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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春风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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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炉上的蒸笼噗噗冒着白汽,韭菜鸡蛋馅的香气混着洗洁精的柠檬味,在派出所食堂里浮沉。李红梅对着裂了缝的仪容镜抿红纸,唇色洇开如早春的梅。沈墨的警服前襟别了朵皱巴巴的绸缎红花,金盾臂章下压着周卫国的旧警徽——铜五星己被她擦得锃亮。

“一拜天地——”王雷的破锣嗓子震得顶棚落灰。他左手攥着火钳当话筒,右手捏着写流程的烟盒纸,脑门汗珠滚进敞开的警服领口。

沈墨扶着李红梅转身。她右臂绷带吊在颈间,左手却死死攥住他肘弯,上海牌腕表滑进袖口。两人朝贴了红纸的窗户鞠躬时,食堂大门突然被风撞开!

雪花裹着寒气卷入。门口站着个雪人似的佝偻身影,蓝头巾结满冰溜子。张青母亲王秀兰挎着竹篮,冻裂的脚趾从破胶鞋头探出,在水泥地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喧哗声戛然而止。王雷的火钳哐当掉地,女警小陈下意识按住后腰——那里别着审讯室的钥匙。沈墨感到李红梅的手骤然收紧,指甲掐进他警服里料。

老太太蹒跚上前,竹篮里赫然是两包水果糖和半袋鼠药。“勇儿的命…谢沈公安。”她把鼠药塞进沈墨掌心,蜡纸袋被体温焐得发软,“喜糖…给新媳妇。”水果糖撒在案板上,透明玻璃纸裹着劣质糖球,滚到李红梅绷带旁。

王秀兰突然抓过沈墨的手。枯树皮般的掌心擦过他腕表,表蒙子凝满白雾。“青儿要在…该喊您哥…”她浑浊的眼珠钉在沈墨脸上,喉头咯咯作响,“往后清明…给您爹娘烧纸时…捎带张黄纸…” 未等回应,她己佝偻着退入风雪,蓝头巾消失在灰白的街巷。

食堂死寂。蒸笼的噗噗声格外刺耳。李红梅忽然抓起那包鼠药,扬手要扔向炉膛——

“留着。”沈墨按住她。蜡纸袋窸窣作响,他将其塞进警服内袋,紧贴周卫国的旧警徽。“是药三分毒,”他扫视众人,“用对了能除害。”

王雷猛踹板凳:“开席!” 搪瓷盆盛满饺子端上桌,女警们哄笑着用筷子敲打饭盒盖。李红梅单手给沈墨夹饺,韭菜黄和鸡蛋碎从她颤抖的筷尖滑落。沈墨低头咬住,齿间忽然硌到硬物——半枚磨圆的铜钱。

“钢镚儿馅的旺运!”王雷满嘴流油地嚷,“老子包了十个!”

哄笑声中,门卫老头扛着手风琴挤进来。琴键的象牙贴片己发黄,风箱拉开时漏气嘶嘶作响。“奏个《甜蜜蜜》!”有人起哄。老头瞪眼:“就会《人民警察之歌》!”

破音走调的旋律响起。沈墨望向李红梅,她正用左手艰难地剥糖纸。玻璃纸裹着的橙黄糖球黏在纱布上,她低头用舌尖去够。沈墨忽然夺过糖塞进自己嘴里,橙香混着香精味在齿间炸开,甜得发苦。

“礼成了啊!”王雷拍桌站起,油手从怀里摸出个红纸卷,“念贺词!” 纸卷展开却是拘留通知书背面,钢笔字被油渍晕染:

“沈墨同志并李红梅同志:

金色盾牌热血铸就,革命伴侣风雨同舟。勐卡河畔三杯酒,遥祝新人共白头!

——周卫国及全体缉毒弟兄”

王雷念到“勐卡河畔”时破了音。食堂突然静了,只余手风琴嘶哑的尾音。沈墨摸向胸口——内袋里周卫国的旧警徽滚烫。

“还有呢!”王雷清了清嗓,展开第二张烟盒纸,“赵局特批——分房钥匙!” 黄铜钥匙当啷落在饺子上,沾了层油光。众人欢呼抢钥匙沾喜气时,沈墨瞥见钥匙编号:筒子楼413。正是李红梅挡砖那夜,他们私语婚事的病房窗位。

暮色浸透窗棂。王雷喝得烂醉,攥着火钳指挥合唱:“几度风雨几度春秋——” 跑调的吼声震落墙灰。李红梅倚着沈墨偷笑,那风那雨那雪那一夜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吊臂绷带滑落半截,露出肩胛淤紫的伤痕。

“疼不疼?”沈墨指腹轻触伤处边缘。

她摇头,忽然从椅下抽出牛皮纸卷:“卫国叔的快递。” 包裹里是手抄的《警察赋》,毛边纸己泛黄,墨迹如刀刻斧凿:

“…夫金盾者,非金石之坚,乃民心所铸。血沃中原肥劲草,寒凝大地发春华…”

卷末粘着干枯的木棉花瓣,血色褪成褐斑。李红梅抚过“发春华”三字,轻声问:“这春…能渡到张勇家吗?”

沈墨望向窗外。路灯下,扫街老妇的竹帚正刮过王秀兰留下的湿脚印,雪泥飞溅如碎玉。

王雷的破自行车铃声由远及近。“入洞房喽!”他蹬车冲进院子,后座夹着卷红毡——分明是值班室的旧地毯。众人哄笑着将新人推上车,红毡披在李红梅肩头,金线警徽在暮色中幽亮。

飞鸽自行车穿过飘雪的街巷。沈墨蹬车,李红梅独臂环着他腰,上海表贴在他后腰。王雷在前头撒着水果糖,鼠药蜡纸袋在沈墨胸口窸窣作响。筒子楼窗口探出许多脑袋,几个孩子追着车抢糖吃。

新房是派出所腾出的储藏室。石灰墙新刷了大白,双喜字贴歪了,露出底下“严禁烟火”的旧标语。王雷撞开门,手风琴嘶鸣着奏响《少年壮志不言愁》。沈墨抱起李红梅跨过火盆——搪瓷脸盆里几块炭正噼啪作响。

“合卺酒!”王雷变戏法似的摸出两瓶橘子汽水。瓶盖撬开时泡沫喷涌,甜腻汽水溅上沈墨警服。两人交臂饮下,李红梅被碳酸激得咳嗽,吊臂绷带散开滑落。

闹洞房的哄笑中,沈墨瞥见门缝塞进的牛皮纸包。拆开是块梅花牌雪花膏,底下压着张火柴盒纸:“青儿娘贺”。膏体己被挖走小半,盒边沾着浆糊渍。

夜阑人散。沈墨拧亮床头台灯,李红梅正对镜拆发卡。绷带卸下后,肩胛伤处紫红淤血衬得皮肤愈发苍白。他蘸了雪花膏抹上去,茉莉香盖住药水味。

“凉…”她缩了缩脖子。

“忍忍。”他指腹打圈揉开膏体,“化淤的。”

灯忽然灭了。雪光从窗帘缝隙渗入,在石灰墙上投下冰凌似的亮痕。李红梅摸索着解他警服扣,指尖触到内袋里的鼠药包。“扔了吧?”她呼吸喷在他喉结。

“留着警醒。”沈墨抓住她手按在胸口。旧警徽的棱角硌着两人掌心。

黑暗中她忽然问:“分房钥匙…真要吗?”

筒子楼413的铜钥匙就搁在枕边。沈墨想起签分房协议时,行政科长挤眉弄眼:“赵局特批!双职工优先!” 而此刻,周卫国的《警察赋》在抽屉里沉默。

“要了房…”他抚过她肩伤,“就得当赵局的枪。”

李红梅的指尖停在他颈侧旧疤上。那道差两毫米割断动脉的刀痕,在雪光下如蜈蚣蠕动。“那咱住哪儿?”她声音闷在他胸前。

煤棚铁皮顶的震动声传来——王雷又在偷烤红薯。沈墨轻笑:“煤棚暖和。”

破晓时分,沈墨攀上煤棚顶铲雪。旧警徽在胸前晃荡,俯瞰筒子楼群如水泥森林。李红梅独臂抱着搪瓷盆接雪水,哼起荒腔走板的《红梅赞》。炊烟从千家万户升起,将雪幕染成灰蓝。

他忽然摸出鼠药包。蜡纸袋被体温焐得绵软,粉末沙沙流动。扬手撒向棚顶积雪的刹那,李红梅在底下喊:“留点!开春毒耗子!”

鼠药粉在晨光中纷扬如金尘。沈墨展开周卫国的《警察赋》,雪粒落在“血沃中原肥劲草”的“肥”字上,墨迹渐渐晕开。东方天际裂开一道金缝,光瀑倾泻而下。

春风渡了严冬,正劈开雪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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