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山风卷着松涛声灌进来时，楚咸鱼的指尖正悬在两块拼合的玉佩上方。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那声音太像十二岁那年，他躲在柴房里，听着院外血影教的刀枪砍在爹娘身上的闷响。
"碰吧。"林青竹突然开口。
她的声音带着哭过的沙哑，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稳，"你不是总说，咸鱼翻身也要看时候么？
现在就是时候。"
楚咸鱼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日清晨，林青竹举着扫帚追着他骂"懒骨头"时的模样；想起上个月她被山贼劫走，他抱着酒坛砸破寨门时，她红着眼眶说"谁要你救"；想起刚才她捧着信笺发抖，帕子上的桂花香混着油饼味，像极了记忆里娘熬的桂花糖粥。
指尖终于贴上玉佩。
青绿色的光雾突然顺着皮肤往他眉心钻。
楚咸鱼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石壁上。
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
他看见雪夜。
十二岁的自己缩在柴房稻草堆里，透过木板缝隙，看见爹娘站在庭院中央。
爹的惊鸿剑泛着冷光，剑穗被血浸透成暗红；娘的药箱倒扣在地上，《医典》散了一地。
"交出乾坤珏，留你们全尸。"血影教左护法的声音像刮铁。
"楚某夫妇的骨头，硬得很。"爹的笑声混着血沫，"晚晚，带阿鱼走。"
"要走一起走！"娘的手按在他后颈的穴位上，"阿鱼睡会儿，睡醒了就有糖吃。"
黑暗降临前，他最后看见的画面是爹的剑穿透三个敌人胸膛，却被第西柄刀捅进腰腹；是娘抱着他往密道跑，发间的银簪划在石壁上，溅起的火星里，她脖颈间的玉佩闪着和林青竹一样的光。
"原来你是这样走的......"楚咸鱼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跪坐在地，眼泪砸在青石板上，"我以为你是偷偷去云游了，以为你嫌我调皮......"
"阿鱼。"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楚咸鱼猛地抬头，看见半空中浮着道半透明的身影——是爹。
他腰间的剑穗还在滴血，剑鞘却泛着温润的光，"我儿这些年，苦了。"
"爹！"楚咸鱼想扑过去，却穿过那道虚影。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光，淡青色的剑气正从指尖渗出，"这是......"
"剑非器，心为锋。"楚惊鸿的身影逐渐凝实，手中多了柄无鞘的剑，"当年我与你娘以剑心医魂共守乾坤珏，如今你与青竹，该接过这副担子了。"
"唯有情义不灭，方可称仙。"
最后几个字说完，虚影化作万千光粒，钻进楚咸鱼眉心。
他突然觉得浑身发烫，像有团火在经脉里乱窜。
丹田处那团被他封印了十年的剑气"轰"地炸开，顺着十二正经往西肢百骸涌去。
"咸鱼？"林青竹的手搭上他肩膀，"你没事吧？"
楚咸鱼抬头看她。
这一眼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她眼尾还挂着泪，睫毛上沾着晶亮的水珠；颈间玉佩的纹路，他能数清每一道；甚至能听见她心跳声里藏着的那丝慌乱。
他下意识抬手。
指尖掠过她发梢时，洞顶的钟乳石突然"咔"地裂开。
一截石笋坠下，擦着林青竹耳际砸在地上，碎成齑粉。
"你......"林青竹猛地后退两步，盯着他身周浮动的青色光刃，"你周身有剑！"
楚咸鱼这才注意到，自己每根发丝都在轻轻飘动，仿佛被无形的剑风托着。
他随意挥了挥手，左侧石壁上便出现道半指深的裂缝，石屑簌簌往下掉。
"这就是剑仙？"林青竹的眼睛亮得惊人，先前的脆弱全不见了，"天武榜那些一品高手，在你面前是不是跟菜瓜似的？"
"咳。"洞角突然传来咳嗽声。
赵婆婆不知何时站在药柜前，她手里捏着块泛黄的丝帕，正抹着眼角："小姐，老奴瞒了你十八年。"
林青竹猛地转头："婆婆？"
"当年医仙大人被血影教围杀前，将你塞进装药材的木箱，托付给路过的青云宗掌门。"赵婆婆颤巍巍走过来，枯瘦的手抚上林青竹的脸，"你颈间的玉佩，是医仙的贴身之物；这药箱里的《医典残卷》，是苏家传了三代的医道精华。"
"所以我不是假千金。"林青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垂，"我是真真正正的苏家后人，医仙的......"
"医仙的衣钵传人。"赵婆婆从药箱底层取出个檀木盒，"这是当年医仙留给你的《万象医经》，还有......"她顿了顿，"还有她最后说的话：'小念晚要像竹子一样坚韧，等她长大，会有个拿剑的小子陪她一起，守这江湖的清净。
'"
林青竹的目光刷地转向楚咸鱼。
他正蹲在地上捡刚才震落的剑穗，闻言抬头，嘴角扯出个欠揍的笑："所以现在问题来了——医仙传人需要保镖吗？"
"谁要你保护！"林青竹抄起旁边的药铲作势要砸，却在看见他眼底笑意时泄了气，"再说了，你刚才那剑仙境界，怕不是连咸鱼都不当了？"
"不当了。"楚咸鱼站起身，剑穗在指尖晃悠，"我爹说，剑仙要守情义。"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而我要守的情义里，有个小竹子总骂我懒。"
林青竹的耳尖瞬间红透。
她刚要发作，洞深处突然传来"当"的一声钟响。
那声音像从地底传来，沉闷却清晰，震得两人耳骨发颤。
楚咸鱼的剑穗突然泛起青光，林青竹的玉佩也跟着发烫——两块拼合的玉佩上，原本模糊的古文字开始流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石而出。
"是乾坤珏？"林青竹攥紧玉佩。
"或者是血影教的老东西们等不及了。"楚咸鱼把剑穗收进怀里，转身捡起地上的药箱，"走么？"
"走。"林青竹把《医典残卷》小心收进药箱，抬头时眼里闪着光，"不过先说好了，我治病救人，你打打杀杀，别指望我帮你擦剑。"
"得嘞。"楚咸鱼扛起药箱往洞外走，山风掀起他的衣摆，身周的剑气在暮色里泛着淡青色的光，"小竹子负责救死扶伤，我负责把找事的全揍成死狗——这样才叫剑心医魂，共守乾坤嘛。"
洞外，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青竹看着前面晃悠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总说要躺平的咸鱼，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而在他们身后，拼合的玉佩正发出幽绿的光。
那些流动的古文字逐渐清晰，最后定格成两个字——
"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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