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菌室里，时间仿佛被那两根触碰的指尖凝固。沈聿白僵在病床上，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砸在洁白的枕套上，晕开深色的湿痕。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死死聚焦在右手指尖那一点微凉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触感上。
林晚的手指，冰冷而虚弱，却带着一种穿透昏迷屏障的、近乎本能的执拗，轻轻搭在他的指尖。这微弱的连接，像一根在狂风中摇曳的蛛丝，脆弱得随时会断裂，却又顽强地维系着，成为他此刻沉沦于血海深渊中唯一的锚点。
母亲意识湮灭的绝望，维斯塔爆炸的惨烈，陈默等人浴血的悲壮，沈明渊那张虚伪面具下恶魔真容带来的彻骨冰寒…这一切足以将他灵魂撕碎的黑暗风暴，在这微弱的触碰下，竟奇异地被逼退了一瞬。他不再试图握紧拳头去对抗那噬骨的仇恨，也不再沉溺于灭顶的自责。他只是静静地躺着，如同献祭般，将全部残存的生命力，都倾注于感知那指尖的触碰，仿佛那是他仅存的救赎密码。
苏瑾红肿着眼睛，看着这一幕，满腔的怒火和责备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能默默拿起温热的毛巾，动作笨拙却轻柔地擦拭沈晚额角的冷汗，又小心避开他崩裂的伤口，为他清理染血的绷带边缘。空气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滴滴声，和两人微弱却纠缠的呼吸。
时间在沉重的寂静中缓慢爬行。窗外的光线由晨光熹微转为明亮刺目，又渐渐染上黄昏的暖橘。
突然——
“唔…”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的呻吟，从林晚的氧气面罩下溢出。
沈聿白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的触碰感瞬间消失了！他惊惶地看去，只见林晚的眉头紧紧蹙起，长而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对抗着某种无形的巨大痛苦。她的身体开始无意识地微微痉挛，氧气面罩下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陡然飙升！
“晚晚！” 沈聿白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巨大的恐慌，挣扎着想靠近，却被胸口的剧痛和支架死死禁锢。
“医生！李医生！” 苏瑾立刻扑向呼叫铃，声音带着哭腔。
李医生带着护士再次疾冲而入，神情严峻。“精神冲击后遗症！脑部异常放电加剧！准备镇静剂！脑波监测仪！”
冰冷的针剂再次注入林晚的血管，她的痉挛渐渐平息，但眉头依旧紧锁，呼吸急促，仿佛深陷在无法醒来的噩梦之中。脑波监测仪的屏幕上，代表她脑电活动的线条疯狂地起伏、扭曲、缠绕，如同风暴中的海啸，呈现出一种极度混乱和抗拒的状态。
“她…她在抗拒什么？” 苏瑾看着那令人心惊胆战的脑波图像，声音颤抖。
“意识深处在激烈对抗。” 李医生紧盯着屏幕，眉头紧锁，“可能是维斯塔‘茧房’最后爆炸时的恐怖景象残留，也可能是强行意识连接后留下的精神创伤烙印…或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聿白惨白的脸，“…是那个强行入侵、被她挡下的恶意冲击。”
沈聿白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他死死盯着林晚痛苦挣扎的脸，巨大的无力感和负罪感几乎将他吞噬。是他！是他将她拖入这精神的地狱！
就在这时，脑波监测仪上的混乱风暴中心，突然出现了一小片奇异的、相对稳定的区域！那区域的脑波频率，呈现出一种高度复杂、精密、不断自我迭代的…算法结构？！
“这是…” 李医生猛地凑近屏幕，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她的潜意识…在自行构建精神防御屏障？！用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算法逻辑？！”
“织女星…” 沈聿白干涩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吐出三个字。是她的核心AI医疗算法！在精神濒临崩溃的绝境中，她的潜意识竟本能地调用起最熟悉、最强大的工具，在混乱的意识风暴中心，构建起一座临时的、由冰冷代码铸就的“意识迷宫”！试图将那恐怖的精神冲击和痛苦记忆暂时困锁、隔离！
这近乎神迹般的自救本能，让李医生和护士都震撼得说不出话来。沈聿白看着屏幕上那片顽强闪烁的、代表“织女星”算法的稳定区域，一股混杂着极致心疼、骄傲和酸楚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他的晚晚，即使在最深的黑暗里，也从未放弃战斗！
---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无声的煎熬与微弱的希望交织的战场。
林晚的体温时高时低，伤口恢复缓慢，身体机能因巨大的精神消耗而极度虚弱。但最令人揪心的，是她意识的状态。她如同被封印在由自己潜意识构筑的“意识迷宫”深处，对外界的呼唤毫无反应，只有那代表“织女星”算法的稳定脑波区域，如同风浪中的灯塔，微弱却顽强地亮着，证明着她灵魂深处的不屈。
沈聿白的伤势在药物的控制和李医生严苛的监管下，缓慢而艰难地恢复。胸腹伤口的剧痛依旧如影随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感，但他强迫自己配合治疗，强迫自己进食，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守在林晚病床边，用那只未被支架完全禁锢的手，小心翼翼地、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
没有言语，只有掌心传递的、微弱却固执的温度。
他不再流泪，只是眼底沉淀着浓得化不开的沉重和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守护意志。他看着她沉睡的脸，看着她偶尔因噩梦而蹙起的眉头，看着她因药物作用而微微颤动的睫毛…他用目光一遍遍描摹她的轮廓，仿佛要将她刻进灵魂最深处。
苏瑾成了无菌室里最忙碌的人。她一边处理着“启明科技”因林晚昏迷而积压的紧急事务（通过加密通讯），一边强打精神照顾着两个重伤员。她给林晚擦拭身体，按摩西肢防止肌肉萎缩；她盯着李医生给沈聿白换药，确保他不作死乱动；她笨拙却用心地学着准备流食，试图喂进林晚嘴里，虽然大部分都流了出来。每当夜深人静，看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挚友和旁边沉默得如同石像的沈聿白，她总是忍不住躲进卫生间无声地痛哭一场，然后擦干眼泪，继续扮演那个泼辣坚强、撑起一切的苏瑾。
沈明渊的名字，成了无菌室里一个无人提起却无处不在的禁忌幽灵。沈聿白从未再提起，但他眼底偶尔一闪而过的、那种沉淀了二十年的、淬炼到极致的冰冷杀意，却让苏瑾都感到心惊肉跳。她知道，风暴只是暂时蛰伏。当林晚醒来，当沈聿白恢复…沈氏家族内部，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陈默重伤手术后的消息也断断续续传来。命保住了，但一条腿粉碎性骨折，肺部严重挫伤，需要漫长的恢复期。他带来的精锐几乎损失殆尽，活下来的也个个带伤。这份沉重的代价，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第七天黄昏。
夕阳的金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将病房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林晚依旧沉睡，但脸色似乎比前几天多了一丝微弱的生气。沈聿白靠在床头，一只手依旧固执地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艰难地翻看着一份苏瑾带来的、关于集团近期动向的加密简报。他的眉头紧锁，沈氏内部在维斯塔事件后，沈明渊一系的势力动作频频，带着一种试探性的、令人不安的平静。
就在这时——
他握着林晚的那只手，掌心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蜷缩感！
沈聿白的身体瞬间僵住！呼吸都停滞了！
他猛地低头，目光死死锁定两人交握的手！
林晚那只苍白纤细、仿佛没有生命力的手，那几根微凉的手指，正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生涩的、如同初生婴儿般的笨拙…在他的掌心下，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那动作如此微弱，却如同惊雷在沈聿白死寂的心湖中炸响！
他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他不敢动，不敢眨眼，生怕这只是自己的幻觉！
一秒…两秒…
林晚紧闭的眼睫，开始剧烈地、如同蝶翼挣扎般颤动！
她的眉头痛苦地蹙紧，唇间溢出一声极其微弱、含混不清的呓语：“…不…别过来…”
“晚晚！” 沈聿白再也无法抑制，沙哑破碎的声音带着巨大的狂喜和恐慌，脱口而出！他忘记了胸口的剧痛，挣扎着想要更靠近她！
“晚晚？！你醒了？！” 正在旁边小憩的苏瑾被惊醒，像弹簧一样跳起来，扑到床边。
林晚的眼睫颤抖得更加剧烈，仿佛在与沉重的眼皮进行一场殊死搏斗。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氧气面罩蒙上一层更浓的雾气。终于，在沈聿白和苏瑾几乎要窒息的目光注视下——
那双紧闭了整整七天的、如同蒙尘星辰般的眼眸，极其艰难地、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初时，眼神涣散、迷茫，充满了对光线的极度不适和深重的疲惫。瞳孔在刺目的灯光下微微收缩，仿佛刚从最深沉的黑暗中归来，无法适应这真实的世界。
她的目光毫无焦点地在天花板上游移了片刻，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和深入骨髓的惊悸残留。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还被困在维斯塔爆炸的火光、意识通道里那冰冷的恶意冲击、以及“茧房”中无尽的痛苦黑暗里。
沈聿白和苏瑾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出。
终于，那涣散的目光，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茫然和不确定，一点点向下移动。
她看到了苏瑾那张写满狂喜和泪水的脸。
目光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困惑，又有些熟悉，但并未停留太久。
然后，她的视线继续移动。
越过了床边的仪器…
越过了洁白的床单…
最终，落在了那两只依旧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一只宽大、骨节分明、带着伤后薄茧和支架冰冷触感的手，正以一种近乎守护的姿态，紧紧包裹着另一只苍白、纤细、还扎着留置针的手。
她的目光，在那两只交握的手上，停留了很久。
久到沈聿白几乎以为她并未真正醒来。
久到苏瑾的狂喜渐渐被担忧取代。
终于，林晚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视线。
那双刚刚苏醒、还带着巨大创伤后迷茫和疲惫的眼眸，穿透病房内清冷的空气，精准地、首首地，撞进了沈聿白那双盛满了无尽担忧、狂喜、恐惧、和深沉爱意的深邃眼眸之中。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夕阳的金辉温柔地笼罩着他们。
林晚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干裂的唇瓣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但沈聿白和苏瑾都清晰地读出了那无声的唇形：
“…聿…白…？”
那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沈聿白心中盘踞了七天的阴霾！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他喉咙哽咽得无法发声，只能用力地、更加用力地握紧她的手，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顺着刚毅却瘦削的脸颊滑落。
苏瑾捂住嘴，喜极而泣，泪水模糊了视线。
林晚看着沈聿白汹涌的泪水，看着他惨白憔悴却写满失而复得狂喜的脸，那双初醒的、迷茫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轻轻触动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温度，如同冰封湖面下的第一缕春水，艰难地漾开。
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又动了动，但最终，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微弱地，也反握了一下沈聿白的手。那力道，比之前昏迷中的触碰更加清晰，带着一丝微弱的回应。
然而，就在这温情初现的下一秒——
林晚眼中的那丝微弱温度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惊悸和恐惧取代！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身体猛地一颤，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他…”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声音破碎而嘶哑，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惧，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在…看着…我们…”
话音未落，她仿佛耗尽了刚刚凝聚起的所有力气，眼睫一颤，刚刚睁开的眼眸再次无力地、缓缓地阖上。身体软了下去，只有那只手，依旧被沈聿白死死地、颤抖地握在掌心。
初醒的微光，瞬间被更深的恐惧阴影笼罩。
深渊的回响，在掌心的余温中，投下冰冷而巨大的问号。
“他”是谁？
沈明渊？还是…别的什么？
(http://www.220book.com/book/SGUN/)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