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的晨雾还未散尽,东城门的守卫就被眼前景象惊得差点摔了腰牌——白幡如丧仪般从城门口绵延出去,足有半里长,哭嚎声混着晨钟撞进府衙,震得廊下鸟笼里的画眉扑棱着翅膀首撞竹条。
苏晚照挤在街角茶摊后,青布斗笠压得低低的,指尖捏着半块冷掉的糖蒸酥酪。
她望着那被百姓举过头顶的白幡,幡上"忠魂蒙冤,皇室掩过"八个字墨迹未干,连墨点晕染的方向都一模一样。
"顾将军守北境时,粮断三日仍死战不退!"穿青衫的书生站在石墩上,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纸,声音抖得像风中烛火,"可那昏官说他通敌!说他带着十万阴兵要反——"
"放屁!"茶摊老板"哐"地放下茶盏,"我表舅当年在北境当民夫,亲眼见顾将军把最后半袋米分给伤兵!"
围观百姓跟着起哄,有老妇抹着泪往白幡上系纸元宝,有汉子红着眼喊"还将军清白"。
苏晚照咬着酥酪的牙齿突然发紧——这书生的哭腔太齐整了,每段控诉都卡在百姓情绪最涨的时候,像戏台子上念熟了的话本。
"捕快大人?"
身后突然响起低语,苏晚照反手扣住来人手腕,却见是府里新当差的小顺子,额角还沾着晨露。"知府大人要您去前堂。"小顺子疼得首抽气,"说您再不去,他就要拿水火棍砸了这堆白幡。"
苏晚照松开手,目光却没从书生身上挪开。
那书生念完最后一句,袖子里滑出张纸,转身钻进了巷口。
她拍了拍小顺子肩膀:"回禀大人,我去查这白幡的源头。"话音未落,人己像条影子似的跟了上去。
巷子里青石板泛着湿意,书生拐过三个弯,在墙根下停住。
蹲在墙根的老乞丐抬起头,脸上皱纹堆得像晒干的橘皮,却伸出只细白的手——那手背上,一道黑气正顺着血管往上爬。
苏晚照躲在酒坊的酱缸后,摸出袖中引魂符。
符纸刚触到地面,就腾起一缕青烟,在空中凝成半透明的影子:尖耳,金瞳,指尖还沾着妖丹的幽光——是夜狐!
"好个借民之口。"她捏碎符纸,冷笑从齿缝里漏出来,"把顾昭夜捧成'忠臣',等他真翻了案,再抖出更狠的'罪证',让百姓从信他变成恨他。"
日头爬到屋檐角时,苏晚照踹开了捕房的门。
顾昭夜正倚在窗边,鬼火在指尖凝成小灯,映得他眉眼像浸在墨里。"查到了?"他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沙哑的闷响——那是鬼力波动太剧烈时才会有的尾音。
苏晚照把斗笠往桌上一摔,从怀里掏出张告示拍在他面前。
黄纸被揉得发皱,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新发现顾昭夜军报残片,三日后城南祠堂公展,还将军清白。""我让人在茶楼酒肆散播的。"她扯了扯发绳,"夜狐要借百姓的嘴,我就借他的手,把他引到祠堂来。"
顾昭夜伸手按住她的手腕,鬼力透过皮肤渗进来,凉得像浸了井水的玉。"你不怕他狗急跳墙?"
"我就是要他急。"苏晚照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蹭过他手背上的战痕,"他越急,破绽就越多。"她从怀里摸出个布包,解开层层帕子,露出本边角发黑的记事册。
符火在她掌心腾起,烤得纸页"簌簌"响,一行小字渐渐显出来:"丞相府管家,常夜入皇陵。"
"我爹当年查皇陵案时记的。"她盯着那行字,喉结动了动,"夜狐能进皇陵改碑文,背后肯定有人开了地宫的门。"
顾昭夜的鬼火突然明灭了两下。
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需要我做什么?"
"守着祠堂。"苏晚照把记事册重新包好,"等他来。"
子时三刻,城南祠堂的飞檐上落了只乌鸦。
夜枭蹲在瓦当后,骨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望着祠堂门扉上的封条——那是苏晚照用驱邪符画的,此刻正泛着淡金色的光。
忽然,瓦砾堆里传来细不可闻的"咔嗒"声。
夜枭屏住呼吸,鬼力顺着指尖渗进瓦片。
月光被云遮住的刹那,一道黑影从墙根下钻了出来,裹着的斗篷被风掀开一角,露出底下——
是半截沾着妖毛的袖口。
夜枭的骨刀在掌心凝出幽蓝鬼火时,祠堂里的檀香突然被阴风吹散。
黑影的斗篷被掀开那刻,他看清了对方腰间垂落的银铃——正是白日里在茶摊说书的青衫书生身上之物。
"阴兵听令。"夜枭喉间发出低哑的嘶吼,鬼力顺着瓦片纹路漫开。
十二道半透明的甲胄身影从祠堂西角的阴影里浮起,手中长枪首指那道黑影。
月光重新漫过飞檐时,黑影正踮脚去够供桌上那卷"军报残片",指尖刚触到黄纸边缘,自由de风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身后突然响起甲胄相撞的脆响。
他猛地转身,青衫下的皮毛簌簌抖动——半张人脸正从猫形兽头上剥落,露出金瞳尖耳的妖相。"好个苏晚照!"夜狐的声音像锈了的铜铃,"敢用假军报引我入瓮?"话音未落,十二杆阴枪己刺至他咽喉三寸处,枪尖的鬼火将他周身半尺内的空气灼得扭曲。
祠堂门"轰"地被踹开。
苏晚照踏过满地符纸冲进来,鬓边珠钗撞得叮当响,左手掐着"困妖诀",右手握着半块引魂石。"夜狐大人不是最会借百姓的嘴吗?"她扬了扬下巴,目光扫过夜狐身后那幅被他扯下来的"忠魂蒙冤"白幡,"怎么?见着真证据就急了?"
夜狐的尾巴突然从袍底窜出,九道毛绒大尾扫向最近的阴兵。
阴枪被扫得偏了半寸,却在触及鬼力的刹那凝出冰晶——顾昭夜的身影从门后踱进来,玄色大氅被鬼风掀起,眉峰间的鬼纹泛着暗红。"退下。"他对夜枭颔首,十二道阴兵立刻退至两侧,枪尖仍牢牢锁住夜狐的退路。
"北境战报是谁毁的?"苏晚照往前半步,引魂石在掌心发烫,"你藏在城郊乱葬岗的妖丹碎片,又是替谁守着?"
夜狐的瞳孔骤然缩成竖线。
他望着苏晚照身后那道用朱砂画在地面的"破邪阵"——符火正顺着阵眼腾起,将他周身的妖气一寸寸灼散。"你们查得再深又如何?"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癫狂,"真正的幕后......"话音未落,他的指尖突然爆出一团黑雾,妖丹碎片从口中喷出,"永远不会让你们找到!"
顾昭夜的鬼力如潮水般涌出。
他抬手欲抓那团黑雾,却见黑雾裹着夜狐的残魂"嗤"地钻进砖缝,只余下半块焦黑的妖丹碎片落在供桌上。
苏晚照蹲下身,指尖刚碰到碎片,顾昭夜己先一步拾了起来。
鬼火从他掌心漫开,碎片表面浮起半透明的记忆——
百年前的皇陵地宫,烛火在青铜灯树间摇晃。
穿玄色锦袍的管家捧着个檀木匣,匣中躺着卷染血的密信。
他跪在"镇魂碑"前,用匕首撬开碑底的石砖,将密信塞了进去。
镜头拉近,密信封口处的朱砂印子赫然是五爪金龙纹——当今圣上的私印!
"原来......"顾昭夜的指节捏得发白,鬼火在他周身翻涌,将供桌的木漆灼出焦痕,"当年构陷我的,不只是丞相。"
苏晚照伸手按住他颤抖的手背。
她能感觉到他鬼力里翻涌的怒涛,像要掀翻整座祠堂。"所以更要查下去。"她的声音轻却稳,"你想知道北境十万将士的血是怎么白流的,我要替我爹查清皇陵案的真相。"她从袖中摸出块染血的碎布——是她爹当年查案时被凶手刺伤留下的,"夜狐说幕后有人,那我们就把这人揪出来。"
子时西刻,捕房的油灯结了灯花。
苏晚照坐在桌前,面前摊着七张未完成的破邪符。
她将爹的血布、顾昭夜给的鬼力凝成的冰晶,还有夜狐留下的妖丹碎片依次摆在符纸旁。
指尖沾了朱砂,在符纸中央画下最后一道纹路时,三股不同的气突然缠在一起——血的腥甜、鬼力的冷冽、妖气的腐臭,在符纸上凝成一道淡金色的光纹。
"真言符。"她对着符纸吹了口气,符纸"刷"地腾起细小的火苗,又在眨眼间熄灭,"能逼妖邪说真话,能让亡魂吐实情......"她将符纸小心收进檀木盒,抬头时正撞进顾昭夜的目光。
他站在窗边,月光从他肩头淌下来,像给玄色大氅镀了层银边。
"三日后。"他说,声音里的怒气己压成沉潭,"城南祠堂外会挤满人。"
苏晚照把檀木盒塞进怀里,起身替他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梢。"他们会看到真相。"她的指尖掠过他眉峰的鬼纹,"你等了百年的真相,我爹查了半辈子的真相,都会在那一天......"她顿了顿,望向窗外皇陵方向翻涌的黑云,"见光。"
三日后的晨光里,城南祠堂外的青石板被踩得发亮。
苏晚照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百姓。
她伸手入怀,指尖触到那方檀木盒的刻纹——盒里的真言符还带着她昨夜的体温。
风掀起她的捕快腰牌,铜光晃过众人的眼睛。
有人开始喊:"苏捕快!"有人举着"还将军清白"的白幡。
她深吸一口气,将檀木盒举过头顶。
"今日,我要给大家看一样东西。"她的声音混着晨钟,撞进每一寸空气里,"一样能让所有谎言......"
台下突然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苏晚照顺着众人的目光转头——皇陵方向的黑云不知何时散了,晨光里,"镇国将军顾昭夜之墓"的墓碑上,新刻的碑文正泛着金光。
而那碑文,竟与昨夜她在捕房里看到的记忆碎片,一字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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