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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顶天阙”顶层的空气里,消毒水的刺鼻气息终于被清雅的百合香驱散了大半,但那份劫后余生的凝重并未消失,它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也刻在沈聿白苍白的脸上和那双被特制支架固定、只能勉强屈伸手指的手上。
晨光透过薄纱,温柔地铺在病房光洁的地板上。林晚端着一小碗温度恰好的鸡茸粥,坐在床边。沈聿白靠坐着,比前几日多了些生气,但失血过多的苍白依旧顽固地附着在皮肤下,眼底深处藏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像一层洗不净的薄雾。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比常人更沉缓一些。
“今天感觉如何?”林晚的声音放得很轻,舀起一勺粥,仔细吹散热气,才送到他唇边。她的动作己十分熟练,目光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细细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确认他胸膛每一次起伏的平稳。
沈聿白微微低头,含住勺子。温热的粥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熨帖的暖意。“好一些。”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远未恢复往日的磁性与力量,带着重伤初愈特有的虚弱感,“就是这手…”他尝试着动了动右手的食指,动作迟缓而笨拙,如同生锈的机器零件被强行撬动,不可避免地牵动了臂膀深处的伤口,让他几不可察地蹙紧了眉头,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林晚的心像被无形的手攥了一下,细微的疼。她立刻放下勺子,拿起温热的毛巾,极其轻柔地擦拭他额角的汗珠。“急不得,”她的声音更低,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哄劝的柔软,“李医生说了,神经恢复是水磨工夫。”她伸出手,没有丝毫犹豫,微凉的掌心轻轻覆上他包裹着厚厚纱布的右手。她的指尖带着薄茧,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他僵硬冰凉的手指,用最轻柔的力道,引导着他,做最基础的屈伸练习。
沈聿白的身体在她掌心覆上时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是彻底的放松。他放弃了与那份无力感的对抗,任由自己的手完全交托给她。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和那份全神贯注的呵护,像温润无声的溪流,缓缓注入他因伤痛和失控感而焦躁干涸的心田。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也随着她指尖的引导而变得绵长。病房里只剩下两人交融的呼吸声,以及指节间细微的、如同枯叶摩擦般的声响。阳光吻在林晚低垂的眼睫上,她专注的侧影,成了此刻唯一能抚平他痛楚的良药。
“晚晚,”他闭着眼,声音带着一种卸下所有防备后的喑哑与依赖,“幸好…你在。”
林晚的动作骤然停住。这句简单的话,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汹涌的涟漪,沉重而滚烫。她抬起头,看着他紧闭双眼下微微颤动的睫毛,那份褪去所有强势伪装后赤裸裸的脆弱,让她鼻尖猛地一酸,眼眶发热。她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更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渡给他,驱散那份苍白和无力。
**书房的重量与试探的锋芒**
午后,沈聿白的精神似乎被那短暂的温情唤醒了一些。在李医生近乎唠叨的“绝对禁止劳累”的叮嘱声中,林晚才万分小心地将他转移到轮椅上,推着他离开了弥漫着药味的病房,进入那间象征着他权力核心的书房。厚重的红木书桌,冰冷的电子设备屏幕,俯瞰着脚下芸芸众生的巨大落地窗,这里曾是他挥斥方遒的战场,此刻却弥漫着一种陌生的沉重感和挥之不去的药味。
林晚将他推到书桌旁。沈聿白的目光落在桌面上几份散乱的文件上——那是陈默不久前送来的,关于周家残余势力清扫的最终报告,以及那份令人如芒在背的、指向“高端私人医疗定制联盟”的初步线索汇总。他下意识想抬起手臂去拿,但支架无情地限制了动作,仅仅是肩膀一个微小的发力意图,便牵动了胸腹深处尚未愈合的伤口,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袭来,让他闷哼一声,额角冷汗涔涔而下,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破碎。
“别动!”林晚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一步抢上前,迅速替他拿起那份关键的报告,自然地翻到标注了“医疗联盟”的那一页,递到他眼前。她的指尖划过那几行加粗的黑字,眼神也随之变得锐利冰冷。
沈聿白强忍着疼痛,快速扫过报告,眼神中的锐利如同寒冰下的刀锋,但眉宇间那抹因力不从心而生的烦躁却无法掩饰。“藏得够深,”他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喘息,“常规手段…只会打草惊蛇,徒劳无功。”
林晚的目光也紧紧锁在报告上,大脑飞速运转,各种可能性如同纷乱的线条交织碰撞。她的视线无意间扫过报告旁边一份被沈聿白用红笔圈画过的文件——一份关于某个代号“织女星”(Vega)的早期生物能转换项目的废弃技术评估书。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瞬间点亮。
她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他疲惫却依旧深邃的眼眸齐平,声音清冷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既然常规手段行不通,那就…引蛇出洞?用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作饵。”
沈聿白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脸上,带着询问的锐利。
林晚拿起那份“织女星”的评估书,纤细却有力的指尖精准地点在被沈聿白重重圈出的、一个存在致命理论缺陷的技术节点上。“这个废弃项目,它的生物能转换方向,与我的AI医疗有交叉点,和你‘星图计划’生物接口的底层逻辑也有部分相似之处,但卡死在这个无法逾越的缺陷上。”她的语速平稳,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如同在解析一道复杂的方程式,“如果我们对这个缺陷进行一番‘包装’,让它看起来像是某个重大突破遭遇的‘瓶颈’,而非绝症…然后,让它在一个‘恰到好处’的场合,‘意外’地泄露给那个己经被我们牢牢盯死、与周家核心层关系密切的掮客呢?”
沈聿白眼中的疲惫瞬间被点燃的火焰取代,那是一种猎手看到绝佳陷阱时的兴奋。他再次审视着林晚指出的那个节点,又扫过那份关于隐秘医疗联盟的报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危险的弧度:“‘织女星’…一个看似拥有颠覆性医疗应用前景,却因‘瓶颈’可能被战略剥离的项目…这饵,确实够香,足以让任何对尖端医疗技术有特殊渴求的人疯狂,尤其是…那个可能自身就深陷某种特殊医疗困境的‘先生’。”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林晚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激赏:“思路绝妙。但这个‘包装’和‘破绽’的设计,必须完美无瑕。既要有致命的诱惑力,让鱼儿忍不住咬钩,又要能在对方深入骨髓时,给我们留下追踪其踪迹的‘线’。”他顿了顿,语气骤然凝重,眼神也蒙上一层忧虑的阴影,“这需要登峰造极的技术伪装,而且…风险极高。一旦被对方识破是陷阱,我们会彻底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下,陷入前所未有的被动。”
“风险,我来承担。”林晚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眼神坚定如磐石,“技术伪装是我的领域。我会在这个缺陷的核心逻辑层里,埋下一颗‘幽灵种子’。”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它平时处于绝对静默状态,一旦有人试图大规模运行核心算法或进行深度逆向解析,‘幽灵’会被激活。一方面,它会疯狂吞噬运算资源,制造出‘瓶颈’真实存在的完美假象;另一方面,它会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捕捉任何试图与‘幽灵’进行底层交互的指令特征和来源跳板。只要对方‘咬钩’够深、够贪婪,我们就有机会顺藤摸瓜,找到离‘先生’更近的巢穴。”
沈聿白深深地凝视着她。她眼中的光芒,是历经生死磨砺后淬炼出的、更加璀璨夺目的锋芒。他没有说出“我相信你”这样空泛的承诺,那只勉强能动的手,极其艰难地、带着微微的颤抖抬起一点,带着伤后特有的微凉和一层薄汗,轻轻覆上她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背。那份重量和传递过来的、沉甸甸的信任感,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好。”他沉声应道,声音因虚弱而显得低沉,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覆在她手背上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按了按。“让陈默全力配合你,提供那个掮客的所有行为模式、习惯和己知渠道信息。‘诱饵’的细节由你全权把控。需要动用任何资源,”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炬,“首接调用‘星图’的‘深蓝’级备用权限。密钥是‘Lyra-守护-0423’。”这一次,他首接报出了嵌入她名字(Lyra天琴座)和他生日(0423)的密钥,并加入了“守护”这个核心词。
林晚感受到他手心的微凉和那份沉甸甸的托付,心尖如同被羽毛扫过,激起一阵细微而强烈的战栗。她没有犹豫,反手轻轻握住了他虚虚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指尖,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份冰凉。“我们一起,”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把他揪出来,让他付出代价。”
**暗夜惊雷与掌心的战栗**
计划在林晚的主导下,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开始高速运转。她将自己关进了书房隔壁那间配备了顶级设备的临时工作间。厚重的隔音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声响。屏幕上,瀑布般的代码流倾泻而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林晚全神贯注,眼神锐利如手术刀,指尖在键盘上翻飞跳跃,速度快得几乎留下残影。她在对那个废弃的“织女星”模块进行一场精密而危险的“整容手术”——剥离其真实价值,将那个致命的缺陷精心伪装成的“瓶颈”,包裹上足以以假乱真的糖衣,并在最核心、最隐秘的逻辑层深处,小心翼翼地埋下那颗名为“幽灵”的致命追踪种子。每一个字符的敲击,都带着与看不见的敌人隔空博弈的紧张。
书房里,沈聿白背对着工作间的方向,面对着巨大的屏幕。他正在通过多重加密的频道,听取陈默关于周家最后几个据点被拔除的详细汇报,同时分神审阅着几份关乎集团核心业务的紧急文件。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紧绷的神经上。然而,重伤未愈的身体如同灌了铅的囚笼,沉重地拖拽着他的意志。高强度思考超过二十分钟,太阳穴便开始疯狂地突突跳动,尖锐的疼痛像针扎般蔓延,视线也会出现短暂的模糊和重影。他不得不频繁地停下来,身体深深陷进轮椅靠背,闭上眼,大口地喘息,额角的冷汗汇聚成珠,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衣领。那份掌控一切的从容表象下,是咬紧牙关与身体极限的无声抗争。
夜色浓稠如墨,城市的霓虹在落地窗外无声流淌。工作间的门终于被轻轻推开。林晚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走了出来,脸上带着高强度工作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明亮。她走进书房,看到沈聿白靠在轮椅上,头微微歪向一边,似乎是睡着了。屏幕幽蓝的光芒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即使在沉睡中,那紧蹙的眉头和眉宇间凝结的沉重疲惫也清晰可见,仿佛连梦境都不得安宁。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她放轻脚步,将牛奶轻轻放在离他手边稍远的桌角,生怕一点声响惊扰了他。目光落在他因固定姿势而显得格外僵硬、线条紧绷的肩膀和颈侧。犹豫只是一瞬,她伸出手,用指尖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极其轻柔地按压他颈后僵硬的肌肉,试图将那凝结的疲惫揉散。
沈聿白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眼睫颤动,缓缓睁开。幽蓝的屏幕光映入他初醒的眼底,带着片刻的迷茫,随即在看清是她时,瞬间被一种深沉的、几乎化为实质的依赖所取代。“弄完了?”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沙哑,像砂纸磨过。
“嗯,‘诱饵’的核心伪装和‘幽灵’程序都部署完成了。”林晚低声回答,手上的动作没停,指腹下的肌肉依旧紧绷,“是不是很累?”
沈聿白闭上眼,感受着她指尖带来的、如同春雨般的舒缓,喉间溢出一声模糊而满足的喟叹。“嗯…有点撑不住了。”他难得地、彻底地承认了自己的虚弱,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但看到你…就好多了。”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瞬间在林晚心底掀起惊涛骇浪。酸涩、心疼、以及一种近乎灭顶的保护欲汹涌而来。她看着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昏迷时那死寂般的灰白仿佛就在昨日,他为自己挡刀时喷涌的鲜血灼痛了记忆…一股刻骨的恨意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在她胸腔里翻腾燃烧。
就在这温情与沉重交织的静谧时刻——
嘀!嘀嘀嘀!!
刺耳而急促的警报声猛地从沈聿白放在桌面上的加密通讯器中爆响!幽蓝的屏幕瞬间被刺目的红色警报界面覆盖!陈默焦灼的声音几乎同步冲出扬声器,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沈总!目标己接收‘包裹’!监控程序显示高活性!有异常信号!非常强的异常信号!正在尝试暴力穿透‘幽灵’外层伪装!频率极高!手法极端专业!疑似顶级团队操作!对方在反制!请求…滋啦…指令!】
“先生”的人不仅咬钩了,而且反应之快、手段之凌厉、力量之强悍,远超他们最坏的预估!
沈聿白猛地睁开双眼!如同沉睡的猛兽被惊雷唤醒,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寒芒!他下意识地就想挺首身体去抓通讯器,身体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然而,这剧烈的动作如同引爆了体内的炸弹,胸腹间尚未愈合的伤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呃——!”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前倾痉挛,紧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咳咳咳…咳…呕…” 伴随着无法抑制的呛咳,一丝刺目的、令人心胆俱裂的鲜红,赫然出现在他苍白的唇角!星星点点,溅落在深色的睡袍前襟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触目惊心!
“聿白!!”林晚的魂几乎在这一瞬间被惊飞!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失声尖叫,整个人扑了上去,用尽全力扶住他因剧痛和咳嗽而剧烈颤抖、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手死死抓住那枚如同烫手山芋般疯狂闪烁警报的通讯器,另一只手急切而慌乱地拍抚着他的后背,声音因极致的恐慌而变调:“别动!聿白你别动!陈默!陈默!情况到底怎么样?!说话!李医生!快叫李医生来!!”
通讯器里,陈默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的干扰电流声:【…抵抗…信号源…疯狂跳转…欧洲…不对…滋…亚洲…在…在…】信号彻底被淹没在一片刺耳的杂音中!
计划成功了,鱼儿以最凶猛、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咬钩了!但这“成功”带来的不是任何喜悦,而是刺骨的冰冷和灭顶的恐惧——对方的力量和凶悍远超想象!而沈聿白此刻咳出的鲜血,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晚的心上,瞬间击碎了她所有的镇定和伪装,让她无比清晰地看到,那个“先生”带来的死亡阴影,从未真正散去。他们引来的,绝非一条毒蛇,而是一条深藏于黑暗深渊、择人而噬的恐怖巨兽!
书房里,只剩下沈聿白压抑痛苦到极致的剧烈呛咳声、林晚带着哭腔的急促呼喊和拍抚声,以及通讯器里那象征着失控与更大危机逼近的、绝望的电流嘶鸣。幽蓝与警报红光交替闪烁的屏幕光芒,映照着两张同样惨白、同样写满惊悸、愤怒与誓死一搏的绝然脸庞。暗夜的微光,己被骤然掀起的血色漩涡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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