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如同无数细小的针,持续不断地刺穿着吴恪的意识。他感觉自己沉在一片墨蓝色的深渊之底,上方是铅灰色的、永远无法触及的天空。左臂不再是自己的,那是万载玄冰雕琢的刑具,死死锁在他的躯体上,掌心玉龟钮的阴冷,如同贪婪的毒蛇,缓慢而坚定地汲取着他残存的生命力。识海中一片混沌,蛇怨的低语如同深海的暗流,冰冷、粘稠、充满怨毒,一次次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精神堤坝。
“……水……咸的……娘……热汤……”
断断续续、微弱如同蚊蚋的呻吟,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委屈和绝望,刺破了这片死寂的混沌。
是瘦猴儿!
这声音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第一点火星,微弱,却带着灼热的生命力,猛地灼烧了吴恪沉沦的意识。他挣扎着,对抗着那无边的冰冷和蛇怨的拖拽,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模糊一片,只有晃动的、灰暗的天光,和无数冰冷的水珠砸在脸上。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干涸灼痛的喉咙,带出腥咸的海水和点点血沫。身体的剧痛瞬间清晰起来,每一处伤口都在咸涩海水的浸泡下发出无声的哀嚎。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
瘦猴儿就蜷缩在他身边不远处的船底积水里,像一只被暴雨打湿、濒死的猴子。他脸色蜡黄中透着一层死灰,嘴唇干裂翻卷,渗出的血丝被海水冲淡又渗出。肩胛处那处被海水泡得发白溃烂的伤口,散发出淡淡的、令人心头发紧的腐臭。他的眼皮紧紧闭着,只有胸腔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这具躯壳里还残存着一丝活气。刚才那声模糊的呓语,仿佛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猴……”吴恪想叫他,喉咙却像被砂纸反复摩擦过,只发出一个嘶哑破裂的气音。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沉重的愧疚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挣扎着想挪动身体,去船舷边再舀一点浑浊的海水,哪怕只能沾湿一下瘦猴儿干裂的嘴唇。但身体的剧痛和左臂那彻底的麻痹沉重感让他动弹不得,只是徒劳地牵动了肋下的伤口,带来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嗽和脏腑翻搅的痛楚。
就在这时!
哗啦——!!!
一股冰冷咸腥的海浪毫无征兆地越过低矮的船舷,如同沉重的磨盘,狠狠砸在吴恪身上!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再次拍倒在冰冷的船板上,浑浊的海水瞬间灌入他的口鼻!
“呃!”吴恪猝不及防,被呛得眼前发黑,肺腑如同被无数钢针攒刺!更糟糕的是,他下意识护在胸前的、那个包裹着祖龙秘图和漆黑墨玉片的油布包,被这股凶猛的浪头猛地冲脱了掌握!
油布包翻滚着,落入了船舱那半尺深的冰冷积水中!
“图!”吴恪心中警铃大作!识海中蛰伏的蛇怨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瞬间爆发出刺耳的、非男非女的狂喜嘶鸣!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是他们在这茫茫绝境中挣扎求生的最后凭证!他顾不得呛水和几乎撕裂身体的剧痛,猛地扑向污浊的海水,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疯狂地在冰冷的水中摸索、抓捞!
船舱里的海水浑浊不堪,漂浮着各种腐烂的碎屑、断裂的水草和难以名状的杂物。吴恪的手在水中胡乱搅动,冰冷的触感和强烈的恐慌让他的动作近乎失控,每一次摸索都像是在绝望的深渊边缘试探。冰冷的蛇怨嘶鸣更加尖锐,带着一种嘲讽的催促,仿佛在欣赏他徒劳的挣扎。
终于!指尖触到了一片坚韧滑腻的油布!
他心中一喜,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五指猛地收拢,死死抓住了油布包的一角!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其从浑浊的积水中猛地拽了出来!
油布包浸透了海水,冰冷沉重。吴恪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将包裹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又像是抱着自己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然而,当他低头急切地检查时,心却猛地沉到了更深的冰窟窿里!
油布包在刚才的翻滚和海水的冲刷下,边缘被撕裂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里面那卷散发着土黄色光晕的古老皮卷——祖龙秘藏图——竟然露出了大半!皮卷边缘被海水浸湿,颜色变得更深,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褐色。上面那些精细的海岸线、岛屿标记,尤其是那被巨大漩涡环绕的龙形岛屿图案,在湿漉漉的状态下,线条反而显得异常清晰,仿佛要挣脱皮卷的束缚,却又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脆弱感,仿佛随时会被海水泡烂、溶解。
更让吴恪心头剧震的是,皮卷旁边,那块巴掌大小、漆黑如墨的玉片——上面刻满了细如蚊蚋、扭曲盘旋的古老篆文——也从油布包的裂口滑落出来,静静地躺在他湿透的衣袍上。墨玉片入手温润,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承载着整个帝国秘密的沉重感。
就在这心神剧震的一刹那!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共鸣般的剧烈震颤,猛地从吴恪紧握玉龟钮的左手掌心爆发!深青色的玉龟钮骤然幽光大盛!一股冰冷而狂暴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带着滔天的怨毒和无法抗拒的贪婪,顺着左臂被蛇怨侵蚀的经络,狠狠冲入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识海!
“秘钥!地图!都是我的!!!”蛇怨那冰冷怨毒、非男非女的嘶吼,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狂喜,瞬间在吴恪的灵魂深处炸响!无数破碎的、扭曲的画面疯狂翻涌——巨大的青铜龟在黑暗中沉浮,水银江河奔涌不息,那幅被撕裂的、描绘着九州山河的青铜天下图闪烁着幽光——这些画面与眼前这湿漉漉的祖龙秘图、手中温润沉重的墨玉片瞬间重叠、交织!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占有欲和毁灭欲,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攫住了吴恪残存的意志!蛇怨的力量,在秘图和秘钥的双重刺激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桀桀桀……放开抵抗!拥抱这力量!找到那岛屿!吞噬那秘藏!用那无尽的财富和力量……复仇!让所有背叛者……在恐惧中哀嚎!!让这腐朽的大秦……为吾陪葬!!”蛇怨的蛊惑如同最恶毒的魔音,疯狂冲击着他最后的防线!识海的堤坝在狂潮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遍布,眼看就要彻底崩塌!
“不……滚开……!”吴恪在识海深处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咆哮!右手死死攥紧那块湿漉漉的墨玉片,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温润的玉质!玉片上的扭曲古篆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一种古老而沉凝的气息,如同微弱的星光,试图对抗那滔天的怨毒黑暗!然而,这星火在狂潮面前,太过渺小!
力量的差距悬殊到令人绝望!蛇怨的狂潮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吞噬、同化!左臂的麻痹感迅速蔓延向全身,冰冷的怨毒如同毒液般在血管里奔流。就在吴恪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拉入那无边怨毒的深渊,彻底沦为蛇怨傀儡的刹那!
“吴……吴都尉……”一个微弱、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石头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性命的决绝,猛地在他耳边响起!是瘦猴儿!
他不知何时,竟然拖着那条废腿和剧毒侵蚀的身体,像条濒死的蠕虫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爬到了吴恪的身边!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光芒!他伸出那只沾满血污、海水和船舱污垢、同样颤抖不止的手,没有去碰那珍贵的、散发着诱惑的秘图,也没有去抢那神秘的墨玉片,而是——狠狠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一把抓住了吴恪紧握玉龟钮的左手手腕!
入手处,冰冷刺骨!仿佛抓住的不是人的肢体,而是一块刚从万年玄冰中凿出的、浸透了寒毒的墓碑!
“松……松开那鬼玩意儿!”瘦猴儿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血块,带着剧烈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痛苦颤抖,“它……它在吃你!猴爷……猴爷看出来了!松手啊!!你这……蠢货!!”他一边嘶吼,一边用尽吃奶的力气,试图掰开吴恪那因怨毒侵蚀而僵硬如铁、死死攥着玉龟钮的手指!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的脸上青筋暴起,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把同伴从恶鬼嘴里夺回来的疯狂!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外界的、充满了最原始求生欲和混不吝的同伴情谊的粗扰,如同在沸腾的怨毒油锅里投入了一块坚冰!
嗤啦——!!!
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浸入冰水的剧烈冲突,在吴恪的识海和左臂同时爆发!
蛇怨那狂喜贪婪的嘶吼瞬间变成了惊怒交加的尖啸!那试图彻底吞噬吴恪的怨毒洪流,被瘦猴儿这不顾死活、蛮横无比的一抓硬生生扰乱!如同精密运转的杀戮齿轮,被一根粗糙的木楔狠狠卡住!整个侵蚀的过程出现了极其短暂、却无比珍贵的凝滞和破绽!
“蝼蚁!找死!!!滚开!!!”蛇怨的意念带着狂暴的杀机,瞬间锁定了瘦猴儿!一股冰冷的冲击顺着吴恪的手臂就要涌向瘦猴儿!
就是现在!!!
“滚!!!”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蕴含着所有残存意志力、被剧痛和愤怒点燃的凶戾咆哮,从吴恪胸腔中迸发而出!他右手中的墨玉片仿佛感应到了他这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意志,温润的玉质瞬间变得滚烫!一股沉凝、古老、如同大地般厚重磅礴的气息,顺着掌心劳宫穴,猛地涌入他残破的经脉!
这股气息并不强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秩序”与“承载”之力!如同在沸腾的怨毒油锅中投入了一块定海神针般的压舱石!
吴恪用尽这最后、也是唯一的机会,凝聚起全部残存的内息和摇摇欲坠的精神意志,二月十一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如同在悬崖边缘勒住狂奔的烈马,狠狠撞向识海中那道被蛇怨冲击得布满裂纹、眼看就要崩塌的精神壁垒!
轰——!!!
仿佛有无形的惊雷在灵魂最深处炸开!光芒与黑暗剧烈对撞!
蛇怨那滔天的怨毒洪流被这股内外交攻的力量狠狠撞了回去!如同退潮般暂时缩回了玉龟钮深处!只留下更加深入骨髓的冰冷麻痹和沉重的疲惫感!识海中翻腾的血腥幻象也如同被狂风吹散的乌云,暂时消退,露出了片刻的、布满裂痕的清明。
代价是巨大的!强行催动内息和精神进行如此激烈的对抗,如同在破损的容器内引爆了火药!吴恪猛地喷出一大口滚烫的鲜血!殷红的血雾喷洒在湿漉漉的秘图、墨玉片和他自己冰冷的衣襟上!眼前骤然一黑,天旋地转,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软软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冰冷的、积水的船板上,彻底失去了意识。手中的墨玉片和油布包也脱手滑落。
“吴……吴都尉!”瘦猴儿被吴恪喷出的鲜血溅了一脸,温热的触感让他吓得魂飞魄散!他看着吴恪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般在地,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嘴角还不断溢出带着气泡的血沫,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再感受着自己抓住的那条左臂,虽然依旧冰冷僵硬得不像活人,但掌心那枚玉龟钮的幽光似乎黯淡了许多,那股令人心悸、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怨毒气息也如同受创的毒蛇,暂时蛰伏了下去。
“操……操……别……别死啊……猴爷……猴爷就你一个能骂的了……”瘦猴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他松开吴恪的手腕,手忙脚乱地爬过去,颤抖着手去探吴恪的鼻息。那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时断时续。他又慌忙去按吴恪颈侧的脉搏,隔着冰冷湿透的皮肤,能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缓慢的搏动。
这微弱的搏动,让瘦猴儿那颗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稍稍落回去一点。人还活着。但吴恪的状态,显然己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加上刚才那诡异恐怖的反噬和喷血,更是雪上加霜。他自己呢?腿上的伤口在咸涩海水的浸泡下,传来一阵阵钻心剜骨、带着麻木的剧痛,毒素带来的寒意仿佛己经渗入了骨髓。饥饿和干渴像两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他的胃和喉咙。他颓然地瘫坐在冰冷的积水中,看着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吴恪,又看看自己那条肿得发亮、皮肤呈现出不祥青紫色的废腿,再看看这艘在无边无际的墨蓝色大海上无助飘荡、如同一片枯叶随时可能被下一个浪头彻底打翻吞噬的破舢板……
一股巨大的、冰冷彻骨的绝望,如同这深不见底的海水,瞬间将他吞没。没有水,没有食物,两个重伤垂死的人……在这老天爷的尿盆里,怎么活?还能撑多久?一个浪头?还是一阵风?
瘦猴儿肿眼泡里溢满了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汗水和海水,无声地滑落。他抬起头,望着那铅灰色、厚重得仿佛永远也不会放晴的天空,嘴里无意识地、绝望地喃喃,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娘……猴儿……这次……真撑不住了……好渴……嗓子眼冒烟了……好饿……前胸贴后背了……好想……好想喝口你熬的热汤啊……漂着油花……撒点葱花……”饥饿的幻象让他干裂的嘴唇下意识地蠕动了一下,却只尝到更咸涩的海风。
就在这时!
他的目光,在无意识的绝望扫视中,无意间掠过了船舱角落——那里,在浑浊的积水和漂浮的碎木、水草下面,似乎压着几个圆滚滚、深褐色、带着坚硬外壳的东西?大小……大小有点像……
海龟蛋?!
瘦猴儿肿眼泡猛地一亮!如同溺水将死之人,在沉入深渊的最后一刻,看到了头顶垂下的一根……嗯,可能是稻草,也可能是海藻,但管他呢!他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动作因为腿上的剧痛而扭曲变形,像一只笨拙的螃蟹,完全不顾冰冷的积水浸透伤口带来的刺痛,疯狂地用手拨开漂浮的碎木和水草!
浑浊的水被搅动,杂物被扒开。果然!三枚拳头大小、沾满了淤泥和海藻的深褐色海龟蛋,静静地躺在船舱角落的积水中!蛋壳坚硬,在昏暗的光线下,透出一种顽强生命的气息!
“天……天不亡我猴爷!天不亡我猴爷啊!!”瘦猴儿发出一声狂喜的嘶吼,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被敲响!他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将三枚冰冷的海龟蛋从水里捞出来,捧在怀里。冰冷的蛋壳此刻却像是温暖的炭火,瞬间点燃了他几乎熄灭的求生之火!他甚至能感觉到蛋壳里那涌动着的、救命的液体!
他挣扎着,用那条相对好点的腿支撑着,拖着废腿和沉重的身体,爬回吴恪身边。看着吴恪干裂出血、毫无血色的嘴唇和惨白的脸,又低头看看自己怀里这三枚冰凉却象征着生命的蛋,肿眼泡里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挣扎。
这三枚蛋,是他发现的,是他拼了命爬过去捞起来的。吴恪现在昏迷不醒,能不能活过来都是个未知数……自己吃了,或许还能多撑一会儿,说不定……说不定就能看到陆地了呢?一个微弱又自私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但这点挣扎,瞬间就被更强烈的求生本能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压了下去。没有吴恪,他瘦猴儿在章邯追兵杀到时,在窝棚里就该吓死了,或者被蛇毒毒死了。是吴恪把他扛上这条破船的。
“吴……吴都尉……对不住了……猴爷……猴爷先垫吧一口……才……才有力气救你……”瘦猴儿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给昏迷的吴恪一个交代。他拿起一枚海龟蛋,在湿漉漉的船板上用力一磕!
咔嚓!
蛋壳应声碎裂,露出里面清澈粘稠的蛋清和的、金黄色的蛋黄,一股淡淡的、带着海腥味的奇异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瘦猴儿贪婪地凑上去,如同饿死鬼投胎,拼命吸吮着蛋壳里清凉粘稠的蛋液!那微腥的、带着生命能量的液体滑过他火烧火燎、如同被砂纸打磨过的喉咙,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滋润和慰藉!仿佛干涸开裂的土地迎来了久违的甘霖!他感觉干涸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他狼吞虎咽地吸完一枚,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蛋壳内壁,连一丝蛋清都不放过,又迅速拿起第二枚,再次在船板上磕开……
当他吸吮完第二枚海龟蛋,感觉稍微恢复了一点可怜的力气,肚子里也有了点实在的东西压着时,目光落在了最后一枚蛋上。他又看了看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奄奄、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的吴恪。
这一次,挣扎的时间更长了些。瘦猴儿舔了舔依旧干涩的嘴唇,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肚子里那点东西,根本不够塞牙缝的,反而更勾起了更深的饥饿感。他死死盯着那枚蛋,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天人交战。最终,他猛地一咬牙,脸上浮现出一种豁出去的混不吝狠劲!仿佛要上刀山下火海一般。
“操!猴爷说话算话!说救你就救你!不就是个蛋吗!老子……老子饿不死!”他骂骂咧咧地,声音嘶哑,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也像是在驱散那点可怜的私心。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最后一枚海龟蛋,在船板边缘轻轻磕开一个小口,然后爬到吴恪身边。
他费力地掰开吴恪干裂的嘴唇,将蛋壳凑近吴恪的嘴边,让里面清凉粘稠的蛋液,一点一点地、极其缓慢地流入吴恪的口中。动作笨拙而小心,生怕洒出来一滴。
“喝……喝啊……吴都尉……好东西……”瘦猴儿紧张地盯着吴恪的喉咙,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
昏迷中的吴恪似乎本能地感受到了生命的甘泉滑入喉咙,喉结极其微弱地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吞咽着那救命的蛋液。虽然吞咽的动作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但这微小的反应,却让瘦猴儿长长地松了口气,整个人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吴恪身边,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
他看着吴恪脸上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出来的血色——或许只是他自己的错觉,又感受着自己体内那一点点恢复的、聊胜于无的气力,肿眼泡里第一次没有了刚才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的疲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难以言喻的酸涩。他抹了一把脸,混合着血污、海水和眼泪。
他歇了一会儿,积攒了点力气,又摸索着,将滑落在吴恪身边的那卷湿漉漉的祖龙秘图和那块温润的墨玉片,重新用被撕裂的油布仔细包裹好。油布破了,他就笨拙地尽量卷紧,然后塞回吴恪紧贴胸口的衣襟内,还用手按了按,似乎怕它再掉出来。动作依旧笨拙,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做完这一切,瘦猴儿靠着冰冷的船舷,仰头望着那铅灰色、无边无际、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希望的天幕。海风依旧冰冷刺骨,带着咸腥的气息。波涛依旧汹涌起伏,托着这小小的破船,在墨蓝色的深渊中无助地摇晃、飘荡。死亡的阴影并未散去,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头顶。
但怀里那两枚空蛋壳残留的微温,和身边吴恪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呼吸声,却像黑暗深渊里点燃的两点微弱的星火。虽然渺小,虽然随时可能被风浪扑灭,但它们倔强地亮着,驱散了一点点令人窒息的绝望。
“猴爷……好像……又能……再撑一会儿了……”他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低。巨大的疲惫和身体残留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他肿眼泡缓缓闭上,在这剧烈的消耗和无边的颠簸中,昏睡了过去。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搭在吴恪冰凉的手腕上,似乎要确认那微弱的脉搏还在跳动。
冰冷的海风呜咽着,吹动着破败船帆仅存的几缕残片,发出如同叹息般的、时断时续的声响。小小的舢板在墨蓝色的、深不见底的深渊中起伏、旋转,载着两个昏迷的生命,朝着东方那片被巨大漩涡和无尽传说环绕的未知海域,继续着它孤独而渺茫的航程。掌心的阴冷(玉龟钮),怀中的秘图(祖龙秘藏图),口中的微温(海龟蛋),在这生与死的边缘,交织成一线微弱却执拗的薪火,在无边的黑暗与咸涩中,艰难地燃烧着,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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