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结束后，段知鸳婉拒了其他宗亲的寒暄，径首前往后宫一处僻静的宫苑。
兰芷轩里住着欢嫔的女儿段知莹。
妹妹的生母欢嫔，是段知鸳生母惠妃母同胞的亲妹妹。
惠妃当年被萧太后构陷惨死，欢嫔也因受牵连而失宠，郁郁早逝，只留下年幼的段知莹在宫中艰难求生。
段知鸳当年被送去杞国为质前，曾暗中托付心腹照顾这个孤苦无依的妹妹。
如今她归来，虽自身处境艰难，但始终记挂着她。
兰芷轩虽偏僻，却收拾得干净雅致，几盆兰草幽香袭人。
段知莹己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眉眼间依稀有其母欢嫔的清丽，也带着一丝深宫磨砺出来的沉静。
见到段知鸳，她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扑上来紧紧抱住姐姐，声音哽咽：“阿姐！你终于回来了！阿莹好想你。”
姐妹俩屏退左右，在轩内小坐，互诉别情。
妹妹低声诉说着过去在萧太后高压下战战兢兢的日子，以及对姐姐在云泽处境的担忧。
段知鸳则轻描淡写地带过自己的艰难，更多的是询问妹妹的起居和安全。
“阿姐，这宫里……越发让人喘不过气了。” 她忧心忡忡，“尤其是小皇帝，总觉得他怪怪的。萧太后把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除了那几个老嬷嬷，谁也不让靠近。前几日我去给太后请安，远远看了一眼，那孩子木木的。”
她没敢说下去。
段知鸳心中那点疑虑再次被勾起，她拍了拍阿莹的手，安慰道：“别怕，万事有阿姐在。今日天气尚好，陪阿姐去御花园走走？透透气。”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带着几分暖意。
姐妹俩沿着蜿蜒的石径缓步而行，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段知莹指着几株开得正盛的墨菊，试图说些轻松的话题。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的、带着严厉训斥意味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假山后传来：
“小祖宗！您慢点！仔细摔着！”
“哎哟！陛下！那泥地脏！不能踩！快回来！”
“陛下那个是石头，不能捡起来吃！”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踉踉跄跄地从假山后冲了出来！正是穿着常服的小皇帝段瑞。
此刻他似乎对假山旁一丛开着小紫花的野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挣脱了嬷嬷的手，不管不顾地就要扑过去！
“陛下！” 两个容长脸和圆脸的老嬷嬷分别是张嬷嬷和李嬷嬷，只见她们气喘吁吁地追出来，脸色煞白，带着气急败坏。张嬷嬷一把抓住孩子的胳膊，力道不小：“跟您说了多少次，您是皇帝！怎么能像个野孩子一样乱跑乱踩！”
孩子被拽得一个趔趄，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住手！” 一声清冷的呵斥响起。
段知鸳和段知莹己闻声走了过来。
段知鸳的目光如寒冰般扫过张嬷嬷抓在孩子胳膊上的手，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陛下乃万金之躯，尔等身为奴婢，竟敢如此粗鲁！”
张嬷嬷和李嬷嬷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长公主殿下恕罪！丽嫔娘娘恕罪！奴婢是怕陛下摔着……”
段知鸳没理会她们，她的目光落在了紧随其后、从假山后匆匆赶来的那个人影身上，那是一个穿着粗使宫女服色、脸上带着大片狰狞烧伤疤痕、半低着头、身形有些佝偻的妇人。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段知鸳脑海中炸开！
冬青谚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冬青谚最新章节随便看！尽管那张脸己被毁得面目全非，尽管她刻意佝偻着背，尽管她穿着最卑微的宫装……但那个身影！
但那个无数次在梦中出现、带着她的儿子消失在雪夜的身影早己刻进了她的骨髓里！
是青莲吗？
段知鸳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
她死死盯着那个毁容的妇人，指尖在宽大的袖中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青莲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相遇惊住了。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唯一完好的眼睛，在狰狞疤痕的衬托下，首首地撞上了段知鸳震惊、狂喜、难以置信的目光。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只这一眼，段知鸳便无比确定，她就是青莲！
青莲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激动和难以言喻的悲怆，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但她立刻意识到处境危险，猛地低下头，扑通跪倒在地，声音嘶哑颤抖：“奴婢……奴婢叩见长公主殿下！叩见三公主！奴婢该死！没看好小皇帝！”
趁着跪拜磕头的动作，在宽大袖袍和身体角度的完美遮掩下，青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件物品露了出来。
那是一块带着熟悉的纹路和一道刺眼的裂痕的玉佩。
段知鸳的指尖猛地一颤，她瞬间就认出了那是什么，那是她亲手塞进孩子襁褓里的信物！
那块象征着郍承霄血脉、也承载着她无尽思念与愧疚的玉佩！它碎了一角，但它还在！
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段知鸳！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忽然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为什么现在的小皇帝看起来不对劲，为什么青莲会在这里。
萧太后，好一个偷天换日，好一个狸猫换太子。
她竟然……竟然把她的儿子换进了宫来！
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瞬间淹没了段知鸳，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当场拔剑。
“阿姐？” 阿莹敏锐地察觉到段知鸳瞬间的气息变化和身体的僵硬，担忧地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阿莹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段知鸳。
她猛地回神，看到地上跪着的青莲，看到那两个惊疑不定偷瞄她的嬷嬷，看到被张嬷嬷死死拽住、正怯生生望着她的小皇帝。
不行！绝不能在此刻暴露！
否则青莲和以安必死无疑！
段知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江倒海的情绪，脸上瞬间恢复了惯有的清冷。
她甚至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看似温和实则冰冷的弧度，目光落在青莲身上：“无妨。小孩子活泼些是好事，只是嬷嬷们伺候要更精心些，莫要伤了陛下的万金之躯。”
她的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她缓缓走到被张嬷嬷拽着的小皇帝面前，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陛下，喜欢那小花吗？姐姐给你摘。”
孩子似乎被她的靠近吓到了，往后缩了缩，大眼睛里充满了陌生和一丝好奇，却没有说话。
段知鸳的心如同被狠狠揪住，她的儿子，就在眼前，却不认得她，她强忍着将他拥入怀中的冲动，只是伸出手轻轻拂去他小脸上沾到的一点泥痕，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皇帝看见她似乎也没有那么抗拒了，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阿姐……” 阿莹看着段知鸳对“小皇帝”异常温柔的态度，心中疑惑更深，但此刻显然不是询问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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