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你这手艺，守着这家小店，实在可惜。有没有想过…扩大经营？或者，合作？‘食味居’的平台，可以帮你把这份美味带给更多人。”
程希将一小碗奶白的鸭架汤轻轻放在顾洪生面前，汤面上浮着几粒金黄的油星和翠绿的香菜。
她抬头看向顾辰，眼神清澈而坚定：“顾伯伯的好意我心领了。‘鸭味人间’…对我而言，不仅仅是一家店。”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温热的碗沿，目光扫过店内熟悉的陈设，“它是我母亲的心血，是我在云城扎下的根。我只想守好这一方小店，把这份老味道，安安稳稳地做下去，做精、做细。让每个走进来的人，都能尝到一份用心和踏实。扩张…暂时不在我的计划里。”
她的语气平和，却透着一股扎根于此的执着。
顾洪生正小口啜饮着鲜香浓郁的鸭架汤，闻言抬起头，看向程希的目光更加深邃。
他放下汤碗，抹了抹嘴，看着儿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又看看程希沉静却坚韧的侧脸，心中了然。
他哈哈一笑，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好！说得好！丫头，你这性子，对我老头子的胃口！做吃食，贵在专，贵在精！守住本心，把一样东西做到极致，那才是真本事！比那些贪大求全，最后丢了味道魂儿的强百倍！”
他拍了拍顾辰的肩膀，半是开解半是教导，“儿子，听见没？程老板这是大智慧！你啊，学着点！这鸭汤也绝了，鲜掉眉毛！程老板，再给我来一碗！”
“哎，好嘞！顾伯伯您喜欢就好！”
顾辰看着程希转身去拿汤勺的背影，她系着干净的围裙，身姿挺拔，在氤氲的热气中忙碌着，像一株在烟火气中静静绽放的兰草。
顾洪生满足地喝完第二碗鸭汤，咂咂嘴，意犹未尽。
他看着程希利落地收拾着片鸭的刀具，又看看自家儿子那几乎粘在程希身上的目光，心中那点撮合的心思活络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长辈带着点八卦又无比真诚的笑容：
“程老板啊，手艺这么好，人又这么踏实能干，模样还这么周正…”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程希，“像你这样的好姑娘，现在可不多见了！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啊？”
这话问得首白又热切，店里的空气瞬间安静了一秒。
程希擦拭刀具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迎上顾洪生热切的目光，“顾伯伯，您过奖了。”
她放下刀具，声音平静，“我现在啊，所有心思都扑在这家小店上。母亲留下的招牌，我得把它擦亮了，立稳了。感情的事…暂时还没考虑过。”
她停顿片刻，补充道：“而且，我一个人也习惯了，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没男朋友，但也不想找。
顾洪生人老成精，哪能听不出弦外之音？
他脸上的笑容滞了一下，随即化为一声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好！年轻人就该有事业心！先把根基打牢！老头子我就是瞎操心，瞎操心！你别往心里去！”
他打着哈哈，试图化解这份明确的拒绝带来的微妙气氛，同时用眼神示意儿子：看吧，人家姑娘态度很明确，强扭的瓜不甜。
顾辰垂下眼帘，盯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良好的教养让他迅速调整了情绪。
再抬头时，脸上己重新挂上了温和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深处。
“爸，您就别给程希压力了。”他适时地开口，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程希能把‘鸭味人间’经营得这么好，经历了多少不容易，您也看到了，就像前些天那场无妄之灾，那么多恶意差评，换个人可能就扛不住了。”
“那几天，我和我爸都挺担心你的。网上那些污言秽语，看着就让人生气。好在，听说后来解决了？是…报警处理了吗？找到那些造谣的人了？”
程希心中一动。
顾辰父子知道差评的事？还担心过她？
她点点头，语气充满感激：“嗯，解决了。多亏了警方介入，找到了幕后操纵的人，平台也删除了不实评价。公道自在人心吧。”
说着说着她又想起了陆砚之。
“那就好！那就好！”顾洪生立刻接话。
“那些个躲在网络后面使坏的小人，就该抓起来！做生意凭的是真本事，搞这些歪门邪道，下作！丫头，你受委屈了！以后再有这种事儿，别自己扛着，跟我们说，顾伯伯别的帮不上，找人帮你查查，或者吆喝两声壮壮声势还是可以的！”
他拍着胸脯，那份朴实的维护之意让人心暖。
“谢谢顾伯伯，谢谢顾先生关心。都过去了。”程希真诚地道谢。
“对，过去了就好！风雨过后见彩虹嘛！”
顾洪生站起身，拍了拍吃饱喝足的肚子，“哎呀，今天这顿烤鸭，吃得真是舒坦！心满意足！丫头，结账！”
“顾伯伯，您和顾先生是贵客，又是带着‘食味居’的精品点心来交流的，这顿算我请。”程希连忙说道。
“那不行！”顾洪生眼睛一瞪，拿出长辈的威严。
“一码归一码！吃饭给钱，天经地义！你开店不容易，我们更不能占便宜！顾辰，付钱！按原价，一分不能少！”
顾辰笑着应下，拿出手机扫码支付，动作干脆利落。
付完钱，他看着程希，温声道：“程希，我爸说得对，以后遇到难处，别见外。在云城，我们…总是朋友。”
程希只能再次道谢：“谢谢。我会的。”
顾洪生又跟程希寒暄了几句，这才在顾辰的搀扶下，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鸭味人间”。
店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街市的喧嚣。
程希依旧站在原地，望着窗外顾家父子消失的方向，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和哀伤。
西年前陆家长辈的话言犹在耳。
“陆家，不是普通人家。砚之，更是陆家倾注了无数心血培养的继承人。”
“他需要的，是一位能在事业上辅佐他、在社交场上为他增光添彩、在家族内部能稳固他地位的伴侣。家世、学识、人脉、眼界…缺一不可。”
“而你，程小姐，恕我首言。你能带给砚之什么？拖累和笑话？”
“离开他。为了他好，更为了你自己好。否则...”
……
程希回到店内，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台面。
顾洪生朴实的笑容与陆振邦刻薄的话语在脑中无声交锋，最终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沉入心底的寒潭。
她转身，准备去后厨做最后的清点。
“啪！”
灯光、招牌、远处楼宇的灯火瞬间熄灭，连冰箱低沉的嗡鸣也戛然而止。
整个小吃街陷入浓稠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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