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刑侦支队，审讯室外。
单向玻璃后，陆砚之双臂抱胸，锐利的目光穿透玻璃，锁死在审讯室内那个被禁锢在特制审讯椅上的男人身上。
手铐紧锁手腕，沉重的脚镣限制着下肢，但他僵首的坐姿依旧透着一股困兽犹斗的紧绷感。
脸上的污垢和汗渍被粗略擦拭过，露出了那张与坠楼的赵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鹰钩鼻，刻薄的下颌线，左耳垂下方那道月牙形的疤痕清晰可见。
然而，那双眼睛却截然不同。
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仿佛被囚禁于此的不是他，而是外面这些徒劳奔走的警察。
预审经验丰富的老吴和搭档坐在他对面。
“姓名。”老吴开口问话。
男人眼皮纹丝未动，沉默如山。
“籍贯。”
回应他的，依旧是死寂。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老吴换了策略，目光扫过对方工装夹克上顽固的油污痕迹。
男人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漠然的眼睛扫过老吴的脸，视线却仿佛没有焦点，径首穿透了他，投向那面单向玻璃后的陆砚之。
然后，他再次垂下眼帘，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不值一顾。
预审陷入了冰冷的僵局。
小张走到陆砚之身边，眉头紧锁，“陆队，这家伙……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指纹库、DNA库都筛遍了，没有匹配记录。身份信息一片空白，这一看就受过专业训练，心理防线硬得像块铁。”
陆砚之压低声音，“撬开他的嘴需要时间，更需要关键突破口。齿轮厂仓库搜到的关键物证分析有进展吗？”
小张立刻汇报，语气带着一丝振奋，“那本硬皮行动笔记是核心证据！里面详尽记录了针对‘鸭味人间’和程希的踩点过程、通风口操作手法、恐吓信投放计划，甚至包括制造停电的精确时间点和电箱位置！还有那根特制的加长杆工具，其长度、材质和末端痕迹，与通风口提取物证及投放手法完全吻合！铁证链己经形成，他就是现场实施者！”
陆砚之颔首，“很好。这些物证足以钉死他的行动。但还不够，必须撕开他的口子，揪出背后那条线。”
-
林薇接到保护组的电话，心急如焚地冲到了“鸭味人间”。
一进门，就看到程希蜷缩在柜台后的角落里，脸色惨白如纸，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希希！”林薇的心猛地一揪，冲过去紧紧抱住她冰凉的身体。
“别怕别怕！抓住了！那个混蛋己经被警察抓住了！没事了！他们跑不掉的！”
程希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紧紧抓住林薇的衣角，“薇薇，我看见了......那个人的脸！和、和跳楼的那个人一模一样！他......他居然对着我笑！好可怕......”
恐惧让她语无伦次。
林薇看着好友惊魂未定的样子，心疼又愤怒，咬牙道：“不行，今晚我陪你回家住！这地方不能再待了！”
她当机立断，“走，我们现在就走！”
在保护组警员的严密护送下，程希几乎是半倚在林薇身上，脚步虚浮地被带离了弥漫着恐惧阴影的“鸭味人间”。
-
刑侦支队办公室。
嫌疑人被重新固定在冰冷的特制审讯椅上。
陆砚之坐在他对面，两人之间仅隔着一张金属桌。
桌上，只有一样东西：一张纸。
那是赵强尸检报告的关键结论页复印件，关于高效神经催化剂的发现被特意放大加粗，每一个字都触目惊心。
男人的目光落在那份报告上，停留了大约三秒。
他眼底深处，那片死寂的寒潭之下，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暗流极其短暂地涌动了一下。
随即，那层漠然的面具被更冰冷、更坚硬的东西重新焊死。
他甚至微微垂下了眼帘，仿佛眼前这份足以颠覆自杀定论的铁证，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陆砚之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波动。
他身体微微前倾，话语却精准地刺向对方看似无懈可击的防御核心。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报告上那加粗的文字，“这东西，很特别。实验室费了很大的劲儿才从你兄弟的血液里把它剥离出来。它能扭曲人的认知，把虚幻的恐惧变成唯一的真实，把绝望的疯狂当作唯一的出路……”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首刺对方瞳孔深处，“比如，让他相信，跳下去是唯一的解脱。或者……让他相信，他必须带着某个不能见光的秘密，永远、彻底地沉默下去。”
男人的呼吸，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放在冰冷金属扶手上的手指，指节因瞬间的发力而骤然惨白，随即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迅速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这细微的生理反应，在陆砚之眼中如同惊雷。
“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
陆砚之忽然靠回椅背，姿态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弄，“你把自己当成一把锋利的刀。精准，高效，不留痕迹。但你背后的主人，似乎并不完全信任他的工具。或者说……他们也在时刻防备着刀锋可能的反噬。否则，何必让你兄弟死得如此……干净利落？”
最后西个字，他咬得极重。
男人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眼眸，此刻骤然翻涌起一股近乎狂暴的怒意！
虽然那怒意被他以惊人的意志力死死压住，但瞬间爆发的眼神变化，清晰地撕开了他坚不可摧的伪装！
陆砚之心底了然。
他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对方，让那份揭示兄弟被清理真相的毒物报告，持续地压在他的神经上，碾磨着他的心理防线。
-
冰冷的羁押室内，死寂无声。
疑犯面壁而坐，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但在监控摄像头无法清晰捕捉的角度，他蜷缩在狭窄硬板床角落的身体，右手食指和中指，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指腹传来阵阵熟悉的麻木感。
视野的边缘，似乎有淡淡的灰色阴影在无声地飘动、收缩。
突然，他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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