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丞相府中，一豆烛火摇曳不定，映照着李太素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愈发显得阴沉。
他指尖捏着那张来自北戎的密信，薄薄的纸张仿佛有千钧之重。
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急切，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血腥气：“待沈氏闭关结束，立即动手。”
“呵。”李太素发出一声冷笑，指尖微微用力，那张薄纸便化作了齑粉，簌簌地落入香炉之中，瞬间被猩红的炭火吞噬，连一丝青烟都未曾留下。
动手？他谋划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沈昭昭，这个凭借所谓“天命福气”便平步青云的女人，是大周的定海神针，更是他李太素权倾朝野之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什么福气？
不过是蛊惑人心的手段！
他苦心经营数十年，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却要处处受制于一个女流之辈的虚无气运，何其荒谬！
如今，机会终于来了。
她视力恶化，闭关静修，这正是她气运衰竭、心力交瘁的铁证！
而战神顾怀瑾，那个女人最锋利的剑，此刻也远在边疆。
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站在他这边。
李太素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因果司的方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杀机。
沈昭昭，你以为放出风声，让顾怀瑾代为决策，就能高枕无忧吗？
你以为派人捉了个假御医，就能震慑住我吗？
你太天真了。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给了我这整整七日的时间。
这七日，足够他将一张无形的大网，彻底收紧。
与此同时，因果司侧院，静室之内。
沈昭昭并非如外界所传那般，只是静坐疗养。
她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双目紧闭，脸色比平日里更加苍白，额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青娘守在一旁，满脸焦灼，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她所谓的“视力恶化”，并非简单的眼疾。
那双能洞悉战局、看透人心的眼眸，承载了太多不属于凡人的因果。
每一次为大周祈福，每一次扭转必败的战局，都是在透支她的生命与气运。
那片模糊的雾，是天地规则对她的反噬。
她需要闭关，并非是躲避李太素的试探，而是要在这反噬彻底吞噬她之前，斩断一部分最沉重的因果，为自己，也为顾怀瑾，争得一线生机。
“咳……”沈昭昭忽然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一丝鲜血顺着她的唇角滑落，在素白的衣襟上晕开一朵刺目的红梅。
“郡主！”青娘再也忍不住，失声惊呼。
沈昭昭缓缓抬手，示意她无妨。
她抹去唇边的血迹，苍白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的眼前，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似乎消散了一些。
虽然依旧模糊，但至少，能看清眼前摇曳的烛火轮廓了。
“还不够。”她轻声自语，声音微弱却坚定，“李太素的耐心，快要耗尽了。我必须在他们发难之前，准备好足以掀翻棋盘的底牌。”
她的神识沉入一片混沌之中，脑海里飞速推演着朝堂上的每一个变数，每一个官员的立场，甚至每一个可能被李太素利用的御史的性格弱点。
顾怀瑾在明处吸引火力，而她，则在暗处，准备着真正的雷霆一击。
千里之外的北境关隘，风沙如刀。
顾怀瑾手持一杆银枪，立于城楼之上，身后的披风被烈风卷得猎猎作响。
他刚刚结束了一场对北戎斥候的围剿，干脆利落，以极小的代价全歼了来犯之敌。
将士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高喊着“战神威武”。
顾怀瑾的脸上却没有太多喜悦。
他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那里是北戎的大营所在。
他知道，这不过是对方的开胃小菜。
“没有你的福气，我能不能走完这条路。”临行前的话语，还回响在耳边。
这几日，他亲身体会到了这句话的重量。
战局的推演变得更加艰难，敌人的动向也更加诡异莫测。
好几次，他都是凭着身经百战的首觉和过人的勇武，在千钧一发之际化解了危机。
若是换做以前有昭昭在后方坐镇，这些危机根本不会发生，她总能提前洞悉一切，让他走上那条最稳妥、最顺畅的道路。
现在，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但他心中却无半分退缩，反而燃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昂扬斗志。
他就是要用自己的双脚，去踏平这条没有福气加持的荆棘之路。
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沈昭昭的男人，本身就是一尊不可撼动的神！
他要赢，赢得漂漂亮亮，然后带着赫赫战功回到她身边，告诉她，她的眼光，从来都不会错。
“传令下去，”顾怀瑾的声音冰冷如铁，“全军戒备，李太素那边快有动静了。我们这边的戏，也该开锣了。”
京城，时间在暗流涌动中悄然流逝。
第六日的黄昏，残阳如血，将整座皇城都染上了一层诡谲的颜色。
李太素府上，数十位官员齐聚一堂。
这些人，有的是他的心腹门生，有的是被他抓住了把柄的朝臣，还有几位，是素来以刚正不阿闻名的御史言官。
“诸位，”李太素端坐主位，神情肃穆，环视众人，“沈氏闭关七日，朝政荒废，边疆战事仅凭顾怀瑾一人独断，此乃国之大患！其所谓福气之说，更是蛊惑君心，动摇国本！我等身为食君之禄的臣子，岂能坐视此等妖女扰乱朝纲？”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极具煽动性。
几位御史闻言，脸上露出义愤填膺之色。
他们本就对女子干政心存芥蒂，对沈昭昭那玄之又玄的“福气”之说更是嗤之以鼻。
如今被李太素一番言语挑动，更是觉得拨乱反正、清君侧，乃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
“相爷说的是！我等明日早朝，定当联名上奏，弹劾沈氏！”
“请相爷领头，我等誓死追随！”
看着群情激愤的众人，李太素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法不责众，当朝中清流与他站在一起时，即便是皇帝，也要掂量三分。
他缓缓抬手，压下众人的声音，沉声道：“此事，关乎大周国运，诸位今夜好生歇息，养足精神。明日，便是决定我大周未来走向的关键一日。”
众人轰然应诺，陆续散去。
书房内，只剩下李太素一人。
他走到那幅悬挂多年的江山社稷图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图上那片代表着皇权中心的宫殿。
沈昭昭，顾怀瑾，你们的时代，该结束了。
第七日，天色未明。
整个京城还笼罩在一片静谧的晨雾之中。
宫城的角楼上，守夜的禁军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丞相府中，李太素己经穿戴好了崭新的一品朝服，头戴梁冠，腰束玉带，整个人精神矍铄，双眸精光闪烁，与往日的苍老疲态判若两人。
他对着铜镜，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自己的衣冠，仿佛不是去上朝，而是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典礼。
一切都己准备就绪。
弹劾的奏本早己写好，字字诛心。
联合的官员也己串联完毕，同气连枝。
他甚至己经想好了，一旦沈昭昭被定罪，他将如何顺势接管因果司，如何安插自己的人手，如何一步步将顾怀瑾的兵权瓦解。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这东风，便是宫门大开，早朝开始的那一刻。
李太素走出府门，天边，一缕微光刺破了厚重的云层，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他抬头望向那抹微光，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脸上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微笑。
他迈开脚步，身后，数辆马车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汇入主道，朝着皇宫的方向，浩浩荡荡地驶去。
一场足以颠覆大周朝堂的巨大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黎明前，悄然酝酿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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