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晨光里，城南祠堂外的青石板被踩得发亮。
苏晚照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指尖隔着粗布帕子捏着檀木盒，能摸到盒身因她掌心的汗而微潮。
台下百姓的议论声像涨潮的海水，"苏捕快能行吗？""当年顾将军的案子连陛下都定了罪......"她望着人群里举着"还将军清白"白幡的老妇人——那是北境老兵的遗孀，昨夜还攥着她的手哭，说儿子临终前攥着将军的铠甲碎片咽的气。
"各位。"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混着晨钟撞进每一寸空气。
风掀起她的捕快腰牌，铜光晃得前排百姓眯起眼。
她将檀木盒举过头顶，"今日，我以苏家驱邪之术，召见顾昭夜将军'罪证'之魂。"
台下霎时静得能听见檐角铜铃轻响。
苏晚照掀开盒盖，符纸的朱砂味混着檀木香散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将符纸投入脚边的火盆。
幽蓝鬼火"腾"地窜起三尺高，火星噼啪爆响间，火盆上方的空气突然扭曲——像块被揉皱的绢帛，渐渐凝出虚影。
百姓中响起抽气声。
虚影里，残阳如血，断旗上"顾"字被烧得只剩半角。
顾昭夜的虚影立在坍塌的城门前，玄铁铠甲裂着口子，血顺着护心镜往下淌。
他身后是不足百人的残兵，个个攥着带缺口的刀，脚下堆着半人高的敌尸。
"将军！"一道尖细的嗓音穿透虚影。
丞相之子骑在马上，金缕玉冠在血光里晃眼，"陛下己下旨，诛你九族！
通敌罪证就在皇陵，你便是死了，也得背着骂名进棺材！"
"骗人！"前排卖炊饼的老张头突然吼起来，手里的炊饼砸在青石板上，"当年我在北境讨生活，亲眼见顾将军把最后半袋粮分给百姓！"
苏晚照盯着虚影里顾昭夜的脸——那是她在符纸里见过千百次的轮廓，此刻却比任何记忆都清晰。
他眼底的血丝几乎要漫过眼白，喉结动了动，声音哑得像锈了的刀："传我将令，开城门......放百姓先走。"
虚影突然扭曲，画面急转。
这回是座隐蔽的地宫，烛火摇曳中，丞相府管家正用银铲往土里埋一卷黄绢。
他指尖沾血画了道咒，妖丹碎片在掌心闪着幽光："有这妖力镇着，任谁都查不出信是假的......"
"所谓罪证，不过是妖力伪造的谎言！"苏晚照拔高声音，袖中符咒被她攥得发皱。
她能感觉到身侧的鬼力在翻涌——顾昭夜站得极首，玄色大氅被鬼力掀起，眉峰的鬼纹泛着暗红，像要滴出血来。
"我顾昭夜，一生忠于大宁，从未叛国！"
这声吼像炸雷劈开云层。
顾昭夜仰起头，鬼躯震颤如风中残烛，却又稳得像北境那座他守了十年的城门。
祠堂的瓦片簌簌往下落，有块擦着苏晚照的耳尖砸在台上，裂成两半。
台下突然炸开哭声。
老妇人的白幡掉在地上，她跪下来，额头抵着青石板："将军，我家那口子没白等......"
"报——！"
尖锐的哨声刺破喧嚣。
夜枭从人群头顶掠过来，玄色披风猎猎作响，落地时带起一阵阴风。
他单膝跪在顾昭夜脚边，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急切："将军，皇陵镇魂碑完全激活了！
方才九声钟响，封印裂开三寸，有黑雾......"
"黑雾？"苏晚照的瞳孔骤缩。
她想起三日前夜狐残魂说的"真相见光"，想起昨夜符纸上三种气纠缠时那股腐臭的妖气——原来夜狐要的从来不是翻案！
"晚照。"顾昭夜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冷得像冰，却比任何时候都稳，"皇陵。"
苏晚照反手攥住他，腰间的捕快腰牌硌得她生疼。
她望着皇陵方向翻涌的黑云，那里有团黑雾正缓缓升起，像条吐信的蛇。
"走！"
两人掠过人群时，苏晚照听见身后百姓的呼喊："苏捕快！""将军！"她没回头，只将顾昭夜的手攥得更紧。
风灌进耳朵里，作者“自由de风”推荐阅读《捕快大人的鬼将军夫君》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混着远处皇陵方向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呜咽——像极了无数冤魂，终于挣开锁链的声音。
青石板在脚下碎成星子，苏晚照的靴底擦过皇陵朱漆大门时，门环上的铜锈簌簌往下掉。
顾昭夜的鬼力裹着她疾驰，风灌得她眼眶发酸，却仍能看清前方镇魂碑的轮廓——那座刻满镇邪咒文的玄铁碑此刻正泛着幽蓝，裂痕里渗出的黑雾像活物般翻涌，在碑前凝出半透明的人形。
"顾昭夜！"
苏晚照瞳孔骤缩——黑雾凝成的分明是百年前那位权倾朝野的丞相，蟒纹官服上还沾着暗红血渍，眼尾的皱纹里爬满怨毒，"你害我家族覆灭，我也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顾昭夜的脚步突然顿住。
鬼力在他周身凝成实质，玄色大氅猎猎作响，眉峰的鬼纹红得要滴出血。
苏晚照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更低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构陷忠良，屠我全族，还有脸谈冤？"
话音未落，阴兵的号角声撕裂夜空。
夜枭带着玄色阴兵从西面八方涌来，刀枪相撞的脆响中，他们迅速在碑前布成锁魂阵——那是顾昭夜当年在北境困敌的绝杀阵式，如今用来困一缕执念残魂，竟带起阵阵腥风。
"布阵，锁魂！"顾昭夜抬手，鬼火在指尖跃动。
黑雾凝成的丞相残魂突然发出尖啸，试图往碑后逃，却被阴兵的长枪钉在半空。
苏晚照趁机从袖中抽出"真言符"，符纸在她掌心发烫，朱砂纹路泛着金芒。
她踩着顾昭夜的鬼力跃上碑顶，将符纸重重拍在裂痕处："破！"
符火顺着碑面的咒文蔓延，像一条燃烧的赤链。
苏晚照闻到刺鼻的焦糊味——那是妖气被焚烧的味道。
她咬破指尖，鲜血滴在符纸上，痛得倒抽冷气，却仍咬牙以血画符："以我苏氏之血，破尔虚妄之言！"
"啊——！"丞相残魂的叫声陡然拔高。
黑雾被符火撕成碎片，露出底下半透明的魂魄，正被锁魂阵的银链一寸寸绞碎。
苏晚照看着那魂魄逐渐淡去，突然想起三日前在祠堂里，北境老兵遗孀颤抖着捧出的顾将军铠甲碎片——那上面的刀痕，原来都是被自己人砍的。
"以为这就完了？"
阴冷的笑声从地缝里钻出来。
苏晚照转头，正看见夜狐的残魂从碑底的阴影里浮起。
他半边脸还是那只妖猫的金瞳，另半边却爬满腐烂的黑斑，手中捏着最后一块妖丹碎片，"顾昭夜，你以为沉冤得雪？你的'罪'，才刚刚开始被书写......"
"晚照！"顾昭夜的鬼力突然将她拽下碑顶。
妖丹碎片擦着她的发梢坠入地缝，"咔嚓"一声，地缝里传来巨石滚动的闷响。
苏晚照趴在地上，抬头正看见夜狐残魂扭曲着融入黑暗，最后一道冷笑像针一样扎进她耳朵："百年前的真相，不过是颗棋子......"
"追！"苏晚照撑着碑面要起身，却被顾昭夜按住肩膀。
他的目光落在碑面——符火烧过的焦黑处，正渗出细碎的金光。
那些光像活的，顺着裂痕游走，最终在碑心凝出西个大字："忠骨无名"。
苏晚照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西个字。
金光照在她脸上，映得眼眶里的泪晶亮。
她想起祠堂里举白幡的老妇人，想起北境百姓口口相传的"顾将军"，想起顾昭夜说"开城门，放百姓先走"时沙哑的声音——原来他的忠魂，早就刻在这里了。
"苏晚照。"顾昭夜的声音明显发哑。
他伸手握住她沾血的指尖，鬼力裹着她的手，竟有了几分温度，"若有来世......"
"没有来世。"苏晚照打断他，反手攥住他的手腕。
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得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这一世，我陪你把该清的冤清了，该讨的债讨完。"
皇陵的风突然静了。
镇魂碑上的金光越来越亮，像要把百年的阴翳都烧穿。
苏晚照望着地缝里妖丹碎片消失的方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蠢蠢欲动——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地缝边缘一道极浅的刻痕，像是用刀一笔一笔划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像......孩子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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