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因果司药库的烛火在风里摇晃。
青娘缩在廊下的阴影里，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分明看见李太素的玄色官服扫过药架，银瓶倒转的声响混着他刻意压低的咳嗽，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郡主！"她撞开沈昭昭寝室的门时，鬓角的珠花都歪了，"李太素方才潜进药库，把您每日喝的参芪汤换了！
我瞧着他往药罐里撒了把灰，像...像逆元散！"
沈昭昭正靠在软榻上翻话本，闻言指尖一顿。
逆元散她知道，是上辈子看野史时提过的邪物，专破修士气运流转，普通人喝了倒不至于要命，却会像被抽走了命数里的光——她这种靠气运吃饭的，喝下去怕是要折半条命。
"青娘，你去把那罐药悄悄换回来。"她起身时广袖垂落，月光在腕间的翡翠镯上碎成星子，"记着，留半盏给他。"
青娘愣了愣，忽然福至心灵地笑："奴婢明白，要让他以为计谋成了。"
沈昭昭勾唇，指尖轻轻敲了敲案上的茶盏。
李太素这只老狐狸，之前被她一句"清白无辜"搅得自乱阵脚，原以为能消停些，没想到竟把主意打到她的药里了。
她望着窗外渐沉的月亮，喉间溢出一声冷笑："他要逆我气运？
那我便祝他...药到病除。"
第二日清晨，顾怀瑾来的时候，沈昭昭正倚在窗前喂鹦鹉。
她往日里总是容光焕发的脸此刻白得像浸了水的宣纸，见他进来，还强撑着挥了挥手："王爷今日倒早。"
顾怀瑾的轮椅碾过门槛的刹那，呼吸骤然一滞。
他分明隔着三步远，却能听见她紊乱的心跳，像漏了的沙漏，一下比一下虚。
"昭昭。"他撑着扶手要起身，却被沈昭昭眼疾手快地按回轮椅，"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说谎。"顾怀瑾的指尖贴上她的手腕，脉跳如游丝，"这不是累，是气运被搅乱了。"他抬头时眸色沉得像暴雨前的潭水，"是不是李太素？"
沈昭昭没否认。
她望着他紧抿的唇线，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明明自己才是那个被暗算的，他倒先红了眼尾。
"逆元散，扰乱气运流动的。"她蜷了蜷手指，任他握着自己的手贴在他心口，"有人想让我断了福气，好让皇帝觉得我是灾星。"
顾怀瑾的掌心突然泛起温热的真气。
沈昭昭只觉一团暖融融的光从心口扩散开来，像冬天里晒了半日的棉被，裹住她即将溃散的气运。
可下一秒，她察觉他的指尖在抖——他的腿，那截早己没了知觉的右腿，此刻正火辣辣地发烫，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麻木的皮肉。
"昭昭..."他声音发颤，"我的腿...有感觉了。"
沈昭昭猛地抬头。
他的眼尾泛红，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哪还有半分往日沉稳的战神模样？
她忽然想起昨夜青娘说的话——李太素换的药里有逆元散，可顾怀瑾的真气却在护她气运时，意外激活了他体内的生机。
原来他的身体，早就在适应她的福气值了。
"所以你看，"她伸手替他理了理被揉皱的领口，"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可老天爷的帮忙，总带着几分波折。
朝上的铜鹤香炉刚飘起第三缕烟，李太素便跪了下来。
他鬓角的白发被汗水黏成一绺，声音里却带着几分得意："陛下，臣昨日在因果司药库见着了怪事——沈郡主的药里竟掺着逆元散！
此药专破气运，臣斗胆猜测，怕是有人想借郡主的手，搅乱我大靖国运！"
丹墀下一片抽气声。
沈昭昭站在顾怀瑾身侧，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李太素这招借刀杀人妙啊，把自己做的事扣到她头上，还拉着国运当虎皮。
"李大人好眼力。"顾怀瑾突然开口，轮椅缓缓向前碾了半寸，"臣昨日替郡主诊脉，确实查出气运紊乱之象。
不过..."他抬眼看向龙椅上的皇帝，"逆元散需得每日服用半盏，连服七日才会见效。
可臣让人查了药库的记录，郡主的药是从昨日才开始换的。
李大人，您怎会知道那是逆元散？"
李太素的脸瞬间白了。
他张了张嘴，却见顾怀瑾又道："臣愿以性命担保，沈郡主无害。
若她真有妖术，臣这条命，便先折在她手里。"
皇帝盯着顾怀瑾，又看了看沈昭昭。
镇北王的命，是大靖的半壁江山，他如何舍得？
最终只挥了挥手："此事暂且压下，李卿退下吧。"
退朝时，沈昭昭故意从李太素身边经过。
他正扶着廊柱喘气，见她过来，下意识后退半步。
"李大人今日奏对辛苦了。"她歪头一笑，"我祝李大人...百病缠身。"
话音未落，李太素突然捂住嘴，指缝间渗出猩红的血。
他踉跄着撞翻了旁边的花盆，跌坐在地上，惊恐地望着沈昭昭："你...你果然会妖术！"
众人纷纷避让，窃窃私语像炸了窝的麻雀。
沈昭昭望着他扭曲的脸，心中却警铃大作——这诅咒生效得太快了，快得不像她的乌鸦嘴该有的轨迹。
难道李太素...
深夜，李太素缩在密室里，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颤抖着铺开信纸，蘸了蘸密墨："沈氏福气可续命，北戎王若要长生，务必将其引至草原。"写完刚要封蜡，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他手一抖，墨汁溅在"引"字上，晕开一片狰狞的黑。
而此时的沈昭昭，正伏在案前看顾怀瑾送来的战报。
烛芯"噼啪"炸了一下，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却发现字迹变得模糊起来。
她又揉了揉，可眼前的字还是像浸了水的画，晕成一片。
"青娘，"她喊了一声，"把灯再拨亮些。"
青娘应声而来，却没注意到，她主子的指尖，正轻轻抵着发疼的太阳穴——这是气运值跌破三十的征兆，她比谁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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