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照的指尖刚触到那道刻痕,便像被火烫了似的猛地缩回。
石缝里的纹路不似普通刀刻的生硬,倒像是用沾了水的手指在湿泥上抹出来的,带着几分未干时的绵软。
她盯着那歪歪扭扭的曲线,喉间突然发紧——这弧度,这起笔时刻意压下的顿挫,与她十二岁那年趴在母亲膝头,看母亲在黄纸上画“镇魂引”符的模样,分毫不差。
“晚照?”顾昭夜的鬼力裹着风拂过她后颈,他本就比常人低的体温此刻更冷了几分,像块浸在冰泉里的玉,“可是哪里不妥?”
苏晚照没答话,只从袖中摸出半张残符。
那是前日替西街张婶驱宅鬼时,符纸烧到一半被风卷走的,边角还沾着焦黑的灰烬。
她咬着唇将符纸按在石缝上,指尖掐了个诀,残符“嗤”地腾起幽蓝火苗。
火光映在石面上,竟像滴进墨池的血珠般晕开。
半行暗红字迹浮出来,笔画扭曲如被人用指甲抠进石里:“母罪在知,不可言。”
“啪”——符纸烧尽,苏晚照的手重重按在地上。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震得太阳穴发疼。
十二年前那个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母亲攥着染血的符袋撞开房门,浑身湿透的发贴在脸上,只来得及塞给她半块玉牌便断了气。
当时她哭着去掰母亲攥紧的手,指缝里落出半张符纸,上面的纹路,和此刻石缝里的“镇魂引”一模一样。
“晚照。”顾昭夜蹲下来,鬼力轻轻托住她发颤的手腕。
他的鬼力向来带着点冷铁的清冽,此刻却像刻意裹了层温软的雾气,“可是与令堂有关?”
苏晚照猛地抬头,眼眶里的泪被风一吹,刺得眼睛生疼。
她正要说话,地底突然传来细碎的震动,像有无数指甲在抓挠石壁。
夜枭的身影从两人身侧的阴影里浮出来,玄色披风上还沾着未散的阴气。
他单膝跪地,刀柄上的红缨被阴风吹得翻卷:“将军,地宫石门的封印松动了。属下刚才探到,门内有阴兵走动声——非活人能为。”
顾昭夜的目光瞬间冷如寒铁。
他站起身,鬼力如黑雾般漫过掌心,按在十米外那扇刻满星图的石门上。
苏晚照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像是咽下什么滚烫的东西:“是厉骁的魂印。”
“厉骁?”苏晚照抹了把脸,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你的旧部?”
“北境之战,他替我挡了三箭。”顾昭夜的指节在石门上叩出轻响,鬼力顺着石纹往里钻,“按规矩,战死的阴魂该入轮回受香火。能困他在皇陵……”他突然顿住,指缝间溢出几缕幽绿鬼火,“必是用了拘魂邪术。”
苏晚照摸出腰间的铜铃,摇了两下。
清脆铃声撞碎阴雾,她抽出随身短刀,刀尖挑开袖中一张“破邪符”:“破封印需要多久?”
“三息。”顾昭夜的鬼力突然暴涨,黑雾裹着石门上的星图纹路疯狂旋转。
苏晚照看见他眼尾的鬼纹泛起红光——那是他动用全力时才会有的征兆。
“咔——”
石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缝隙里涌出的阴风裹着铁锈味首灌鼻腔。
苏晚照赶紧将“破邪符”拍在掌心,符火腾起幽蓝光芒,照亮了甬道里的浮雕刻画。
“这些是……前朝战将受封图?”她举着符火往前挪了两步,石壁上的武将或执剑或持盾,衣甲上的鳞纹都刻得清清楚楚,“顾昭夜的位置呢?”
话音未落,符火的光芒扫过一处凹陷。
那里原本该是顾昭夜的雕像,此刻却被利刃剜得只剩模糊的轮廓,石屑还散落在地,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存在。
苏晚照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转身看向顾昭夜,却见他垂着眼,喉结滚动两下,低笑一声:“连死后都不肯留张脸。”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苏晚照的心脏猛地一揪——他从前说“开城门,放百姓先走”时,也是这样的沙哑。
甬道越走越深,符火的光芒突然被什么东西吸住似的一顿。
苏晚照抬头,就见前方玉台上端坐着一具穿龙袍的尸身。
尸身保存得极好,连嘴角的笑意都清晰可见,只是眼窝里空空洞洞,爬满暗红尸蛆。
“那是……”苏晚照咽了口唾沫,“先帝?”
顾昭夜的鬼力突然变得滚烫。
他盯着尸身胸前那封金漆遗诏,指节捏得发白:“当年我被污通敌,正是先帝下的旨。”
苏晚照的目光落在遗诏的封印上。
那是枚朱砂画的符,纹路盘曲如活物,她只看了一眼,后颈的汗毛便全竖了起来——这符的起笔收笔,与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半张符纸一样。
“是我娘的手法。”她的声音发颤,指尖几乎要碰到遗诏,“她当年……”
“轰——”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苏晚照踉跄两步,扶住玉台时撞翻了案上的青铜灯盏。
灯光摇晃间,她看见石棺缝隙里露出半截甲胄,锈迹斑斑的刀尖上,还挂着半块染血的布帛——那布料,与顾昭夜身上的战衣纹路,分毫不差。
地面震动的余波撞得苏晚照膝盖发软,她单手撑住玉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石棺缝隙里突然渗出的阴寒顺着掌心往上窜,还未等她抽回手,“咔嚓”一声脆响——十数具披甲鬼兵破棺而出,锈蚀的甲叶互相碰撞,在甬道里荡开令人牙酸的杂音。
为首那具鬼将比寻常鬼兵高出半头,玄铁头盔下飘着几缕灰白长发,手中断刃还沾着暗红血痂。
苏晚照的符火映出他胸甲上的云纹——那是顾昭夜亲赐给北境精锐的“镇北纹”。
“夜枭!”顾昭夜的低喝裹着鬼力炸响,玄色衣摆被阴风吹得猎猎翻卷。
他眼尾的鬼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抬手时黑雾凝成锁链,瞬间缠住三具扑向苏晚照的鬼兵。
夜枭的身影早如离弦之箭掠出,玄刀划破阴风的声响比鬼兵的嘶吼更利,刀背磕在鬼兵颈侧的瞬间,鬼火“滋啦”一声窜起——那是阴兵特有的“灭魂击”。
“厉骁!”顾昭夜突然扯开嗓子吼了一声。
他的鬼力本如冷铁般锋锐,此刻却带着几分发颤的滚烫。
为首鬼将的动作猛地一顿,断刃“当啷”坠地。
头盔下传来沙哑的气音,像砂纸擦过石板:“将……军……快……走……我……”话音未落,一道黑气从他后颈窜出,瞬间裹住他的头颅。
鬼将的绿瞳骤然收缩成针尖,断刃重新扬起时,甲叶摩擦声里多了几分不属于活人的尖锐。
顾昭夜的喉结重重滚动。
他甩开缠住鬼兵的锁链,鬼力如实质的黑旗在身后展开,首接迎上厉骁的断刃。
“叮——”金属交击声震得苏晚照耳膜发疼,她看见顾昭夜的手腕被划开一道半透明的裂痕——那是鬼修本体受损的征兆。
“夜枭!锁魂阵!”他头也不回地吼道,指尖鬼力顺着厉骁的甲缝钻进去,“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邪术硬,还是我的鬼力——”
话未说完,他的瞳孔突然紧缩。
苏晚照看见他的指尖渗出幽绿鬼火,那火不是攻击性的,反而像在灼烧什么脏东西。
“噬魂咒……”顾昭夜的声音里结了冰,“影司的手法。”被黑气笼罩的厉骁突然发出呜咽,像是有两个声音在争夺喉咙的控制权:“皇……陵……遗诏……不可……”话音戛然而止,黑气猛地炸开,厉骁的身影如被抽走线的傀儡,“砰”地摔回石棺。
石缝里立刻窜出数道黑链,将他的残魂拖了进去。
“厉骁!”顾昭夜扑过去,鬼力撞在石棺上溅起火星。
他背对着苏晚照,可她能看见他肩膀在微微发抖,像有团火在他胸腔里烧,却被强行压成了灰烬。
“顾昭夜!”苏晚照喊了一声,刚要上前,却被遗诏上的动静惊得顿住。
方才还冰冷的封印此刻竟有些发烫,朱砂符纹像活了似的蠕动,碰到她指尖时,竟渗出一丝血珠——那是她方才掐掌心时留下的。
符火“腾”地窜高,幽蓝火焰里浮起一道虚影。
苏晚照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是个穿月白襦裙的女子,眉眼与她有七分相似,正跪在铺着明黄锦缎的台阶下,声音发颤却清亮:“陛下,顾将军率北境军挡了敌国二十万大军,连战马都啃完最后一把枯草才倒下。他若通敌,北境三十万百姓早该被屠成血海……”虚影突然转头看向苏晚照,眼底的泪在符火里闪着光,“晚照,若有一见着这诏书,千万……”
虚影骤然消散,遗诏的封印裂开一道细缝,露出内里明黄的绢帛。
苏晚照的指尖还停在半空,符火却“啪”地熄灭了。
地底深处传来一道低笑,像石子投入深潭,荡开层层阴寒:“苏捕快,你比我料想的更快。”
苏晚照猛地转头。
甬道尽头的阴影里,一道青铜面具闪过冷光,眼洞处的幽光像两簇将熄的鬼火。
她摸向腰间的短刀,可等她再眨眼看时,那里只剩一片漆黑。
“是无面君。”顾昭夜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鬼力裹着她的肩膀,“影司的人,总爱躲在阴处放冷箭。”他的声音己经恢复了一贯的冷硬,可苏晚照能感觉到他鬼力里残留的震颤——那是方才为救厉骁耗尽鬼力的余波。
遗诏的细缝里渗出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极了母亲生前常用的沉水香。
苏晚照的手无意识地抚上腰间的香囊,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绣着半朵残梅的青缎囊。
此刻囊身微微发烫,隔着布料都能触到里面半块玉牌的轮廓——与十二年前母亲塞给她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石棺方向又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执着地,往更深处钻去。
作者“自由de风”推荐阅读《捕快大人的鬼将军夫君》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SHJU/)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