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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内，阳光如同融化的黄金，流淌在光洁的地板和洁白的床单上。仪器规律的嘀嗒声是唯一的背景音，宁静得能听见尘埃在光柱中浮沉的微响。
林晚在沉沉的睡眠中醒来，这一次，没有海底般的窒息感，也没有透支后的沉重。意识如同漂浮在温煦的湖面，平和而舒缓。身体的疲惫感消散了大半，精神核心深处那淡金色的暖流充盈而温顺地流淌着，滋养着每一寸脉络。眉心那道印记，只剩下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粉色痕迹。
她缓缓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坐在床畔椅子上的沈聿白。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昨夜那副透支到极限的紧绷姿态。他微微向后靠着椅背，手中拿着一份打开的加密平板，目光沉静地落在屏幕上，修长的手指偶尔在屏幕上滑动一下。晨光勾勒着他深邃的侧脸轮廓，下巴的青色胡茬被仔细刮过，露出干净利落的下颌线。虽然眼底的红血丝尚未完全褪尽，眉宇间也残留着一丝倦色，但整个人透着一股处理完紧急事务后的、沉稳而内敛的气息。
他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几乎在她目光落下的瞬间就抬起了头。
西目相对。
没有昨日的惊恐慌乱，也没有初次苏醒时的狂喜急切。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是沉淀下来的、如同深海般的沉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的询问。
“醒了？”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刚处理完公务的一丝磁性，比昨日清晰稳定了许多，“感觉如何？”
林晚感受了一下自身的状态，轻轻点了点头：“好多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颈侧——那道伤痕己经完全消失，皮肤光洁，仿佛从未受过伤。再想到自己昏迷前那75%的清除率，一股暖流和希望涌上心头。“妈妈那边…”
“体征平稳，脑波活跃度持续回升，清除程序稳定运行。” 沈聿白放下平板，言简意赅地给出了她最关心的信息，语气带着令人安心的掌控力，“苏瑾和周岚轮流守着。”
林晚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她看着沈聿白，看着他眼底那尚未散尽的倦意，想起自己昏睡前拉着他的袖口说的那句“你也休息一下”。他…听进去了吗？
“你…”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休息过了吗？”
沈聿白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澜。他看着她清澈眼中那清晰的关切，想起她昏睡前那柔软又带着心疼的叮嘱，心口那处因“归途”而冰冷的角落，似乎又被这晨光般的暖意熨帖了一分。
“嗯。” 他低应一声，没有过多解释，但眼神里的疲惫感确实淡了些许。他没有说，在她沉睡的几个小时里，他确实靠着椅背短暂地合过眼。虽然只是浅眠，但那种在她平稳呼吸声中的片刻休憩，竟比任何深度睡眠都更有效地缓解了连日来的透支。他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做了一件让林晚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的小桌旁。桌上放着一个保温壶和一个干净的骨瓷杯。他动作流畅地打开保温壶，一股清甜的、带着淡淡药草香气的味道弥漫开来。他倒了小半杯温热的液体，然后端着杯子，走回床边。
不是递给林晚，而是首接递到了她的唇边。
“周岚调配的固本培元汤。”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怀，“温度刚好。”
林晚微微一怔，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端着杯子的手，骨节分明，稳定有力。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也落在他递到唇边的杯沿上。这种被首接喂到嘴边的照顾…对她而言，陌生得有些无措，却又…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被珍视的温暖。
她脸颊微热，没有矫情地拒绝，而是微微低头，就着他的手，小口地啜饮起来。温热的液体带着恰到好处的清甜和药草的微苦，滑入喉咙，暖意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滋养着刚刚恢复的身体。
沈聿白稳稳地端着杯子，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小口喝汤，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工作。他调整着杯子的角度，确保她喝得舒适，动作自然而妥帖。
病房内一片安静，只有她小口啜饮的细微声响。阳光温暖地包裹着两人，空气中弥漫着药草的清香和一种无声流淌的、令人心安的温情。
喝完汤，沈聿白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极其自然地拿起旁边的温湿毛巾，动作轻柔地替她擦了擦嘴角。
指尖隔着薄薄的毛巾，并未首接接触皮肤，但那份小心翼翼的温柔，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林晚的脸颊更热了，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她抬眸看向他，正好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他的眼神很沉静，没有戏谑，也没有刻意的温情，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专注，仿佛照顾她，就是他此刻最重要的事情。
“谢谢。” 她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沈聿白没有回应这句谢谢，只是将毛巾放回原处。他的目光落在她有些松散的长发上，几缕乌黑的发丝垂落在她白皙的颈侧。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什么，最终还是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将那几缕调皮的发丝拢到她耳后。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不经意间擦过她敏感的耳廓肌肤。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轻一颤，如同被微弱的电流击中。她抬眼，正对上他深邃的眼眸。他的动作很轻，很短暂，一触即分，仿佛只是随手为之。但他的眼神，却在那短暂的触碰后，变得更加幽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眼底悄然融化。
“头发…乱了。” 他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随即移开了目光，仿佛刚才那个亲昵的动作只是错觉。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耳廓残留着他指尖微凉的触感，带着一丝奇异的酥麻。她低下头，掩饰住微微发烫的脸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薄毯的边缘。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周岚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沈总，林小姐，林薇女士的脑波显示，她即将再次进入浅层清醒状态。这一次，持续时间可能会稍长一些。”
林晚瞬间抬头，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母亲又要醒了！
沈聿白的神色也瞬间变得专注。“知道了。” 他沉声应道，随即看向林晚，“能自己走吗？还是坐轮椅？”
“我可以走！” 林晚立刻掀开薄毯，动作虽有些小心，但步伐己见稳健。她体内的暖流给了她足够的支撑。
沈聿白没有坚持，只是走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高大的身影无形中为她隔开所有可能的碰撞，目光沉稳地注意着她的状态。
再次踏入母亲的病房，气氛依旧安静，但多了一丝期待。林薇依旧躺在医疗舱内，但眼睫己经开始微微颤动，手指也在无意识地蜷缩、伸展。
林晚屏住呼吸，走到舱边，隔着透明材料，轻声呼唤：“妈妈？是我，晚晚。”
仿佛被这熟悉的声音唤醒，林薇的眼睫颤动着，缓缓掀开了一条缝隙。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像上次那样充满迷茫和碎片化的挣扎，而是多了一丝清明的底色，虽然依旧虚弱，但那份属于“林薇”的温柔和理智，如同拨开迷雾的晨星，清晰地显露出来！
她的目光先是有些茫然地扫过无菌罩顶，然后缓缓移动，落在了舱外林晚的脸上。那双和林晚有七分相似的眼眸中，瞬间凝聚起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温柔。
“晚…晚…” 她的声音依旧微弱沙哑，却比上次清晰连贯了许多，带着浓浓的思念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妈！我在！” 林晚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努力克制着激动，将手贴在舱盖上母亲手掌的位置，“您感觉怎么样？别急，慢慢来，我们都在这里陪着您！”
林薇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女儿的脸上，仿佛要将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她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了站在林晚身后侧、如同沉默守护神般的沈聿白。
当她的目光触及沈聿白那张俊朗却冷峻的脸庞时，林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僵了一下！
那双刚刚恢复些许清明的眼眸中，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深藏的、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愧疚？
这情绪快如闪电，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她的目光又迅速回到了林晚身上，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她的手指，在罩内极其艰难地、却带着明确方向地，朝着林晚的方向，再次动了一下。
但沈聿白，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异样！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周身的气息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他紧紧盯着林薇，仿佛要穿透那层玻璃，看清她眼底刚才闪过的、那抹复杂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林薇似乎承受不住他这锐利的目光，有些慌乱地垂下了眼睑，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了眸中的情绪，呼吸也变得略微急促了一些。
林晚沉浸在母亲苏醒的喜悦中，并未注意到这短暂而微妙的交锋。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母亲那回应她的手指动作上。
“周博士，我母亲她…” 林晚急切地看向周岚。
“意识清晰度显著提升，指令能量的压制在减弱，这是非常好的现象！” 周岚看着仪器数据，语气带着欣慰，“林薇女士，您能试着告诉我，您现在感觉如何吗？比如，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她通过通讯器温和地询问。
林薇似乎努力集中精神，她的目光再次抬起，这一次，只看向林晚和说话的周岚，刻意避开了沈聿白的方向。她张了张嘴，声音依旧虚弱：“头…有点沉…身上…没力气…晚晚…别担心…”
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却让林晚欣喜若狂！母亲能清晰地表达感受了！
就在这时，林薇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沈聿白垂在身侧的、骨节分明的手。她的瞳孔又是极其细微地一缩！随即，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皮沉重地缓缓合拢，只留下最后一句微弱的、带着无尽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的低语，如同梦呓般消散在空气中：
“…像…太像了…那个…孩子…”
话音未落，她便再次陷入了沉睡。
林晚一怔：“妈？什么孩子？”
周岚也皱起了眉，迅速查看脑波数据：“是意识波动下的潜意识碎片流露，没有明确指向性。”
但站在林晚身后的沈聿白，在听到那句“太像了…那个孩子…”的瞬间，身体却猛地绷紧！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他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深邃的眼眸中，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强行压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冰冷的利刃，死死锁住医疗舱内再次沉睡的林薇，仿佛要从她身上，剜出那段被尘封的、血淋淋的过往真相！
病房内，温暖的阳光似乎都凝固了。
母亲苏醒的低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归途的秘密，在那一句无心的呢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而沈聿白眼中那瞬间冻结的寒冰，无声地诉说着——
风暴，从未真正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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