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木门"吱呀"合上的瞬间，楚咸鱼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垂眸看向掌心——刚才扑向林青竹时蹭破的油皮还在渗血，血珠顺着掌纹蜿蜒，像条细小的红蛇。
"婆婆。"他转身时故意放轻了脚步，却见赵婆婆正攥着钥匙站在廊下，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您既然知道血影教渗透各大门派的事，想必也知道怎么带我们混进青云宗。"
赵婆婆的手指在钥匙串上绞出了白印。
她抬头时，楚咸鱼看见她眼角的皱纹里还凝着未干的泪："青竹这孩子......"
"是去查她的身世，也是去查林远山。"楚咸鱼打断她的迟疑，声音像浸了冰碴子，"您刚才说玄冥堂执事李无涯在青云宗，那林长老这些年突然从外门杂役爬到内门首座，总不会是因为他种的菜特别香。"
老毒婆在地窖里突然发出怪笑，笑声混着霉味从门缝里钻出来："小娃娃，你以为青云宗那些道貌岸然的东西......"
"闭嘴！"楚咸鱼屈指一弹，半块碎砖"咻"地砸在门板上。
地窖里的动静戛然而止，他却没看老毒婆，目光始终锁着赵婆婆发颤的喉结，"您是不是也在犹豫，要不要趁夜去给李无涯报信？"
话音未落，他体内那团蛰伏多年的剑气突然翻涌。
檐角铜铃被震得"叮叮"作响，赵婆婆鬓边的银簪"当啷"掉在地上，连廊下那盆养了三年的老茉莉都被气浪掀翻，白花落了满地。
"我、我哪敢......"赵婆婆踉跄着扶住廊柱，眼眶红得像要滴血，"当年医仙大人救我性命时，用银针在我心口刻了'忠'字。
小姐出事那天，我跪在乱葬岗守了七天七夜，首到被野狗啃了半只耳朵......"她撩起鬓发，耳后果然有道狰狞的伤疤，"我这把老骨头，早该陪小姐去了。
如今能帮着找凶手......"
楚咸鱼收了剑气，蹲下身捡起那支银簪。
簪头刻着朵极小的并蒂莲——和林青竹颈间那枚玉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把银簪递过去时，指腹擦过赵婆婆掌心的老茧："抱歉，我得确认。"
"该说抱歉的是我。"赵婆婆接过簪子，指尖轻轻抚过并蒂莲，"这些年藏着秘密活着，连青竹生病时都不敢给她用医仙的针法......"她突然挺首腰板，皱纹里浮起几分当年的利落，"明早寅时三刻，青云宗外门弟子会来镇里采买药材。
我扮作药农，带你们混进车队。"
林青竹从里屋跑出来时，发梢还滴着水。
她换了身青云宗的月白衫子，腰间悬着的木牌被擦得发亮——那是她攒了三个月工钱，托铁匠照着外门弟子的样式打的。
"好看吗？"她转了个圈，衣摆扫过楚咸鱼的裤脚，"赵婆婆说外门弟子都穿这种料子，我特意选了最耐脏的。"
楚咸鱼盯着她发间歪歪扭扭的木簪。
那是他用腌菜坛子的碎瓷片磨的，边缘还留着毛碴："像只炸毛的小鹌鹑。"
"你！"林青竹作势要打，却在碰到他肩膀时顿住——他换了身洗得发白的灰布衫，左袖用草绳胡乱扎着，露出的胳膊上涂了层深褐色药泥，"这是......"
"赵婆婆说外门弟子常去后山采药，受点伤再正常不过。"楚咸鱼扯了扯左袖，药泥里混着的辣椒籽刺得皮肤发烫，"等会我装成你在山路上捡的伤员，记住，我叫'阿三'，脑子被石头砸坏了，只会说三句话。"
"哪三句？"林青竹凑近看他的脸——他往脸上抹了层灶灰，连鼻尖都沾着黑，活像只偷油的猫。
"疼。""饿。""听你的。"楚咸鱼掰着手指头数，突然伸手捏住她后颈，把她往自己跟前带了带，"等会进了宗门，不管看见什么，都紧跟着我。
要是走散了......"他的拇指蹭过她耳后那粒小痣，"我会拆了整座山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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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推开他，却悄悄勾住他的小拇指："少贫嘴！"
寅时的露水重得能拧出水。
楚咸鱼缩在运药车的草堆里，听着车轮碾过碎石的"咯吱"声，闻着身边成捆的艾草香，忽然想起七岁那年——他也是这样缩在装满萝卜的板车里，跟着爹混进镇里的庙会。
那时他爹总说："小咸鱼，藏好了，等会给你买糖人。"
"到了。"赵婆婆的声音从车外传进来。
楚咸鱼掀开草帘，正看见青云宗的朱红山门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山门上"青云"二字被镀了金，在晨光里晃得人睁不开眼。
林青竹跳下车，把他从草堆里拽出来时故意使了劲："阿三，走稳点！"
"疼。"楚咸鱼配合地踉跄两步，趁机用眼角余光扫过山门两侧的弟子——左边那个腰牌是青铜的，外门巡山队；右边那个佩玉坠，应该是内门传讯使。
他的目光在右侧弟子腰间的青铜小剑上顿了顿——那剑穗是血影教特有的缠丝手法，红得像凝固的血。
"赵阿婆，又来送药材？"巡山弟子掀开药筐的布帘，药香混着铁锈味扑出来，"这次怎么多了个伤员？"
"后山的野猴子闹得凶。"赵婆婆弯腰捡滚落的药草，银发扫过楚咸鱼的脚背，"这娃是我在山脚下捡的，可怜见的......"
楚咸鱼突然"哎呦"一声，捂住左胸。
他能感觉到藏在衣襟里的鱼形玉佩在发烫——这是剑仙推演阵启动的征兆。
眼前的景物突然慢了下来：巡山弟子的手正往他怀里探，袖口露出半枚青黑色鳞片；传讯使的拇指在剑柄上，那是血影教"问魂诀"的起手式。
"阿三，别闹！"林青竹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里带着点恼，眼底却闪过促狭的光——她也发现了。
巡山弟子的手在离楚咸鱼衣襟三寸处停住。
他盯着林青竹腰间的木牌，突然笑了："原来是青竹师妹，我当是谁呢。"他朝传讯使使了个眼色，"既是青竹师妹的人，自然不用搜。"
楚咸鱼跟着林青竹往山门里走时，后颈的凉意又涌了上来。
他抬头看向山门顶端的飞檐——那里立着道人影，宽袖博带，腰间玉牌在晨雾里泛着幽光。
"那是......"林青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声音突然哽住，"大长老！"
钟声恰在此时响起。"咚——"第一声撞破晨雾，"咚——"第二声震得檐角铜铃乱响。
楚咸鱼望着那道身影，看见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极了老毒婆被捆住时的冷笑。
"青竹。"他压低声音，掌心悄悄覆上她手背，"抓紧我。"
林青竹的手在他掌心里微微发抖，却反扣住他的手指。
两人跨过门槛的瞬间，楚咸鱼听见身后传来巡山弟子的低语："林长老今早特意交代，要严查外镇来的生面孔......"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山门。
楚咸鱼望着前方蜿蜒的青石阶，鱼形玉佩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肉。
他能感觉到推演阵在脑海里展开，无数道身影在虚空中重叠——有穿血影教红衣的，有披青云宗道袍的，最后都汇聚成山门上那道负手而立的身影。
"阿三，发什么呆？"林青竹拽了拽他，"快跟上。"
楚咸鱼弯起嘴角，跟着她往石阶上走。
晨雾里，他的影子和她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柄交叠的剑。
转过第二道弯时，前方突然传来脚步声。
"站住。"
楚咸鱼抬头，看见两个持剑的青云弟子从松树林里走出来，剑尖泛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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