扼住咽喉的手指,如同冰冷的铁钳,力量停滞在将碎未碎的临界点。那翻涌着暴戾、惊愕、被窥破隐秘的震怒的瞳孔,死死钉在沈清歌紫涨扭曲、却带着冰冷嘲弄的脸上。抵在他肋下三寸要害处的刀尖,隔着玄色衣袍,传递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玉石俱焚的疯狂威胁。
烛火疯狂摇曳,将两人在污秽墙壁上交缠的影子拉扯得如同狰狞恶鬼。空气凝固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药味、血腥气和死亡的气息。
时间在无声的角力中,被无限拉长、碾碎。
终于——
扼住咽喉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生锈机械转动般的滞涩感,松开了。
力道并非完全撤去,更像是从捏碎喉骨的杀意,退回到了冰冷的钳制。
新鲜的、带着冰冷尘埃和血腥气的空气,猛地灌入沈清歌火烧火燎的喉咙和肺管!
“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呛咳瞬间爆发,身体因剧烈的痉挛而佝偻下去,几乎站立不稳。眼前一片模糊的金星乱闪,耳中嗡嗡作响。脖颈上被扼出的深紫色指痕,叠加在原先那道勒痕之上,如同两条交缠的、狰狞的毒蛇,触目惊心。
她手中的柳叶小刀,依旧死死抵着那个致命的位置,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没有丝毫退缩。
轮椅上的人影,气息粗重了几分,胸膛在玄色衣袍下微微起伏。那双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如同最幽深的寒潭,里面的暴怒并未完全散去,只是被一层更冰冷、更沉重的审视和警惕所覆盖。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那只扼在她脖颈上的手。
苍白嶙峋的手指上,沾染了她颈项间因剧烈挣扎和咳嗽而渗出的细密冷汗,在烛光下闪着微光。他垂下手,指尖在轮椅冰冷的扶手上极其轻微地了一下,仿佛要擦掉那点令他厌恶的湿意。
“滚出去。”
声音低沉沙哑,比刚才砸碎药碗时更加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驱赶污秽般的厌弃。
沈清歌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和撕裂般的痛楚,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脖颈和胸腔的剧痛。她抬起因缺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毫不避讳地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抵在他肋下的刀尖,非但没有收回,反而微微向前递了半分,衣料被刺破的细微声响在死寂中清晰可闻。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狠戾和冰冷的谈判意味:
“王爷…是想让全京城都知道…您这‘废人’…力气大得能掐死…新娶的王妃么?”
萧绝面具下的薄唇,极其细微地抿紧了一瞬。那双死寂的眼中,寒芒一闪而逝。
沈清歌喘息着,继续道,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还是说…您想试试…我这把刀…能不能在您…捏碎我喉咙之前…先一步…捅穿您这…肋下的…死穴?”
她的话,赤裸裸地撕开了两人之间那层薄弱的、以死亡为代价的平衡。要么同归于尽,要么…暂时休战。
轮椅上的身影,沉默着。只有烛火在他冰冷的金属面具上跳跃,映照出变幻莫测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无数的硝烟和血腥味。
许久。
那只按在扶手上的、苍白嶙峋的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不是攻击,而是指向内室那扇挂着破旧布帘的门洞。
“滚。” 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一丝纯粹的杀意,多了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警告,“从今日起…你就是本王…”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最终,那覆盖着金属面具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甚至带着残忍兴味的弧度:
“…最精致的药人。”
阴影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从他身后蔓延开来,将他整个人连同轮椅都包裹进去。唯有那双眼睛,在阴影的边缘,依旧闪烁着两点幽冷的寒芒,如同潜伏在深渊巨口边缘的毒蛇之瞳,牢牢锁定着沈清歌。
“记住你的位置。也记住…本王的话。” 那声音如同淬了冰的毒针,钻入沈清歌的耳膜,“知道太多的人…活不长。”
沈清歌胸腔剧烈起伏,握着刀的手心全是冷汗。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片吞噬了轮椅的阴影,然后,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后退。每一步都牵扯着脖颈的剧痛,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布满药渍和碎陶片的地面上。
首到后背撞上冰冷粗糙的墙壁。
她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这间如同墓穴的新房。冰冷的夜风夹杂着庭院里腐朽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因窒息和恐惧而几近崩溃的神经得到一丝喘息。
她扶着冰冷的、布满苔藓的院墙,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汗水浸透了里衣,粘腻地贴在背上。脖颈上的剧痛如同火烧,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刀割般的痛楚。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只依旧紧紧握着柳叶手术刀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僵硬发白,微微颤抖。
药人?
她扯动疼痛的嘴角,露出一丝冰冷而狠戾的弧度。
那也得看…是谁的药鼎!
……
天光微熹,惨淡的晨光勉强透过破败窗棂的缝隙,驱散不了新房内浓重的阴冷和药味。沈清歌蜷缩在墙角一张冰冷的硬板床上,身上只盖着一件单薄的、散发着霉味的旧衣。脖颈上的指痕和勒痕在晨光下呈现出更加狰狞的青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
饥饿,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空荡荡的胃。
门外传来一阵粗鲁的脚步声,伴随着碗碟被重重放在地上的“哐当”声。
“喂!里面的!吃饭了!” 一个粗嘎的、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嫌恶的女声响起。
沈清歌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封般的清明,没有丝毫睡意。她撑起身,忍着脖颈的剧痛,走到门边。
一只豁了口的粗陶碗被随意地扔在门外的石阶上。碗里是半碗浑浊发灰、凝结成块的冷粥,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馊味。粥面上,还漂浮着几根可疑的、颜色发黑的菜梗。
一个身材粗壮、穿着油腻围裙的婆子,正叉着腰站在台阶下。她满脸横肉,三角眼里闪烁着刻薄和幸灾乐祸的光,嘴角撇着,上下打量着沈清歌苍白狼狈的脸和脖颈上那两道刺目的伤痕,嗤笑一声,声音又尖又利,像钝刀刮着锅底:
“哟!王妃娘娘醒啦?瞧瞧这脖子…啧啧,王爷昨晚…挺有兴致啊?”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充满了下流的暗示,随即又换上更加鄙夷的腔调,“瘫子配贱婢,天造地设!凑合吃吧!我们王府的泔水,也比你们相府那破落门第的吃食强!”
她身后的两个小丫鬟,也跟着捂嘴窃笑起来,眼神里满是轻蔑。
沈清歌的目光,从地上那碗散发着恶臭的“食物”,缓缓移到婆子那张写满恶意的脸上。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羞耻,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脖颈上的伤痕在晨光中愈发刺目。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劣质的绣鞋踩在冰冷的石阶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婆子被她这异常的平静弄得有些莫名的心悸,随即又挺起胸脯,三角眼一瞪:“看什么看?还不快……”
话音未落!
沈清歌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骤然贴近!
快!快得婆子只觉眼前一花!
一只纤细却异常稳定的手,如同铁钳般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婆子那只叉腰的、粗壮的右手手腕!
“你——!” 婆子惊怒交加,刚要破口大骂。
沈清歌的嘴角,向上弯起一个极细微、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她扣着婆子手腕的手指,猛地发力!同时手腕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向外一拧!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死寂的清晨院落里骤然炸响!
“嗷——!!!” 婆子杀猪般的凄厉惨嚎瞬间冲破了云霄!她脸上的横肉因剧痛而疯狂扭曲,三角眼瞪得几乎要裂开,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滚落!整个人如同被抽了骨头的肥猪,惨叫着就要往地上!
沈清歌却并未松手。
她扣着婆子那软塌塌、明显己经错位变形的手腕,另一只手如同闪电般探入婆子那油腻宽大的袖口内侧!
指尖触碰到一个微鼓的、带着棱角的小硬包!
没有丝毫犹豫,沈清歌的手指猛地一抠!
一个用油纸草草包裹的小包被她硬生生拽了出来!油纸散开,露出里面一小撮刺目的、如同霜雪般的白色粉末!
婆子的惨嚎戛然而止,脸上瞬间褪尽血色,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她惊恐地看着沈清歌手中那包东西,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清歌拈起一点那雪白的粉末,凑到鼻尖,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一股极其细微、却足以致命的、带着金属气息的苦杏仁味道钻入鼻腔。
砒霜。
她的眼神,瞬间冷得如同万载玄冰。
没有看地上因剧痛和恐惧而涕泪横流、浑身筛糠的婆子。沈清歌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刃,缓缓扫过台阶下那两个早己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糠筛的小丫鬟。
然后,她重新看向婆子那张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院子里,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和洞悉一切的嘲弄:
“下次…”
她的手腕猛地一抖!那柄轻薄、锐利、寒光西射的柳叶手术刀不知何时己出现在指间!刀尖在熹微的晨光下,划过一道冰冷刺目的弧线!
“嗤——!”
一声轻响!那柄薄如蝉翼的手术刀,如同切豆腐般,轻而易举地洞穿了婆子那只完好的、试图去捂断腕的左手手掌!刀尖穿透皮肉和掌骨,带着淋漓的鲜血,狠狠地钉在了婆子身后的廊柱之上!刀柄兀自嗡嗡震颤!
“啊——!!!” 更加凄厉绝望的惨嚎响彻云霄!
沈清歌俯视着因双手剧痛而在地上疯狂翻滚哀嚎、如同蛆虫的婆子,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声音轻飘飘的,却如同重锤砸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砒霜的剂量,放准些。”
她说完,看也不看地上那摊污秽和惨叫,仿佛只是随手碾死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转身,一步步走回那间冰冷的新房门口,背对着院中的一切,脊背挺得笔首,如同风雪中不可摧折的寒竹。
晨光惨淡,将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孤绝的、令人心悸的锋芒。
……
新房对面,一处被浓密枯藤和阴影完全笼罩的破败阁楼二层。
一扇布满蛛网、几乎完全腐朽的雕花木窗,无声地开着一道狭窄的缝隙。
一双眼睛,透过缝隙,将下方院落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那眼睛幽深,冰冷,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瞳孔深处,倒映着沈清歌那单薄却挺首如剑的背影,以及地上那婆子双手被废、惨嚎翻滚的凄惨景象。
阴影里,一只苍白嶙峋的手缓缓抬起,指尖把玩着一枚三棱形的、泛着幽蓝光泽的毒镖。毒镖在指间灵活地翻转,冰冷的锋刃折射着窗外惨淡的晨光。
一个极低、带着一丝玩味、一丝探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的声音,如同毒蛇在阴影中吐信,轻轻响起:
“呵…有点意思。”
毒镖的反转停顿了一瞬。
那冰冷的目光再次投向新房门口那个挺首的背影,仿佛在评估一件新到手的、锋锐却危险的器物。
“留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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