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着碾过青石板,沈昭昭的右眼皮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她下意识捂住右眼,指缝间渗出冷汗——那刺痛比昨日更甚,像有人用烧红的铁钎在眼眶里搅动。
"又疼了?"顾怀瑾的手掌覆上她手背,掌心还带着方才替她挡刀时留下的血渍,"白婆婆徒弟说决明子要敷够半个时辰......"
"不打紧。"沈昭昭扯出个笑,指尖悄悄掐进掌心。
她能感觉到右眼的视野正以极慢的速度坍缩,像被黑布一寸寸蒙住。
方才还能看见顾怀瑾眉骨上的血痂,此刻只剩模糊的轮廓。
顾怀瑾的拇指轻轻她腕间脉搏,突然收紧:"昭昭,你的脉搏跳得太快。"
"许是马车晃得慌。"沈昭昭别过脸去看车帘缝隙,却只看见一片混沌的灰。
她喉头发紧——这是第二次了,上回在破庙用能力咒退北戎刺客时,右眼也这般疼过,但没这么快......
"驾!"车夫突然勒住缰绳,车帘被风掀起一角。
城南巷口的哭嚎混着血腥气灌进来。
"阿爹!阿爹你醒醒!"
是个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哭腔的抽噎。
沈昭昭探身去看,右眼的黑雾却彻底漫过瞳孔——她只能凭听觉判断:前方三步远的青石板上,有重物倒地的闷响,有布料摩擦血肉的刺啦声,还有温热的液体溅在砖缝里的滴答。
"是伤兵。"顾怀瑾将她按回座位,声音沉了沉,"李副将方才说过,今日有溃兵从边境退回来......"
"让车夫停下。"沈昭昭摸索着抓住他的衣袖。
"昭昭。"顾怀瑾握住她的手,指腹抵着她腕间跳动的血管,"你现在的气运值......"
"我知道。"她打断他,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右眼,"白婆婆徒弟说过,用能力救一人能得十点功德值,可我现在......"她顿了顿,突然笑出声,"可我现在要是不救,这双乌鸦嘴,不就跟那些说风凉话的贵女没两样了?"
顾怀瑾的指节骤然收紧。
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薄茧蹭过自己虎口——那是前日替他包扎伤口时被丝线勒的。
"昭昭。"他低唤,喉结滚动,"你右眼现在......"
"瞎了一只眼,我也能骂你祖宗十八代。"沈昭昭歪头,用未盲的左眼凑近他,"顾怀瑾,你说我骂北戎蛮子的时候,是瞎着眼睛骂更威风,还是睁着眼睛骂更威风?"
顾怀瑾的呼吸一滞。
他望着她左眼亮得惊人的光,突然想起初见那日,她被押去流放时,也是这样仰着头,用满不在乎的笑挡掉所有唾骂。
"停车。"他对车外喊。
车夫应了一声,马车缓缓停在巷口。
沈昭昭刚下车,血腥味便裹着风扑来。
她扶着顾怀瑾的手臂,循着哭声摸过去。
未盲的左眼还能看见模糊的影子:穿粗布裙的小姑娘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个穿玄甲的男人,男人胸口的甲片裂开,暗红的血正往砖缝里渗。
"阿爹前日还说要带囡囡去看河灯......"小姑娘的眼泪滴在男人灰白的脸上,"阿爹你答应过囡囡的......"
沈昭昭蹲下身,指尖触到男人脖颈——凉的,像浸在冰水里的石头。
她抿了抿唇,转头对顾怀瑾道:"他还有气吗?"
"心跳若有若无。"顾怀瑾的手搭在男人腕间,"撑不过半柱香。"
沈昭昭深吸一口气。
她能感觉到右眼的刺痛己经蔓延到太阳穴,气运值的流逝像有只手在攥她的心脏。
但她还是开口了,声音轻得像叹息:"愿你......'死而复生'。"
话音未落,男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小姑娘惊呼一声,怀里的人缓缓睁眼。
他望着头顶的天空,喉结动了动:"囡囡?"
"阿爹!"小姑娘扑进他怀里,眼泪砸在他染血的甲胄上。
沈昭昭的右眼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痛。
她踉跄着后退,撞进顾怀瑾怀里。
黑暗从右眼席卷而来,刹那间,世界只剩左眼的一片模糊光影。
"昭昭!"顾怀瑾接住她,指尖颤抖着抚过她紧闭的右眼,"右眼......彻底看不见了?"
"嗯。"沈昭昭抓住他的衣襟,突然愣住。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闭着右眼,却"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更玄奥的感知。
那穿玄甲的士兵头顶浮着一缕金光,正缓缓没入她心口;远处街角的阴影里,有团黑气缠在枯树上,黑气里隐约能看见赤焰子的脸;顾怀瑾的命格里缠着金丝,与她的命丝交缠在一起,像两株根系相连的树。
"这是......"她喃喃。
"命格!"
一道惊喜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白婆婆徒弟举着药箱挤进来,鬓角的银簪晃了晃,"我在医书上看过!
当功德值与气运值达到临界,觉醒因果律能力的人会开启'命视'!
昭昭郡主,你现在能看见别人的命数轨迹了?"
沈昭昭还没答话,顾怀瑾突然将她打横抱起。
他的呼吸烫得惊人,声音却冷得像冰:"回府。"
马车内,顾怀瑾将她放在软榻上,手指捏着她下巴,仔细检查右眼。
他的指腹沾了药箱里的金创药,带着淡淡的薄荷味:"疼吗?"
"不疼了。"沈昭昭抓住他的手腕,"我现在能看见你的命数......像金线,缠在我命格里。"
顾怀瑾的动作一顿。
他望着她左眼映出的自己,喉结滚动:"你疯了吗?
为了一个陌生人,赌上自己的眼睛?"
"如果我不救他,那我这乌鸦嘴还有什么用?"沈昭昭歪头,"顾怀瑾,你总说我是你的福气,可福气要是只能用来保你一个人......"她笑了,"那多没劲啊。"
顾怀瑾沉默良久。
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声音轻得像叹息:"下次,换我来救你。"
话音刚落,两人之间突然泛起金光。
沈昭昭"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的命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缠绕,原本细弱的金线变得粗亮,像两根烧红的铁条熔成了一根。
"命格共鸣达到巅峰!"白婆婆徒弟掀开车帘,手里的药瓶差点摔了,"我师父说过,只有命数彻底绑定的人......"
"好极了。"
阴恻恻的笑声从车外传来。
沈昭昭"看"见街角的黑气突然暴涨,赤焰子的脸从黑气里浮出来,嘴角咧到耳根,"命格反转,就差最后一步......沈昭昭,你的福气,终究是我的!"
顾怀瑾猛地掀开车帘,却只看见满地碎砖。
他回头时,白婆婆徒弟正攥着他的衣袖,脸色惨白:"必须立刻进行'换命术',否则郡主的命格会被李太素残魂吞噬!"
"什么换命术?"顾怀瑾皱眉。
白婆婆徒弟颤抖着从药箱夹层里摸出一卷泛黄的绢帛,绢帛上的朱砂字己经模糊,但"九转命引诀"五个字却格外清晰:"我师父临终前说,这是唯一能护住郡主命格的法子......"
沈昭昭摸着那卷绢帛,指尖触到绢帛上的血渍。
她能"看"见绢帛里缠着一缕极淡的命丝,通向未知的远方。
车外的风突然大了。
她靠在顾怀瑾肩头,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沉香味,轻声道:"顾怀瑾,你说这换命术......"
"不管是什么。"顾怀瑾握住她的手,"我陪你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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