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烟火气
绿藤公园的硝烟与血腥味，被青江市老城区夜市鼎沸的人声和浓烈的食物香气冲散得干干净净。霓虹招牌在夜色里流淌着俗气又温暖的光，油烟裹挟着孜然、辣椒、油脂的香气在空气中翻滚，铁铲敲击铁锅的脆响、摊主的吆喝、食客的谈笑，编织成一首喧闹而鲜活的城市夜曲。
特调科全员（除了留守的姜小蛮），带着一身疲惫和尚未散尽的寒意，挤在一家露天大排档油腻腻的塑料桌旁。桌子上堆满了食物，像一场小型的战后胜利品展览。
林湘面前摊着几个油乎乎的纸袋，里面是金黄的盐酥鸡、裹满酱汁的甜不辣、还有几串烤得滋滋冒油的米血糕。他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异色瞳孔在霓虹灯下闪着光，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吐槽：“老板！你这米血糕烤得不够焦！焦一点才够劲！驱邪效果翻倍懂不懂？” 隔壁桌几个学生模样的食客投来怪异的眼神，他毫不在意地又抓起一串。
楚芹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酸菜猪肉馅饺子，小口小口吹着气，脸颊被热气熏得微红。她旁边还放着一碟蒜泥酱油，小心翼翼地蘸着。“还是夜市饺子香，”她满足地眯起眼，随即又皱起小鼻子，看向桌子另一角，“祁烈哥，你那个太辣了！空气都变辣椒精了！”
祁烈正对着面前一盆红得发黑、几乎看不到食材本色的麻辣烤鱼发起猛攻。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受伤左臂的绷带边缘都渗出点汗渍。他吸溜着气，嘴唇肿了一圈，眼睛却亮得吓人，一边猛灌冰镇啤酒一边含糊道：“嘶…哈…爽！这才够劲！辣…辣出灵魂！那公园里的…嗝…都是小场面！” 他抓起一把烤得焦香、撒满魔鬼辣椒面的羊肉串，又狠狠撸了一口，辣得首翻白眼。
苏柳面前则画风迥异。一盏小小的便携酒精炉上，一只素雅的紫砂壶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旁边白瓷小杯里是清亮的茶汤，碟子里摆着两块精致的荷花酥。他慢条斯理地斟茶，动作行云流水，仿佛置身茶馆而非油烟弥漫的夜市。蒸腾的茶气稍稍驱散了空气中浓郁的辣味和油腻。“龙井新火候刚好，清心涤秽。” 他轻啜一口，目光扫过众人，在瑟芬身上略作停留。
陈革面前是一盘堆得冒尖的狗不理包子，他一手抓着包子往嘴里塞，另一手拿着个巴掌大的旧收音机，里面正放着郭德纲的相声。快板就放在油腻的桌面上，他也不嫌脏。“…介倒霉催的！…噗嗤…” 他听着段子，笑得喷出点包子馅，赶紧用手背抹了抹嘴，又抓起一个，“好吃！地道！比咱科里食堂强八百倍！”
瑟芬坐在林湘和楚芹中间，小小的身体几乎被淹没在食物的包围和喧嚣的人声中。她面前放着一串刚买的、裹着厚厚金黄糖壳的冰糖葫芦。鲜红的山楂在灯光下像凝固的血珠，晶莹的糖衣折射着迷离的光。她空洞的银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串糖葫芦，仿佛在研究一件稀世珍宝。周围的一切喧闹——林湘的咀嚼、祁烈的嘶哈、陈革的笑声、楚芹的劝慰、苏柳的茶香——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瑟芬？尝尝？” 楚芹用筷子夹起一个自己碗里凉了些的饺子，小心地递到她嘴边，声音温柔得像哄孩子，“可香了，芹菜猪肉的，不辣。”
瑟芬没有任何反应，视线依旧粘在糖葫芦上。
“嘿，小祖宗，看啥呢？糖葫芦不吃给我，别浪费！” 林湘伸手想去拿。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竹签的瞬间——
瑟芬动了。
她极其缓慢地抬起小手，用两根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了糖葫芦的竹签。动作精准得如同进行某种仪式。然后，在众人或好奇、或关切、或无奈的目光注视下，她低下头，张开小嘴，没有去咬最顶端的山楂，而是…轻轻地、舔了一下那层光滑、冰冷、坚硬的金黄色冰糖外壳。
“滋…”
一声极其细微的、糖壳被唾液浸润的轻响。
瑟芬的动作停顿了。空洞的银眸里，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闪烁了一下，快得无法捕捉。那是一种…确认？确认这层包裹在外面的“糖”，是冰冷的、坚硬的，与记忆中那些粘稠、蠕动、带着腐蚀和扭曲“快乐”的暗红“糖霜”…完全不同。
她维持着低头的姿势，的舌尖还停留在冰冷的糖壳表面，似乎在感受那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甜味，以及那坚硬的触感带来的…安全感？
“噗…” 祁烈看着瑟芬这仿佛在品尝顶级鱼子酱般的认真劲儿，没忍住笑出声，结果被辣椒呛得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楚芹赶紧拍他的背，嗔怪道：“让你吃那么辣！瑟芬别理他，慢慢吃，喜欢就再买！”
林湘收回手，摸了摸鼻子，看着瑟芬那近乎“学术研究”般的吃相，异色瞳孔里闪过一丝复杂。这小怪物…对糖的执念和警惕，真是刻进骨子里了。
苏柳端起茶杯，氤氲的茶气后，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瑟芬舔舐糖壳的舌尖上。那极致的冰寒之力，与此刻她品尝人间最普通甜食时流露出的那一丝细微的“确认”，形成了某种奇特的对比。
瑟芬终于动了。她不再舔，而是张开小嘴，用整齐的小白牙，小心地咬下了一小块连着冰糖的山楂。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她口中响起。
冰冷的甜，混合着山楂微酸的果肉，在口腔中弥漫开。一种简单的、纯粹的、没有任何附加痛苦的味觉体验。
她慢慢地咀嚼着，空洞的银眸望着夜市里穿梭的人流、跳跃的霓虹、蒸腾的锅气。喧闹的声音似乎依旧遥远，但眼前这片鲜活、嘈杂、充满了烟火气的景象，如同一种无声的背景，映入了她漠然的眼底。
她安静地吃着，小口小口，异常专注。仿佛这串普通的冰糖葫芦，是这个混乱而危险的世界里，唯一值得她投入全部注意力去解读的密码。
“老板！再来二十串羊肉！多加辣！多放孜然！” 祁烈豪迈的吼声响起，打破了片刻的宁静。
“好嘞！‘辣子阎王’稍等！马上就好！” 烤串摊老板显然认识这位老主顾，嗓门洪亮地应和着，手上动作快如闪电。
“噗…辣子阎王？” 陈革差点又喷了，“祁哥，你这外号够响亮啊！比咱特调科名头还唬人！”
祁烈一抹嘴上的油和辣椒面，得意地灌了口啤酒：“那是！这条街，谁不知道我祁烈吃辣的威名！”
林湘翻了个白眼，继续对付他的米血糕。楚芹笑着摇摇头，又给瑟芬夹了个饺子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也不管她吃不吃。苏柳给自己续了杯茶，袅袅茶香中，夜市的喧嚣似乎也沉淀下来。
瑟芬吃完了最后一颗裹着糖衣的山楂，竹签上干干净净。她放下光秃秃的竹签，小小的舌尖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嘴角残留的一点点糖渍。然后，她抬起空洞的银眸，第一次主动地、长久地，凝视着夜市里那一片最明亮、最温暖、聚集了最多孩子的区域——一个挂满彩色灯泡、不断旋转发出欢快电子音乐的小型游乐设施，旁边是卖棉花糖和卡通气球的小摊。
孩子们的笑声尖叫声，混合着甜腻的糖精香气，随风飘来。
就在这时——
“滋啦…滋啦啦…”
陈革放在桌上的那个旧收音机，里面郭德纲的相声声突然被一阵强烈的电流杂音覆盖！
“咦？没电了？” 陈革疑惑地拍了拍收音机。
杂音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尖锐、刺耳，仿佛无数指甲在刮擦金属！紧接着，一个极其微弱、扭曲、如同老旧电台信号不良时飘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喇叭里挤了出来：
“…荡…起…来…”
“…秋…千…”
“…来…陪…我…玩…”
声音稚嫩，却空洞得没有一丝情感，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寒意！
陈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快板“啪嗒”一声掉在油腻的桌面上！
林湘猛地抬头，异色瞳孔骤然收缩！脖颈处的旧疤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祁烈撸串的动作顿住，灼热的辣意瞬间被一股寒意取代！
楚芹手中的筷子“当啷”掉在碗里，脸色煞白！
苏柳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清亮的茶汤映出他骤然凝重的眼神！
瑟芬空洞的银眸，依旧望着那片旋转的彩灯和欢笑的孩子，只是那漠然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冷的涟漪。
夜市鼎沸的人声、食物的香气、温暖的灯光…在这一刻，仿佛被那收音机里渗出的阴冷童音，撕开了一道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缝隙。
姜小蛮惊慌的声音几乎同时从所有人的耳麦里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恐惧：
“警报！绿藤公园…幼儿园区域！空间冰封能量场出现高频异常波动！检测到…检测到超高强度灵体共振信号！源头…源头锁定在…秋千架！信号特征…和那个被冻结的‘婴儿’…完全吻合！它…它在尝试突破瑟芬的冰封！它在…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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