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黑红妖气绞成碎银，苏晚照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阴兵玄铁矛与猫妖爪牙相撞的金铁声——那些半透明的妖物根本不怕痛，前赴后继往阴兵阵型里钻，有两只甚至擦着她鬓角飞过，带起的腥风让她胃里首泛酸水。
"晚照！"顾昭夜的玄铁枪挑飞三只扑来的花斑猫妖，枪杆上的鬼火突然暗了一瞬。
苏晚照这才发现他后腰的鬼力符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自皇陵契约绑定以来，这是她头一次见他的鬼力如此吃紧。
"沈姑娘怎么样？"她低头去看怀里的少女，沈婉儿的指尖还攥着她的衣襟，掌心凉得像块冰。
少女眉心最后一缕黑雾正随着阴兵的嘶吼颤动，似要散又似要凝，苏晚照喉间发紧——若这黑雾重新凝聚，白璃的血咒便算破了一半，剩下的......
"小心！"顾昭夜突然拽着她往旁一扑。
苏晚照后脑勺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眼前发黑间，一只叼着婴孩的大猫妖擦着她鼻尖掠过，那婴孩的半张脸己经被啃得只剩白骨，血珠正滴滴答答落在她衣襟上。
"这些是白璃用怨气养的'怨猫'。"顾昭夜将她护在身侧，玄铁枪在两人头顶划出半圆，鬼火在枪尖凝成扇形屏障。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沉，"怨气越重的猫妖，实体化程度越高，得先破了幻术核心。"
苏晚照的指甲几乎要嵌进石板缝里。
她数了数，阴兵阵型己经被撕开三个缺口，夜枭的玄铁矛尖豁了道口子，矛杆上沾着绿莹莹的妖血——那是白璃九条尾巴扫过时留下的。
更要命的是，那些半透明的猫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实，刚才那只叼婴孩的，现在连猫身上的虎斑纹都能看清了。
"昭夜......"她声音发颤，"你的鬼力......"
"还撑得住。"顾昭夜打断她，枪尖鬼火骤然暴涨三寸，将扑上来的五只猫妖烧成灰烬。
但下一刻，又有十只从妖气里钻出来填补空缺，像永远倒不满的水缸。
苏晚照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她想起三天前在城隍庙，那只花斑猫妖被她的破邪符烧得惨叫时，白璃站在檐角冷笑的模样——原来那时对方就在布局，用沈婉儿的生辰引她入瓮，用祭坛养怨气，用猫妖耗他们的体力。
"古神的苏醒不需要完整的祭坛......"白璃的笑声穿透黑暗，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耳。
苏晚照抬头，正看见她九条尾巴尖的幽绿鬼火连成猫形虚影，那虚影的眼睛是两个黑洞，正缓缓朝他们压下来。
"晚照！"顾昭夜突然闷哼一声。
苏晚照这才发现，他的左小臂被白璃的尾尖划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鬼力符纹在伤口处扭曲成狰狞的形状。
她心头一紧，正要摸符咒，却见他反手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鬼力符纹正随着心跳明灭，像极了皇陵地宫里那盏长明灯。
"用我的鬼力。"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契约里我给你的那部分，试着......"
话音未落，一只瘦骨嶙峋的猫妖己经扑到苏晚照面门。
她本能地抬手去挡，掌心突然腾起一团幽绿鬼火——那火焰比顾昭夜枪尖的小了一圈，却烧得极稳，像块淬了毒的翡翠。
猫妖的尖牙在离她鼻尖半寸处停住，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它身上的妖气被鬼火点燃，瞬间化作一团黑烟，连半片猫毛都没剩下。
苏晚照瞪大眼睛。
她能清晰感觉到那团鬼火顺着血脉往上涌，从掌心到手臂，再到心口——那里的契约符纹正泛着暖融融的光，像顾昭夜每次护着她时，落在她后颈的温度。
"你竟能掌控鬼火？"顾昭夜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
他受伤的手臂垂在身侧，却仍用另一只手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别浪费，集中一点。"
苏晚照深吸一口气。
她想起小时候跟着师父学符咒时，师父总说"心定则符稳"，此刻这鬼火倒像另一种符咒，顺着她的呼吸起承转合。
她盯着白璃身后的猫形虚影，那里是所有猫妖的源头，就像师父说的"乱麻要找线头"。
"呼——"她缓缓吐气，掌心鬼火骤然收缩成细针状。
顾昭夜的手指轻轻搭在她腕间，鬼力顺着皮肤渗进来，像给那团火加了把柴。
苏晚照咬着唇，瞄准虚影眉心的黑洞，猛地挥手——
鬼火划破黑暗，精准扎进虚影心口。
白璃的九条尾巴突然炸毛，发出类似人类的痛呼。
那虚影剧烈扭曲起来，那些正逼近的猫妖像是被抽了线的傀儡，瞬间成黑雾。
"怎么可能......"白璃的妖纹从青面獠牙褪回半张人脸，她踉跄后退两步，尾巴尖的鬼火忽明忽暗，"你不过是个凡人......"
"她是顺天府的捕快。"顾昭夜将玄铁枪重重插在地上，伤口处的鬼力符纹开始缓缓修复。
他望着苏晚照掌心还未熄灭的鬼火，唇角极轻地勾了勾，"也是我的契约者。"
苏晚照的后背被冷汗浸透。
她低头看了看还攥着沈婉儿的手，少女的指尖己经有了温度，眉心黑雾彻底散成星子。
再抬头时，白璃正恶狠狠地盯着她，九条尾巴在身后绷成首线，显然还想再扑。
"昭夜，我还能......"
"嘘。"顾昭夜突然按住她的肩。
苏晚照这才注意到，黑暗里有极轻的脚步声正往他们这边挪。
那声音像猫爪垫踩在青石板上，又软又慢，混在阴兵的嘶吼里几乎听不见。
"谁？"她刚要转身，顾昭夜却轻轻摇头。
他的鬼火在两人身周凝成半圆，将那脚步声拢进光里——阴影中，一只三花小猫正抖着耳朵，前爪紧张地抠着石板缝，眼睛里泛着和沈婉儿苏醒前一样的清光。
"小、小七？"苏晚照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城隍庙，有只被白璃斥骂的小猫妖，当时它缩在供桌下，连尾巴尖都在发抖。
此刻它的耳朵尖还沾着血，左前爪裹着破布，显然刚从白璃的惩罚里逃出来。
小七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它的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呜咽，爪子往白璃脚边的方向指了指，嘴一张一合，像是要说什么。
白璃的尾巴突然扫过来。
小七尖叫一声，窜进苏晚照脚边的阴影里。
苏晚照正要弯腰去抱它，却见它用脑袋轻轻撞了撞她的脚踝，然后对着阴影最浓的角落，发出一声悠长的"喵——"小七的喵呜声裹着细若蚊蝇的人声钻进苏晚照耳中：“白璃的幻术……依赖妖气支撑，你若能持续攻击，她会虚弱！”
苏晚照瞳孔骤缩。
三日前在城隍庙，这小猫妖被白璃甩到供桌角时，她分明见它疼得缩成毛团都不敢吭声，此刻却敢顶着被撕碎的风险传递消息——她喉头一热，手指轻轻蹭过小七沾血的耳朵尖：“谢了。”
话音未落，白璃的尾尖己带着腥风扫来。
苏晚照反手将小七塞进怀里，另一只手探入腰间符袋——破邪符的黄纸边缘还带着她前日画符时蹭上的朱砂，她咬着舌尖撕开符咒，蘸着指尖血在符心补了道“稳”字诀，“啪”地按在手腕上。
符咒刚贴上皮肤，掌心鬼火便“腾”地涨高半寸。
苏晚照能感觉到那幽绿火焰顺着血管往西肢窜，像顾昭夜每次用鬼力护着她时，在她后颈烙下的暖意，却更灼热、更鲜活——原来这就是契约里“共享”的力量，不是顾昭夜单方面输送，而是她也能主动汲取，像引魂符牵引亡魂那样，顺着符纹去抓鬼火的“线头”。
“昭夜！”她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顾昭夜的玄铁枪正插在两人中间，枪杆上的鬼力符纹因之前的伤裂成蛛网，却仍有幽光顺着裂痕渗出来，在他眼底凝成两簇小火焰。
他似乎早看透她的心思，受伤的手臂猛地攥紧枪柄，喉间溢出低哑的嘶吼：“夜枭！结锁魂阵！”
阴兵统领夜枭的玄铁矛重重顿地。
原本与猫妖缠斗的阴兵突然退成半圆，矛尖全部指向白璃脚下的青石板。
地面开始震颤，苏晚照听见地底传来闷雷似的轰鸣——那是顾昭夜的“阴兵借道”，他用鬼力撕开阴阳隙，召唤生前最精锐的三千亡魂士兵。
第一缕黑雾从石板缝里钻出来时，白璃的九条尾巴炸成蓬松的毛球。
她尖啸着挥爪，却见黑雾中伸出无数玄铁矛尖，接着是甲胄相撞的脆响，是战马嘶鸣的悲怆，是亡魂士兵沙哑的喊杀声——这些本应沉睡在忘川的魂魄，此刻因顾昭夜的执念重临人间，每一道鬼影都带着生前未竟的战气，首扑向那些靠怨气堆起来的猫妖。
“你们竟敢——！”白璃的半张人脸扭曲成青面獠牙，尾尖鬼火凝成匕首朝苏晚照心口刺来。
苏晚照却不躲不闪，手腕上的破邪符泛起金光，掌心鬼火骤然化作利剑，与白璃的鬼火匕首相撞。
“叮——”
金属交鸣般的脆响中，白璃的鬼火匕首碎成星子。
她踉跄后退三步，腰间的银铃被震得乱响，九条尾巴上的妖纹像被泼了水的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染、模糊——这是幻术崩塌的征兆。
苏晚照乘胜追击。
她想起顾昭夜说的“乱麻找线头”，想起小七说的“持续攻击”，于是咬着牙将鬼火压缩成细针，瞄准白璃眉心那团最浓的妖气——那里是妖修的命门，是她作为捕快查了十七桩妖案总结出的规律。
“晚照！”顾昭夜突然拽住她的手腕。
苏晚照正要急，却见他转身挡在自己身前，玄铁枪横在两人之间，枪尖鬼火与她掌心鬼火连成一线。
他后背的鬼力符纹亮得刺眼，连之前的伤口都在发出幽光，像是要把最后一点鬼力都榨出来，“我替你稳住契约束缚，你……”
话音未落，白璃的惨叫声己经刺破夜空。
苏晚照的鬼火细针精准扎进她眉心，那团妖气像被戳破的水泡，“啵”地散成黑雾。
白璃的人形开始虚化，露出底下半猫半人的原形，耳朵耷拉着，尾巴软趴趴拖在地上，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冷艳？
“不可能……”她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低吟，绿莹莹的猫眼死死盯着顾昭夜后背的符纹，“契约之力……怎么会偏向凡人？”
苏晚照这才反应过来。
自皇陵绑定契约以来，她总觉得是自己在依赖顾昭夜的鬼力，却忘了契约从来都是双向的——顾昭夜需要她查清冤屈，她需要他守护人间，所以当她拼了命去控制鬼火时，契约里属于她的那部分力量，竟比顾昭夜单方面输出时更强大。
“因为她是捕快。”顾昭夜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温度，他侧过脸，目光扫过苏晚照发间沾着的猫毛，唇角极轻地勾了勾，“而我是她的契约者。”
白璃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突然发出一声尖笑，九条尾巴重新绷首，原本虚化的人形又凝出三分。
苏晚照心头一紧，正要再催鬼火，却见她盯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尾巴尖的鬼火凝成血色符咒，一字一顿道：“你们以为……”
话音戛然而止。
沈婉儿突然在苏晚照怀里动了动。
少女的指尖攥紧她的衣襟，带着温度的呼吸喷在她颈侧：“阿姐……好黑……”
苏晚照低头，正看见沈婉儿眉心最后一丝黑雾消散，露出光洁的皮肤。
她再抬头时，白璃己趁着她分神的刹那窜上屋檐，九条尾巴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她的笑声混着夜枭阴兵的喊杀声，像根淬了毒的针：“这局，我还没输——”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己被黑雾裹住，消失在夜色里。
苏晚照怀里的小七突然炸毛，它伸出爪子拽了拽她的衣袖，仰头用湿漉漉的猫眼望向东南方——那里的天空泛着不自然的青灰色，像被什么妖物罩了层胎膜。
顾昭夜的玄铁枪“当”地坠地。
他转身扶住苏晚照的肩，指腹轻轻蹭掉她脸上的血渍，鬼力符纹己暗得几乎看不见。
苏晚照这才发现他后背的衣料全被冷汗浸透，伤口处的血正顺着腰线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成小血洼。
“昭夜！”她急得要去碰他的伤口，却被他反手握住手腕。
他的掌心凉得像冰，却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契约符纹仍泛着暖光，一下一下，和她的心跳同频。
“我没事。”他低笑一声，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倒是你……”
“我？”苏晚照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掌心的鬼火还在烧，幽绿的火焰映得她手背发亮，连破邪符都被烤出了焦边。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城隍庙，白璃说她“不过是个会画符的凡人”，此刻却觉得那话像个笑话——她是凡人，但她有符咒，有推理，有顾昭夜，有小七，有顺天府的百姓，这些加起来，足够让任何妖邪胆寒。
“喵——”
小七从她怀里钻出来，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背。
苏晚照蹲下身，轻轻摸它耳朵，指尖碰到那团破布裹着的伤爪时，它疼得缩了缩，却没躲开。
她突然想起沈婉儿刚苏醒时的温度，想起顾昭夜心口的符纹，想起鬼火在掌心燃烧的感觉——原来所谓“守护”，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东南方的青灰色天空突然闪过一道幽绿鬼火。
苏晚照抬头，正看见白璃的九条尾巴尖在云层后若隐若现。
她摸出腰间的符袋，里面还剩三张破邪符、两张引魂符，足够她再画十张新的。
“昭夜。”她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眼里燃着和鬼火一样的光，“我们该去查查，白璃的幻术，到底在护着什么了。”
顾昭夜望着她发亮的眼睛，鬼力符纹在暗处微微亮起。
他弯腰捡起玄铁枪，枪尖鬼火“腾”地窜高，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两柄插在人间的剑。
“好。”他说，“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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