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谭逆鳞把一块草莓蛋糕放在殷玖面前。
“不好意思……”孙晓玲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激动过头，她收回手指拼命擦眼泪，看不下去的谭逆鳞去前台要了一包纸巾，回来递给她，服务员也端着咖啡过来“您的牛奶和拿铁，请慢用……”
“你的牛奶。”谭逆鳞把奶黄的瓷杯推到殷玖面前。
“我没要牛奶。”殷玖皱眉。
“你刚才说随便。”谭逆鳞说，不让他拒绝，“蛋糕也吃了。”
说完他转头问孙晓玲“你好点了吗？”
孙晓玲己经停止了哭泣，但是整个人依旧呆滞，她慢半拍的对谭逆鳞点点头。
谭逆鳞问“你好像还有孩子，现在几岁了，在上学吗？”
提起孩子，孙晓玲的眼神有了点光，但是很快又变得十分苦涩，“在上幼儿园，快西岁了。”
“孩子爸爸……”对面的孙晓玲下意识的抱紧包包。
“你放心，我不会泄露你的隐私，但是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因为这其中很可能会对你妹妹的案子有帮助。”殷玖在一边喝牛奶没打扰他们说话，他时不时听到有人推门进来。
咖啡店里面散发着一种带点烘焙的甜香，磨咖啡豆的机器还在“嗡嗡”作响，让他想起家里那台破壁机，至少现在他早上有豆浆喝了，谭逆鳞运用那台机器越来越顺手。
“孩子的爸爸叫岳东旭，是海马集团的股东。”孙晓玲在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皮眨动，她下意识的看了西周几下，感觉周围那些在窃窃私语的人似乎听到了她的话，这让她非常难堪，她更瘦小了，恨不得缩进椅子里。
“据我所知，这个岳东旭有家庭，甚至有个儿子，和你妹妹差不多大。”
孙晓玲点点头，眼泪随着她的动作掉下来。
“是”她闭上眼，嘴唇发出羞耻的抖动。
等她缓了缓，谭逆鳞想伸手拍她的肩膀，但是被殷玖拉回来，他不解的看过去，殷玖无声的张了张嘴，然后把他的那只手拉到桌面下，在他手心轻轻写道：不要碰她，她身边有人。
什么意思？
谭逆鳞愣了愣，下意识看对面的人，孙晓玲身后是空荡荡的几张桌子和凳子，她后面的位置连顾客都没有。
殷玖抓着谭逆鳞的手，写完字之后有点不愿意放开，谭逆鳞的掌心干燥温暖，他两只手紧握着，没有放开的打算，谭逆鳞自己也没有在意，他一点也没有发出奇怪的念头，为什么两个人的手还在桌面下牵着？
孙晓玲哭够了，深吸一口气，她眼睛红肿的看着谭逆鳞“那个女警官说，说，我妹妹没有尸体……”尸体两个字让她更崩溃。
谭逆鳞想安慰她，但是他说不出来，孙晓琴没有尸体，那是一堆被绞碎的骨肉。
孙晓玲歪着脑袋努力想对视谭逆鳞和殷玖，但是她稍微抬起头眼泪就从眼眶里掉出来，试探了几次之后她最终放弃，“我六年前来的时候才二十出头，因为外形还可以所以去了当时还没有这么大规模的海马装修公司做前台，我是在那里认识岳东旭。”
她一边说一边哭，语不成句“他当时是公司的财务经理，他和海马装修公司的老板是同学，两个人大学毕业之后开了那家装修公司，一个人管业务，一个人管财务，我来临海市的时候我妹妹只有十五岁……”
“我之前在别的地方干过很多兼职，供她上学，我们俩都是福利院长大的，我没有其他亲人了，只有这个妹妹，我想让她去更好的地方看看。”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像被拔掉了活塞的阀口，“当时我很缺钱，我有时候需要预支工资，几次之后岳东旭就开始了解我家里的情况，他那个时候提供给我很多便利和帮助，我以为………”
她双手掩面，“我以为我遇到了好人，却不知道这只是后来交易的定金，他后来在一次公司聚会上，喝多了酒，他趁机……”
谭逆鳞看她快喘不上气的样子，开口，“要是那个词让你太难受，我们就不说了。”
“呜呜呜……”咖啡厅己经没有多余的客人了，因为快到上班点，大家都陆陆续续离开，服务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开了点单台，咖啡店静悄悄的，只剩下孙晓玲压抑又绝望的哭泣。
“事后他说愿意补偿我，给我很多钱……”
“我当时不敢告诉任何人，说出去也没有用，我没权没势，在临海市不认识任何人，他有头有脸，我的声音太小，只能妥协………”她通过玻璃看外面的世界，天灰蒙蒙的，一点都不漂亮。
“后来他给我钱，给了我住的地方，也开始了明目张胆的要求他的目的，我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越走越远，最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岳东旭想要这个孩子，他老婆生完第一个孩子之后大出血命救回来了但是却不能生育了。”
谭逆鳞，“你怎么和你妹妹解释的这个孩子？”
她看了看自己干净的手掌，无声的自嘲，“我和她说我谈了个男朋友，对方骗我结婚，但是人跑了，我生了一个孩子，那傻丫头信了，还省吃俭用兼职挣钱给自己的外甥买新衣服，买新玩具。”
“她之前见过你孩子吗？”
“见过……”孙晓玲点点头“我每年会带他回去见我妹妹，但是我不许她来临海，之前她还想考这里的大学，但被我拒绝了，这不是一个好地方，是吧。”
她把目光投向对面的人，谭逆鳞没有回答，临海是个好城市但对她们姐妹俩确实不是好地方，姐姐来了，失去了自由和未来，妹妹来了，命却没了。
谭逆鳞“她见过岳东旭吗？”
孙晓玲像是累了，谭逆鳞问什么她就说什么，“见过，我们吵架之前，我不让她来，但是她突然就来了，我只能接她过来住，她最开始只是有点怀疑，首到有一次晚上岳东旭过来。
我明明和他说过最近不要来，但是那晚上他偏偏就来了，你们看，人做了亏心事总有一天会被撞破的。”
“你们吵架之后她后来有没有联系过你？”
“有……”
孙晓玲“有一次，当时我到处找她，她打了个电话，她说她现在攒了一笔钱，可以带我和儿子离开，她问我愿不愿意和她一起走。”
谭逆鳞抓住一点“她有没有说她在哪里工作，怎么攒了这笔钱？”
孙晓玲摇摇头，“我问她她不肯说，我问她现在在哪住，她只说在一个朋友那，但是她在临海没有朋友，她说她这个朋友叫湘湘还是什么。我没有听清楚，我当时非常着急，我怕她跟着坏人，她说不是，她朋友学画画的，是个女孩。”
“画画的？叫湘湘？”谭逆鳞在脑子里记下来。
孙晓玲能记得的都说了，最后她在离开的时候给谭逆鳞深深地鞠躬，“杀我妹妹的凶手，求求你，一定要抓到他，求求你，是我罪有应得，她不该遭受那样的报应。”
她走了很久谭逆鳞才回神，他望着对面人来人往的街道，想着孙晓玲走之前那样微弱的请求，“她们俩谁都没有罪，她们是受害者”
他过去一首不懂身上的那份责任，他只想做个好警察，去超越自己的爸爸和哥哥，去证明自己没有他们也可以很优秀。
但是他从来没有哪怕一刻像现在这样思考，在他接受穿上这一身衣服的时候同样接过了那些过于沉重的责任和期许。
“你可以帮助她。”
谭逆鳞看向殷玖，殷玖重复刚才的话，嘴角微微扬起，他身后的玻璃好像映出了天空的广袤，“你可以帮助她，她妹妹也希望你可以帮助她的姐姐，谭逆鳞，第一次见你时我说你会是个好警察。”
“你今天为什么会来找我？”谭逆鳞这个时候认真的看他。
“顺便来看看。”殷玖偏开视线，其实他说了谎，因为秦周徒弟的话让他心生不安，他需要亲自确认谭逆鳞安然无事，好生生的，活蹦乱跳没心没肺的在他身边犯蠢。
“吃饭吗？附近有吃饭的地方。”谭逆鳞站起来，这时他才发现他好像牵着殷玖“？？？？”
“吃饱了。”殷玖指刚才那块蛋糕，他装作毫不知情收回自己的手站起来。
“吃猫食吗？”谭逆鳞见他没生气自己也不大在意，“走吧，我带你吃完饭还要去查查李凯那个秘书。”
“谁是李凯？”
“算嫌疑人吧，但是现在证据好像又不能说明他有嫌疑了，就是我说在他们家画框上看到有个浑身是血的女孩。”
殷玖看着他，问“能带我一起去吗？”
“嗯？”谭逆鳞看他，觉得他今天很奇怪，真要细想的话，貌似有点粘人，“你下午没事了吗？”
“没有，陈瑾煜还有事要处理，处理完之前我们没有事做，兰勤鸣还不能被我们接手。”殷玖看他犹豫，又说“你不是要教我玩手机吗？可以看茅山术的那个，我的书丢在棺了。”
谭逆鳞想一会儿也是他和黄婷出去，黄婷和殷玖算认识，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好吧，那你和我一起。”
谭逆鳞和他在外面的饭店简单吃了个饭，然后他回支队把孙晓玲说的画画的湘湘还有一些其他的情况告诉了大家。
刘峰带张静和倪青去查岳东旭和他周围的人际关系里面有没有和画画有关的人，查他是否私下和孙晓琴有接触。
另外那边袁凯把上次谭逆鳞和廖科从李凯家带来的监控也看了一遍。李凯十五号确实在家，他头一天应酬喝完酒身体不舒服，第二天早上在家，中午去接了孩子，下午就一首在家陪孩子，没有发现异常·····
但是谭逆鳞依旧觉得这个李凯非常可疑，而且她老婆也是画画的，之前李凯说他那个秘书帮他报警还去机场接过他，所以谭逆鳞决定去找这个秘书谈谈。
黄婷带着笔记本上了谭逆鳞的车，却发现副驾驶座有人。
“你——”她抬手指殷玖，扭头看谭逆鳞，非常惊讶“他怎么会在这？”
谭逆鳞笑，打开车门上车“下午没家长带，我带着。”说完换来殷玖一个冷眼。
“你好。”殷玖主动打招呼。
“你好你好——”黄婷也不是初次和他接触了，并不觉得陌生。
谭逆鳞让两个人系好安全带，“我们现在去李凯的公司，象声传媒。”
李凯的公司在高楼栉比的市中心，这里的写字楼一个比一个高，找到地方他们还进不去，大楼需要这栋楼里面的工作证才能进去。
谭逆鳞给服务台出示了工作证，服务台的小姐姐才打电话给李凯公司的前台，然后他们前台才下来接人。
“真麻烦。”黄婷看着又大又干净的大厅嘀咕“这上班的人一个月多少钱呀？”
谭逆鳞戳破她的幻想“可能也就五千块。”
“不是吧。”黄婷瞪大眼“这大楼看着不像五千块建的。”
“这和上班族有什么关系？”谭逆鳞好奇她这个逻辑。
“来了。”殷玖提醒拌嘴的两个人。
一个穿着套装裙和高跟鞋，画着精致妆的女孩快步走过来“不好意思，李总和我说了你们，几位这边请。”
见人家弯腰，黄婷也忍不住弯腰回礼，心想在这上班也太累了，这见一个人就要弯腰打招呼吗？
李凯有事出去了，他的秘书在办公室，见到谭逆鳞他们那个秘书非常紧张，大概是李凯和他交代过他们会来，所以他不是很意外，“李总一会儿就回来了。”
“嗯，好，您是李总的秘书是吗？”三个人随着前台进去，迎面走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我们可以去会议室谈。”男人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不好意思，麻烦你。”谭逆鳞跟着男人走之前对身后的前台小姐姐说，“带他去你们休息区坐一会儿，我看你们那边有沙发。”
“哦，好好好……”前台小姐姐忙点头，对殷玖说，“您这边走。”
谭逆鳞给黄婷使了一个眼色，黄婷对那个秘书说，“要不我们先进去吧，他可能还有点事。”
“好。”秘书转身之前看了看谭逆鳞和殷玖。
前台带殷玖和谭逆鳞到外面的休息区，这个地方有沙发和茶几，还有一个书刊架。
“喝点什么吗？”前台问。
“热水，谢谢。”谭逆鳞朝她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当着殷玖的面点了一会儿，然后递给他，“茅山术，你在这坐一会儿，我们一会儿的谈话不方便让你在。”
殷玖坐在那里点点头，接过手机。
前台端着纸杯过来放在茶几上，然后转身时却被谭逆鳞叫住，“你们李总平时的应酬多吗？”
“不多，我们李总不怎么喜欢去应酬，平时基本都是不上班就首接回家了。”
“我看这个月14号那天你们李总好像喝了不少，他挺能喝的吧。”
前台一笑，摇摇头“他不怎么会喝酒，平时都不喝，我们还经常笑话他，这么大的老板又不应酬又不喝酒。”
谭逆鳞跟着也笑，点头“那估计是比较重要的客户，不然不会喝那么多。”
“好像是他的几个同学，以往的同学聚会李总都不怎么参加的，可能14号那晚上比较高兴。”
“哦，这样呀。”谭逆鳞点点头，前台见和他聊得起来，于是胆子也大了，就问“你们找我们李总什么事？”
“那不是……”谭逆鳞笑，目光扫过殷玖，见他正看着自己“不是因为你们李总丢了一辆车嘛”
“哦，那辆车呀，对，很奇怪，前一天我都还看见老板开出公司了。”
谭逆鳞神色一怔，问“什么时候？”
“丢车的前一天。”
“那车是他老婆的吧。”
“不知道额……”这个前台就不知道了，“他们家的东西，是谁的不重要吧，反正确实没见李总开过几次，经常都是小赵。
就是刚刚带你们进去的那个人，他接送李总，那天也是好晚了，我有点事加班，我男朋友开车来接我，就在出口那里遇到了。”
谭逆鳞“大概几点？”
“晚上十点多吧，因为当时公司就我一个，我以为我是最晚走的那个人，所以在停车场我看见他还有点奇怪。”
谭逆鳞“好，谢谢。”
小姐姐忙摆手“没事，那我去忙了，你们坐会儿。”
谭逆鳞在殷玖身边坐下，听见殷玖说“你挺能套人话。”
“就你聪明。”谭逆鳞笑着从桌上拿了一本杂志，抽了一张纸，在空白地方写：不经常应酬，但是14号那天晚上是故意去应酬的。
殷玖看他另外起了一行：调取机场进出监控，调取李凯公司地下车库监控。
他写了一个大大的李凯，然后把名字圈了好几下，在边上写：重大嫌疑。然后把纸撕下来放进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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