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竹的算盘珠子还挂着风响,人己经冲进了破墙缺口。
月光漏进来,正照见霍三爷半跪在地,鬼面刺青被血糊成暗红,像团浸了水的烂抹布。
她后槽牙磕出一声轻响,算盘"啪"地拍在掌心:"我出门前还说去药铺买甘草,你倒好——"话头突然卡在喉咙里。
满地断刀碎片闪着冷光,墙角那口腌酱菜的大缸裂了条缝,酱汤正"滴答滴答"往霍三爷脚边淌。
她盯着楚咸鱼沾了点酱渍的布鞋尖,又抬头看他手里还转着的灰抹布——方才这抹布抽断精钢刀的画面,此刻在她脑子里过电影似的闪。
"你把他打得挺惨啊。"林青竹咽了咽唾沫,算盘珠子在指缝间转得飞快。
楚咸鱼弯腰捡起块碎瓷片,蹲在霍三爷跟前。
酱汤浸了他的裤脚,他也不躲,用瓷片挑开对方衣襟:"他太弱了。"话音轻得像在说"今天的酱牛肉咸了"。
霍三爷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楚咸鱼手背上,他这才慢悠悠掏出手帕擦了擦,"上个月他带人砸我酱菜缸,说要收保护费。"
林青竹这才注意到霍三爷腰间还挂着半块缺口的玉佩——正是上个月在镇口茶摊,那几个小混混炫耀的"天风门信物"。
她刚要开口,就见楚咸鱼的手指在霍三爷怀里一探,摸出个油布包。
油布摊开,里面是封染了血的信笺。
楚咸鱼抖开时,林青竹凑过去,就着月光看清上面的字迹:"若得剑谱残页,速送至山门,助吾登顶武林。"末尾盖着朱红印鉴,"白眉"二字歪歪扭扭,像是匆忙盖下的。
"白眉道人?"林青竹倒抽一口凉气,"那老东西不是说在闭关参详《太玄经》吗?"她指尖戳了戳信笺,"他怎么知道霍三爷能弄到残页?"
楚咸鱼没接话。
他盯着"剑谱残页"西个字,喉结动了动。
十年前那个雪夜突然浮上来:母亲苏晚把半块玉珏塞进他怀里时,说"有人要抢你爹的剑谱";父亲楚惊鸿最后挥剑时,剑气在雪地里划出的光痕,和方才他指尖腾起的淡青剑气,像极了。
"看来不止血影教盯上我。"他把信笺折好,指节捏得发白,"连正道门派也不安分。"
"当啷"一声,是算盘珠子掉在地上。
林青竹弯腰去捡,抬头时正撞进楚咸鱼泛红的眼底——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阴郁,像暴雨前压着山尖的乌云。
她突然想起上个月替楚咸鱼送酱牛肉去邻镇,路过山神庙时听见的私语:"剑仙楚惊鸿的遗孤...残页..."
"少爷!"
尖细的嗓音从院门口钻进来。
两人转头,就见苏小七扒着门框,小短腿踮得老高,发顶的小揪揪晃得像个小陀螺:"我刚才去镇口买灯油,看见三个穿青布衫的,蹲在老槐树下啃炊饼。"他溜进来,鞋底沾了泥,在青砖地上踩出小梅花,"其中一个脖子上有刀疤,跟上个月在酒缸里撒沙子的那个混混,长得可像了!"
楚咸鱼伸手揉乱他的揪揪,小少年躲着笑,却见他突然收了手。
窗外的竹影扫过他的脸,把表情切得支离破碎:"小七,去把前院的狗都放出来。"他站起身,油布包在掌心捏出褶皱,"再把后门的麻绳收进厨房——今晚怕是要招待客人。"
林青竹看着他转身走向柜台,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突然觉得这身影比从前高了些。
她追过去,算盘在手里转得哗啦啦响:"你在想什么?"
楚咸鱼的手搭在柜台的酱菜坛上,指腹蹭过坛身的"咸鱼"二字——那是他十二岁那年,用碎瓷片刻的。"我小时候,"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气,"总想着等攒够钱,就把客栈扩建到后院,再养两只会下蛋的母鸡。"他转头看向窗外,断梅树的枝桠在风里晃,"结果现在,酱菜缸被砸了三个,母鸡被霍三爷的手下偷去烤了,连白眉道人都来掺一脚。"
林青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他的手腕很凉,像浸在井水里的玉石,但脉搏跳得很稳,一下一下撞着她的掌心。"你不是说'打打杀杀多累'吗?"她故意用他的口头禅,声音却软了下来。
楚咸鱼低头看她,忽然笑了。
那笑里带着点自嘲,又有点释然:"我娘说过,欠人酱牛肉要还。"他举起手里的油布包,"可欠命债...总得有人还。"
话音未落,他忽然闭眼。
林青竹就见他眉心微微皱起,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再睁眼时,他眼底浮起层淡青色的光,像春晨山涧里的雾。
"推演阵...升级了?"他喃喃自语。
林青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可楚咸鱼能清晰感觉到,脑海里那座盘着九条龙的阵图正在转动,原本只能模拟招式的光影里,突然多出些金色小字:"鬼面刀法,破绽在气门;白眉道人《太玄经》,弱点在...任督二脉交缠处?"
"这是..."他指尖轻轻颤抖,"我爹说过,剑仙推演阵要等'剑心'觉醒才会进阶。"
林青竹没听懂,但她看见楚咸鱼的眼睛亮了。
那是她来客栈半年,头一次见他眼里有了火——不是被催着擦桌子时的不耐烦,不是被客人刁难时的无所谓,是像剑出鞘时的锐光。
"也许..."他摸了摸怀里的半块玉珏,那是母亲留给他的,"这就是我爹留给我的路。"
山风突然卷进来,吹得油布包哗啦作响。
楚咸鱼低头看了眼信笺上的"登顶武林",又抬头看向林青竹。
她看见他喉结动了动,然后听见他说:"既然你们想让我当卷王..."
他把油布包塞进怀里,转身走向后院。
断梅树的残枝在他脚边发出脆响,月光给他镀了层银边。
林青竹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时候在青云宗看的话本——主角总是在某个月光满地的夜晚,突然明白自己该走的路。
"那我就卷死你们吧。"
声音轻得像句梦话,却让林青竹打了个寒颤。
她低头看手里的算盘,珠子上还沾着霍三爷的血,红得像要烧起来。
后院传来楚咸鱼的声音:"小七,把酱菜缸的碎片收一收。
青竹,帮我把《齐民要术》从柜台第三层拿过来——"顿了顿,又补了句,"顺便把我藏在床底的酒坛搬出来。"
林青竹愣了愣,突然笑出声。
她抱着算盘往柜台走,路过霍三爷时,那家伙正艰难地往院外爬。
她抬脚轻轻一绊,算盘精准敲在他后颈:"想跑?
先把酱菜缸钱赔了。"
月光渐沉。
楚咸鱼站在房门口,望着怀里的油布包。
推演阵的光影在他脑海里流转,那些金色小字像活了似的,在他眼前排成剑阵。
他摸了摸门楣上"咸鱼客栈"的木牌——那是他亲手刷的漆,现在有些地方掉了,露出底下的旧字。
"爹,娘。"他轻声说,"这次...我不会再躲了。"
屋内烛火突然明了些。
他推门进去,门轴发出"吱呀"一声。
林青竹抱着酒坛跟进来,苏小七举着灯,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窗外,山风卷着几片梅瓣掠过。
楚咸鱼把油布包放在桌上,指尖划过信笺上的字迹。
推演阵的光影突然暴涨,在他眼底织成星河。
他听见自己说:"今晚...先看看这剑谱残页,到底能推演出什么。"
酒坛的泥封"咔"地裂开,酒香混着梅香涌出来。
林青竹把《齐民要术》拍在桌上,算盘珠子在她指缝间转得飞快:"我帮你翻书。"
苏小七举着灯凑过来,小揪揪在光晕里一颠一颠:"我帮你研墨!"
楚咸鱼望着他们,突然笑了。
他抽出腰间的抹布——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边角还绣着朵小蓝花。
此刻抹布上,淡青色的剑气若隐若现,像条沉睡多年的龙,终于睁开了眼。
"开始吧。"他说。
烛火摇晃,把西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叠成一片模糊的光。
窗外,老槐树下,三个青布衫的身影正往客栈方向移动。
其中一个摸了摸脖子上的刀疤,压低声音:"那小子真藏了剑谱?"另一个哼了声:"白眉长老说的还能有错?
动手时利索点,别惊着那小丫头——"
话音未落,客栈方向突然腾起一缕青色剑气,首冲云霄。
三人抬头,正见那剑气在月光下凝成剑形,悬在客栈屋顶,像柄随时会落下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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