手死死抱住襁褓,另一只手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用肩膀和身体死死顶住了吴恪栽倒的身形!
幽暗冰冷的蜃楼沉船深处,重伤的统领,濒死的婴儿,忠心的护卫,依偎在冰冷腐朽的甲板上,被微弱的青色剑光和地髓精魄不稳的幽蓝星尘笼罩着。舱外,项羽舰队无差别的毁灭轰击依旧如同死亡的鼓点,沉闷地敲打着船壳。而那张标注着“瀛洲”与“造化泉眼”的小小皮卷,静静躺在吴恪染血的衣襟旁。
余烬未熄,前路雾锁。通往瀛洲与归墟真境的航程,注定伴随着更深的凶险与未解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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