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案头跳得更凶了,苏晚照攥着镇邪符的手背上青筋微凸。
符纸边缘被体温焐出褶皱,却始终没烧起来——这说明不是寻常邪祟作祟,倒像是某种力量在试探。
她余光瞥见顾昭夜不知何时立在窗前,玄色衣摆被穿堂风掀起一道暗浪,连腰间玄铁剑的剑穗都凝着层幽蓝鬼火。
"又想起什么了?"她放下镇邪符,卷宗边角在指腹压出浅痕。
值房里的烛芯"滋"地爆了个灯花,照亮顾昭夜侧脸上紧绷的下颌线——那是他回忆起前尘时特有的神情,像块被冻住的玄铁,冷得能刮伤人。
顾昭夜没有立刻回答。
他望着东南方的夜色,那里的山影比寻常更沉,像团化不开的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低得像被风吹散的灰烬:"那年我在漠北与北戎对峙,战报还未送到京师,先帝却己下旨斩我全族。"他喉结滚动,鬼火在掌心明灭,"军报快马要七日到京,可顾家满门血溅刑场那日,距我递出军报不过三日。"
苏晚照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想起卷宗里记载的顾昭夜案:通敌叛国、私藏兵符、意图谋反——可所有罪证都像精心编排的戏文,连顾家老夫人临终前喊的"冤枉"都被记成"疯言"。
她伸手碰了碰他垂在身侧的手,鬼力裹着的温度比寻常人低些,却意外地稳:"有人提前递了密信。"
"是。"顾昭夜反手扣住她的指尖,鬼力顺着交握的指缝钻进来,像团烧不烫的暖炉,"比军报更快的密信。"
窗外突然响起衣料摩擦的轻响。
苏晚照瞬间抽回手摸向腰间的符咒袋,却见道黑影单膝跪在地上,玄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是阴兵统领夜枭。
他头盔未摘,只露出半张棱角分明的脸,左眼处有道旧疤,从眉骨斜贯到下颌:"将军,皇陵外围阴气日盛。"他抬手呈上块焦黑的石片,"属下巡查时发现三处封印石松动,似有人以妖力侵蚀。"
苏晚照接过石片。
石面还带着山风的凉意,其上刻着的符文残缺不全,却让她心口一跳——三日前在破庙找到的妖丹碎片,边缘也有这样细密的纹路,像藤蔓缠上人心。
她指尖轻轻石纹,突然想起青冥说过的话:"那妖丹碎片里封着执念,等阴气最盛时......"
"夜狐没死。"她抬头时眼里淬了冰,"他在用妖丹碎片激活什么。"
顾昭夜的指节抵在石片上,鬼力如细蛇钻入石纹。
他突然闭眼,额角青筋暴起——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倒灌:刑场上,丞相府的老管家擦着冷汗往皇陵方向走,怀里揣着块刻满符文的石碑;地宫最深处,先帝亲自执笔写下"镇"字,墨汁滴在他心口,烫得魂魄都在发抖......
"镇魂碑。"他猛地睁眼,鬼火在眼底翻涌,"当年封印我的,不只是皇令。
他们怕我魂魄不散,特意在皇陵埋了镇魂碑,用妖力镇着我的执念。"他捏紧石片,焦黑碎屑簌簌落在地,"现在有人在撬这碑。"
更夫的梆子声再次响起,"咚——"的一声撞在窗纸上。
苏晚照望着满地石屑,忽然想起今早老妇说的"狐妖夜袭米铺":米仓里的米被扒成奇怪的图案,像是某种符文。
她抓起案头的报案信,墨迹在烛火下泛着暗黄,突然觉得那些"狐妖"的爪印,倒更像在拓印什么。
"得去皇陵看看。"她转身翻出抽屉里的罗盘,铜针正疯狂旋转,"今晚子时地脉最弱,夜狐可能要动手......"
"我随你。"顾昭夜的玄铁剑自动出鞘三寸,剑鸣像头醒过来的兽,"镇魂碑若破,我百年前的怨气会冲出来,伤及无辜。"
夜枭起身,甲胄相撞的轻响像句无声的承诺:"属下先去探路。"话音未落,他的影子己融进食指粗的月光里,只余地面一道淡青的阴火轨迹。
值房重归寂静。
苏晚照将罗盘收进怀里,目光扫过案头的符咒袋——那里面装着她用了十年的破邪符,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烫。
她摸出张空白符纸,又从烛火上引了点鬼火在指尖,火星子在她掌心流转,像颗不会熄灭的星。
"或许......"她对着符纸轻轻呼气,墨汁在砚台里荡开涟漪,"可以试试把鬼火封进符里。"
烛火突然稳了。
顾昭夜走到她身后,鬼力裹着她的手腕,在符纸上落下第一笔:"我帮你。"
窗外,皇陵方向的山影里,有双泛着幽绿的眼睛,正透过层层松柏,盯着值房里晃动的烛火。
值房里的烛芯又短了一截,苏晚照的鼻尖沁出薄汗。
她捏着第三张符纸的手微微发颤——前两张刚画到"破"字就自行碎裂,符灰簌簌落在案几上,像撒了把被碾碎的星子。
"别急。"顾昭夜的声音像块温玉,裹着鬼力拂过她后颈,"鬼火本是怨气所凝,要与你家传符咒相融,得先......"他的指尖轻轻覆上她持笔的手背,玄铁剑的寒气顺着袖口漏出来,却奇异地中和了符纸的燥意,"先让它认你为主。"
苏晚照的呼吸顿了顿。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鬼力正顺着指缝渗进符笔,那些幽蓝的火星子原本还在笔锋上乱蹿,此刻却像被施了定身咒,规规矩矩沿着她画的纹路流转。
符纸上的"破邪"二字渐渐泛出青芒,当最后一笔收进"邪"字右下的钩时,整幅符突然腾起幽蓝火焰!
"成了!"她眼睛亮得像被点亮的灯笼,符纸在掌心燃烧却不灼人,火苗里甚至能看见细碎的金芒跳动,"这样的符,应该能烧穿夜狐布的障眼法了!"
顾昭夜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
他转身从炭炉上提起陶壶,往粗瓷碗里倒了盏温茶——这是他趁苏晚照不注意时,特意去厨房讨的蜜枣茶。"你不必事事亲为。"他把茶推到她手边,指节无意识地着碗沿,"我虽为鬼身,护你......"
"可我答应过你要查清真相。"苏晚照打断他的话,却放软了声调。
她吹了吹茶盏,热气模糊了眼尾的细纹,"顾家的冤,百姓的苦,总得有人站出来。"她突然抬头,火光映得睫毛投下蝶翼般的影子,"再说了,要是我偷懒,谁帮你骂那些不长眼的老学究?"
顾昭夜的嘴角极轻地勾了勾,刚要说话,窗外忽有冷风卷着松针打在窗纸上。
他的脸色瞬间冷下来,玄铁剑"嗡"地震了一声,剑穗上的鬼火凝成针尖大小的光簇——那是阴兵传讯的暗号。
同一时刻,城外三十里的荒庙里,夜狐的指甲深深掐进石碑。
他跪坐在满地碎瓷片上,妖丹碎片正缓缓没入碑心,每一寸深入都让他浑身发抖。"昭夜不忠,永镇黄泉......"他盯着碑上浮现的血字,喉间溢出癫狂的笑,"当年那老匹夫写得太隐晦,今日我便替你写得明明白白!"
他咬破左手食指,血珠滴在碑底的凹槽里。
黑雾突然从碑下涌出,像无数条蛇缠上他的手腕。
当黑雾凝聚成模糊人影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分明是百年前那位权倾朝野的丞相!
"好手段。"丞相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当年我用镇魂碑锁他魂魄,你竟能引他怨气破封......"
"怨气?不,是'罪证'。"夜狐甩了甩滴血的手指,"等这碑上的罪名刻进地脉,连阎罗殿的生死簿都要改!顾昭夜的魂魄,会被自己的'罪行'撕成碎片!"
值房里的顾昭夜突然捂住心口,玄色衣料下渗出点点黑血。
他踉跄着撞翻茶盏,温茶泼在符灰上,腾起一缕刺鼻的焦味。"晚照......"他的声音发哑,鬼火在眼底明灭不定,"有人......在篡改我的'罪证'。"
苏晚照瞬间扶住他的腰。
她看见他指缝间渗出的黑血泛着诡异的紫光,像被下了极阴的诅咒。"谁?"她的声音在发抖,手却稳稳托住他后颈,"是不是夜狐?是不是那座荒庙的石碑?"
顾昭夜闭了闭眼,百年前的记忆混着剧痛涌上来:刑场的血、镇魂碑的墨、丞相嘴角的冷笑......"是镇魂碑。"他攥紧她的手腕,鬼力不受控地外溢,将她的符咒袋震得哗啦作响,"他们要让我的罪名......刻进地脉。"
苏晚照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望着他苍白的脸,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模样——那时她也是这样,攥着驱邪铃却挡不住冤鬼索命。"这次不会了。"她的声音突然冷得像冰,从符咒袋里摸出刚制成的幽蓝符纸,"谁敢动你,我就让他魂飞魄散。"
夜风卷着松涛撞开窗棂,符纸上的幽蓝火焰"轰"地烧得更旺,照亮了顾昭夜眼底翻涌的暗色。
他望着她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想起初见时她举着破邪符站在皇陵里的模样——那时她也是这样,像团烧不毁的野火,明明弱得风一吹就倒,偏要往最黑的地方钻。
"晚照。"他用没沾血的手捧住她的脸,鬼力裹着温度渗进她皮肤,"去取你房里的青瓷罐。"他指腹蹭过她眼下的泪痣,"你总说那是你娘留的'净魂散',现在......"
苏晚照猛地抬头。
她想起床底那罐从未用过的药粉——母亲说过,那是用七种极阳草药和至亲鲜血熬的,能洗去阴毒。
而此刻顾昭夜指尖的黑血,正一滴一滴落在她手背上,像开了朵诡异的紫花。
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咚——"的一声撞碎了夜色。
苏晚照望着他染血的指尖,突然抓起案头的朱砂笔,在他手背上画了道临时镇邪符。"今晚我就熬'净魂汤'。"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用你一滴鬼血,混我娘的秘方......"
顾昭夜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着她眼里跳动的火焰,突然笑了——那是百年间第一次,他的笑里有了温度。"好。"他说,鬼力裹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信你。"
窗外,荒庙里的黑雾正顺着地脉蔓延。
夜狐望着石碑上逐渐清晰的血字,舔了舔嘴角的血珠。
他不知道的是,三十里外的值房里,一道幽蓝符火正烧穿窗纸,像颗不会熄灭的星,朝着皇陵方向,缓缓升上了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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