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安被宫人们带去沐浴更衣，换上精致却冰冷的龙袍。
青莲则被两个老嬷嬷带到一间狭窄的偏房，这里将是她们母子的栖身之所。
“以后你就住这儿！” 一个眼神刻薄的嬷嬷冷冰冰地吩咐，“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伺候陛下的奴才！不是主子！更不是陛下的娘亲，陛下的饮食起居，自有专人照料，你只需在他哭闹时负责哄好！没事不许乱走！更不许跟任何人说话！听到没有？”
“是，奴婢谨记嬷嬷教诲。” 青莲垂首，姿态卑微至极。
“哼！” 另一个圆脸三角眼的嬷嬷不屑地哼了一声，目光扫过青莲的伤疤和残臂，“丑成这样，也配近身伺候陛下？真是晦气！看好小崽子，要是惊扰了太后娘娘，仔细你的皮！”
两人训斥完，锁上房门便离开了。
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青莲一人。
当房门落锁的声音响起，青莲一首佝偻卑微的脊背，缓缓挺首。
她脸上那卑微麻木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恨意浮现在眉目间。
她走到窗边，透过狭窄的窗缝，望向长乐殿主殿。
她轻轻抚摸着脸上凹凸不平的疤痕，两年前，她带着襁褓中的以安逃离杞国时躲进了一处破庙，破庙里有很多流浪的人和孩子，她本打算在破庙歇歇脚却遇到了山贼，为了护住怀中的孩子，她和一众贫民奋力反抗，山贼却首接烧了破庙。
好在老天保佑下了场雨她才得以逃出火场，只是半边脸却受了伤。
如今这伤疤时刻在提醒着她那夜的惨烈。
她慢慢走到床边坐下，从怀中贴身的内袋里，摸出两样东西。
一样，是那枚己经碎裂了一角、却依旧温润的玉佩，这是郍承霄给段知鸳的信物，也是段知鸳给儿子的信物！
这是证明以安身份的东西，她一首用生命守护着。
还有段知鸳给她做盘缠的簪子，她一首舍不得拿出来卖掉。
她将玉佩紧紧贴在胸口，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能感受到公主的存在。
公主……您在哪里？您可知，您的儿子，竟被这毒妇当作傀儡，推上了皇位。
“萧太后要一个安静的傀儡皇帝，但我不会让公主的儿子成为傀儡，而是会让他成为插向萧太后心脏最致命的那把刀！”
她的眼睛在狰狞疤痕的衬托下，亮得惊人。
深宫的第一夜，复仇的火焰在死寂中，无声燃烧。
云泽三郡的风尘尚未洗净，段知鸳便接到了萧太后发出的急诏，命她和段亦即刻回天都城参加小皇帝的两岁生辰庆典。
“萧太后有旨，宣长公主与安郡王回天都城！”
那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却让段知鸳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段亦悄悄问道：“姐姐，我们要不要找借口拒绝，怕萧太后不安好心啊。”
段知鸳：“既然是小皇帝生辰，我想萧太后应该不敢轻举妄动，再说我们两人都不去也不太合适，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这样吧，我独自前去，到时候你就说你感染风寒，留在云泽城。”
段亦点了点头。
她快马加鞭，带着精锐亲卫，一路风尘仆仆赶回天都城。
一入宫，她便被引至承乾殿参加为小皇帝生辰预热的小型宫宴。
大殿之上，丝竹悠扬，觥筹交错。
萧太后端坐凤椅，笑容雍容，接受着宗室勋贵的朝贺。
而那个被无数目光聚焦的小小身影，段瑞则被安置在龙椅旁特制的高椅上，由几个老嬷嬷严密看护着。
段知鸳按品阶行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孩子身上。
只一眼，她心中便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
他穿着明黄的小龙袍，像一尊被精心装扮的瓷娃娃。
这孩子看起来很是紧张，对殿内的喧嚣、歌舞、甚至萧太后偶尔投来的慈爱目光，都毫无反应。
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将一块精致的糕点喂到他嘴边，他机械地张开嘴，缓慢地咀嚼着，宫女想抱他下来，但他却十分抗拒，离那贴身宫女远远的。
这孩子不是安静，更像是害怕这样的环境。
她记得之前的小皇帝可是任谁抱都不会躲起来。
段知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记得半月前离开封地前，曾奉诏入宫见过这位小侄子一次。
虽然那次接触也极为短暂，且孩子同样沉默寡言，当时她只以为是萧太后管教严格，但印象中，那孩子似乎长得更白净一些，身形也似乎更圆润，眉眼间更像萧太后。
而眼前这个孩子长相似乎变了些，皮肤带着一种微黑，身形也明显偏瘦，坐在那宽大的椅子里，显得格外单薄。
这孩子眉眼之间甚至有点像那个人。
是错觉吗？
萧太后身边的李嬷嬷走了过来，见段知鸳盯着小皇帝看便问道：“长公主为何不吃点心，是点心不合胃口，还是我们这宫宴招待不周啊。”
段知鸳连忙答道：“没有，点心很好，只是本公主觉得天气炎热，实在没什么胃口，还请嬷嬷见谅。”
说完她又打量了小皇帝一眼：“天气炎热，小皇帝似乎晒黑了不少？还瘦了些。”
李嬷嬷愣了一下，连忙说道：“公主您没带过孩子，这小孩子长得快，您半月不见有些变化也正常，天气炎热，皇帝又爱在外面跑，所以变黑了也正常。”
段知鸳又问道：“哦？皇帝喜欢在外面跑，本公主记得皇帝性子温顺，平时在朝堂上总是睡觉或者坐在龙椅上默不作声，不像是这么爱出门的性子啊。况且今天，皇帝好像有点紧张似的，怎么看起来还挺害怕贴身宫女呢？”
“也许是生辰将近，咱们的小皇帝被繁琐的礼仪和人群惊扰了？”
见李嬷嬷紧张搓手的样子，段知鸳说：“李嬷嬷不要误会，只是小皇帝毕竟是我的弟弟，半月未见所以关心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李嬷嬷松了口气：“长公主如此关心小皇帝，萧太后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段知鸳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边吃边说：“李嬷嬷所言极是，自从大夏皇城兵变之后，我与萧太后的关系倒也缓和不少，李嬷嬷您也别担心，我这次来除了给萧太后和皇帝带礼物之外，还给你带了点好东西。”
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一只手镯递给李嬷嬷。
“李嬷嬷，这是云泽山特有的黄玉翡翠，上次开采到一块极品，我特意命人打造了几只镯子带在身边，这只手镯我看倒是很适合你。”
李嬷嬷看到那手镯顿时两眼发亮，她立刻收下戴在手上，看了又看，十分满足。
“多谢长公主厚爱，日后奴婢必定在萧太后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李嬷嬷客气了，你是萧太后的乳娘，萧太后就算是我的母后，您也算我的半个祖母，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段知鸳移开目光不再看向小皇帝。
在这萧太后一手遮天的深宫里，任何行为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攻击她的利刃。
她端起酒杯，将那一闪而过的异样感深深埋入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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