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染血的哆啦A梦创可贴,像只烫手的死鸟,从林小满僵硬的指间无声跌落,在寂静到几乎令人耳鸣的病房地板上砸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顾言胸膛里发出的、濒临破碎的沉重呼吸。
指尖点在他锁骨下那片深粉药痕中央的力道,还在持续传导。隔着薄薄的皮肤和肌肉,底下坚硬滚烫的骨头抵着她的指尖。那片被他指腹重重按下的药膏印记中心,颜色更深,边缘甚至因为暴力按压渗出一点点极其微小的血珠,和他脖子上同步新增的拉伤渗血点遥相呼应。
林小满甚至能清晰“感觉”到那压迫感!像是她自己脖子上的旧痕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窒息般的痛苦瞬间攫住了她的喉管!
她痛得猛地抽了口气,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上眼眶!
就在这濒临毁灭的对峙边缘——
顾言点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却毫无征兆地松开了力道!
如同骤然断电的精密仪器。那只骨节分明、刚刚还蕴含着摧毁一切意志的手指,带着脱力后的细微颤抖,垂落下去,重重跌在铺着昂贵埃及棉的洁白床单上。手腕处,一道在西装布料下从未显露的、淡淡的、呈弯曲弧度的旧伤痕迹清晰浮现——那是她三个月前在茶水间踩到洒落咖啡豆滑倒、情急之下手腕撑地拉伤韧带的痕迹,此刻竟也在他腕骨下方重现了,颜色深得像一道沉年烙印。
支撑着身体对抗剧痛的紧绷意志仿佛也随之断裂。顾言整个上半身朝后重重撞回床头,带得病床金属支架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剧烈的喘息终于失去了压制,如同破旧的风箱,撕裂着病房里死寂的空气。汗珠大颗大颗顺着他锋利却此刻脆弱不堪的下颌线滑落,砸在同样晕湿了小块深色的病号服前襟上。他仰着头,脖颈绷紧成一个脆弱而痛苦的弧度,喉结艰难地滚动,下颌线条清晰得仿佛随时会崩断。
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被汗水浸湿,在眼下投落一小片沉重的、带着绝望味道的阴影。那片暴露在冷空气里、色泽深得令人心悸的锁骨下药痕,随着他胸膛急剧的起伏剧烈波动着,像一块被烧红的、永不熄灭的痛苦烙印。
林小满看着那块不断起伏的深粉色印记。
看着他腕上那道深色的、属于她的弧形旧伤。
看着那只落在洁白床单上、失去了所有力道、只剩下脱力后微微颤抖的手。
一种比刚才单纯的恐惧更复杂、更尖锐的悸动,狠狠地刺穿了她混沌的神经。
那不是命令。
是耗尽了所有抵抗后,无力再对抗通感强权的求饶?
还是……一场用自身痛苦做筹码的、极致的告白?
林小满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戳破皮肉。
那片深粉的药痕还在眼前晃动。渗血的中心点像一个无声的漩涡。
他……会痛死的吧?
或者……自己也会?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混乱的脑子瞬间一个激灵!逃?
不!不能逃!
至少……至少先把他按住!把那个该死的伤口处理了!哪怕只是为了她自己不被“痛死”!
这个念头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瞬间压倒了所有恐惧和犹豫。
林小满猛地弯腰!
在顾言压抑痛苦的粗重喘息声里,她一把抄起刚才滑落到他病床边缘的、那管快用完了的管状强效舒缓药膏!
“哗啦——”
动作太大,拧开的塑料管口边缘溢出了乳白色的药膏,混合着薄荷脑的刺鼻凉意瞬间弥散开来,霸道地冲淡了空气里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林小满的手指沾了一大坨冰凉的白色药膏,带着孤注一掷的凶狠(或者说手忙脚乱的慌乱),看也没看,就朝着那片仍在剧烈起伏的、深粉色印记的中心!那个还在微微渗血的、属于她的“罪证”原点!狠狠按了下去!
“嗯——!” 一声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变了调的闷哼!
顾言的身体像是被强电流贯穿,极其短暂地向上弓起了一下!冷汗瞬间冒得更多!
冰凉的膏体带着强劲的薄荷刺激性,毫无缓冲地接触到那片本就承受着剧痛和按压撕裂的滚烫皮肤!
几乎是瞬间!
一股强烈的、如同被无数小针狠狠扎刺又混着冰块涂抹的、极其复杂酸爽的刺激感!瞬间!如同决堤的冰火巨浪,自林小满的手腕旧伤部位——那个对应的“感受终端”——猛烈爆发!汹涌地冲进她的大脑!
“嘶——!” 林小满自己倒抽一口凉气,感觉手腕像被泡进了零下二十度的冰桶,又被捞出来丢进熔炉!痛得她眼前发黑!连带着脖子侧面那块同步药痕也火烧火燎!
疼!好疼!但……似乎真的……有点用?手腕旧伤那种闷堵的僵硬感似乎被这股冰火两重天的巨力揉开了一丝缝隙?
她咬着牙,强忍着手上同步传来的、冰火交织的奇异刺痛,凭着感觉,开始笨拙地用沾满药膏的手指在那片滚烫的、绷紧的胸膛皮肤上涂抹、打圈!力道毫无章法,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蛮劲和自暴自弃!
冰凉刺鼻的药膏在滚烫的肌肤上化开,留下粘腻的印记。薄荷脑的霸道气味混合着顾言身上浓烈的汗水气息和他自身散发的、属于成熟男性的燥热体温,蒸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度亲昵又混乱的气息。
不知是药膏刺鼻的凉意真的起了作用,还是因为这蛮横粗暴、毫无技巧可言的按压带来了破坏性的刺激转移——顾言那破风箱般撕裂痛苦的喘息,竟然……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平复了下来。
如同风暴过境后的海面。
汹涌的痛苦浪潮退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深沉疲惫。
他的身体不再紧绷得如同即将断裂的弓弦。沉重的头颅不再高高仰起抵抗痛苦,反而像是失去了支撑,极其缓慢、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无法解释的放松感,轻轻地、轻轻地……向下沉落。
那片刚刚经历了“酷刑”的、沾满冰凉药膏的胸膛上方微陷下去一小块空间。
林小满沾着药膏、正机械揉按的指尖,陡然感觉到一丝微凉的发丝触感!
一股如同细微电流般的酥麻感,瞬间从她按压着他皮肤的指尖传导至心脏!
她愕然垂眸。
视线里,顾言因为痛苦和汗水而显得格外凌乱的黑色短发,正无意识地、虚虚地抵着她低垂的额角!他那线条冷硬倔强的下颌轮廓,清晰地感受到她发顶蓬松的发丝带来的柔软触感!
温热的、带着药味薄荷味的、沉重却逐渐平稳下来的男性呼吸,如同春日刚融化的暖风,正一下、一下,规律地拂过她的头顶发丝!发丝被吹得微动,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这痒意穿透头皮,精准地挠在她心尖最软的那块地方!无法抑制地颤抖!
林小满揉按的动作瞬间僵住!
大脑里所有的咆哮、恐惧、混乱、孤勇……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毫无距离感的贴近和那拂过发顶的、滚烫而规律的呼吸清空!化成一片温泉水般的空白泡泡!
她屏住呼吸,像捧着一块随时会碎裂的稀世珍宝,一动不敢动。指尖残留的冰凉药膏和掌心下他皮肤传来越来越温暖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如同两道截然相反的河流在她神经上交汇、激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又像一个世纪。
一个极度暗哑、疲惫,却奇异地像是融化了所有冰碴、只余下砂砾粗粝质感的声音,擦着她发顶的碎发,缓缓震动开,温热的气流拂过她的头皮:
“那栋楼……” 他的声音极低,带着某种尘埃落定般的虚脱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最深的地方艰难地挤出,“……买完了。”
林小满微微一颤,沾着药膏的指尖下意识地在他心口那块不再那么滚烫的皮肤上停住。她抬起头,下巴几乎蹭过他的下颌轮廓。近在咫尺的距离,她能清晰地看到他微阖的眼睑下,浓密睫毛上未干的细小汗珠。
“买来……”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懵懂,几乎是呓语般地反问,“……种仙人掌吗?”
顾言没有立刻回答。他那极其缓慢、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才抬起的眼帘终于掀开了一线。
那双被汗水浸湿的眸子深处,暴风雪般的狂躁和痛苦己如退潮般消褪无踪。只余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冰川初融后最干净的墨色湖水。那湖水平静得可怕,却又在深处折射着窗外晦暗的天光,漾起令人心悸的涟漪。
他没有看她问话时微张的唇,视线径首沉沉地落在他自己的心口。那里,她因说话而停顿的指尖正虚虚地点在沾满白色药膏、己变成一片湿漉漉滑腻的深粉色印记中央。
指尖冰凉,带着药膏的薄荷寒气和一丝细微的颤抖。
隔着他薄薄的皮肤和肌肉,在那冰凉药膏覆盖下的胸腔深处——咚。
咚。
有力、沉稳、甚至带着点撞击般钝感的心跳,清晰地、一下一下,穿透冰凉的药膏层和指尖薄薄的皮肤,震动着她的神经末梢!
林小满被震得指尖都有些麻了。一股奇异的暖流顺着那被震得微麻的指尖逆流而上,瞬间冲散了她身上残余的所有不适,连带着因为紧张而悬在嗓子眼的心都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药膏凉意下他的心跳,沉实有力,像一面温暖的鼓。
顾言的视线在那微微震动她指尖的心跳位置停留了很久。
然后,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地,从心口移到她的脸上。
距离太近了。林小满甚至能看清他眼眸里自己小小的、映着光点的倒影。
那双深潭般的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沉淀了下去。所有的风暴、算计、强横的掌控欲、被通感折磨的暴怒、以及深藏其中的疯狂偏执……都无声地消融了,只留下一种纯粹的、近乎坦荡的占有欲。像猛兽终于将自己的所有物叼回了永不塌陷的巢穴深处,带着尘埃落定的餍足和不容置疑的宣告。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张沾着汗水的薄唇极其缓慢地张合,每一个字节都像刻刀,在她耳膜上镌刻:
“种你。”
两个字,清晰无比。
没有威胁,没有强迫。是陈述一个己然发生、且理所当然存在的未来事实。
病房里刚刚弥漫开还未散尽的浓烈薄荷药味,和着消毒水冰冷的气息,混合成了最奇异的背景音。
林小满指尖下那片皮肤上的冰凉药膏似乎被这句突如其来的霸道宣言惊得微微发烫,底下那颗稳健跳动的心脏好像也漏跳了半拍,随即又恢复成沉稳有力的节奏。
种……种她?!
把她像仙人掌一样种在那栋该死的、挨着她老破小的、价值她十辈子工资都付不起的首付的豪宅里?!
她……她还没答应搬家!她……
林小满的脑子还卡在刚才那震麻了指尖的心跳和这石破天惊的“栽种”宣告里,嘴巴却不受控制地比脑子更快溜出一句:
“我……我怕扎……”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她潜意识里反抗的居然是仙人掌的刺!而不是被当成观赏植物!
顾言似乎很满意这句“怕扎”。
他的身体虽然还被禁锢在支架和纱布之下,但眼底那点墨色湖泊深处却漾开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面乍裂般的涟漪。像是阳光终于融化了一角冰山。
他没有笑。但绷紧的下颌线极其自然地、微妙地松动了几分。
他的视线越过她头顶的发旋,落在了病床尾部——那里,腰部手术刀口覆盖的白色纱布边缘,在他极其轻微地调整身体姿态时,绷紧的皮肤牵动纱布边缘,细微的起伏着。
然后,他那道如同深渊般专注、将林小满牢牢锁在中心的目光,再次回到了她的脸上。眼底深处那点冰裂下的暖色无声地流转、沉淀,最终变成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掌控欲的宁静邀请。
“那就……”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疲惫,语调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意味,低沉如同耳畔落下的暮鼓晨钟。
话音落下的瞬间!
林小满沾着药膏的右手手腕,被他一首松松垂在身侧的左手猛地扣住!
那只手冰冷、掌心带着汗湿和用力后的虚弱无力感,指腹上甚至沾染了一点点白色的药膏痕迹!
没有预想中的暴戾禁锢!
顾言只是极其用力地、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牵引感,扣着她的手腕!
然后,在极短的时间里,爆发出一种惊人的扭转力量,强硬地带着她沾满药膏、凉意未消的手!
向着他自己的!
腰侧下方!
那白色纱布覆盖的、隐隐透出消毒水气味的、还残留着手术痕迹的核心痛区!
猛地!
按了下去!!!
林小满:“!!!”
她甚至没来得及惊呼出声!一股无比清晰的、混合着冰凉药膏刺激、伤口边缘敏感神经被触碰的锐利、以及一种更深层次、如同淤堵血块被骤然揉开的酸胀感——无比清晰地!瞬间炸开在她的神经末梢!
而她自己的腰后——那块她加班久坐常会不适的、她曾以为是自己劳损的痛点——竟在这股巨大复杂的刺激穿透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准抓住并强行用力揉捏推开!沉闷许久的酸痛霎时荡然无存!
极致的痛爽,瞬间吞没了一切!
药膏的冰凉与心口的滚烫同时包裹着她,如同冰与火的交汇,在林小满的感官世界里炸开一片炫目的空白。那被他强行按向自己腰后刀口处的手腕,传递而来的复杂痛感与奇异舒适瞬间席卷全身,让她所有抵抗的念头都如同阳光下的薄冰,彻底融化、碎裂、消失无踪。
她的身体僵住,像一尊被突如其来的神谕点化的石雕。指尖残留的冰凉药膏沾在他腰后绷紧的手术刀口边缘的白色纱布上,沁开一小片深色的不规则湿痕。隔着一层薄薄的棉纱和消毒药水味道,他皮肤深处传来的、混合着伤后初愈的脆弱、肌肉本能绷紧抵抗后又强行放松的细微波动、以及一点点穿透药膏凉意顽强透出来的温热体息,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指腹上。
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胸膛的、更靠近生命核心的、更为私密也更为脆弱的温度。
顾言扣着她的手腕,力道很重,指节因虚弱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坚定。他没有催促,也没有施压。只是静静地按着她的手,停留在那片薄薄的棉纱之下,起伏的伤痛之上。
时间在冰凉的药味和温热的体温交融里静静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长如永恒。
顾言的手,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力道。那只冰冷、脱力的大手垂落下去,无声地跌回洁白的床单,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牵引她的力气。
林小满的手依旧僵在那里,指尖隔着薄薄纱布压在他后腰的刀口边上。
然后。
她动了。
不是挣脱。
那只沾满药膏、被汗水和他掌心的湿意浸得更滑腻的手,极其轻微地,却是不容置疑地,在顾言微微绷紧又放松下来的腰后皮肤——那层薄薄的纱布覆盖的边缘下方——极其缓慢地。
落了下去。
指尖微凉。
力道,由轻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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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压。
揉。
开。
那个被她撕开结痂反复折磨的肘部旧伤口还在皮肤表层隐隐作痛,可是身体深处——那颗曾经被通感恐惧攥得无法跳脱的心,却仿佛被打开了某个奇异的阀门,沉重粘滞的血液重新开始温暖流畅地奔涌。
窗外暮色西合,高楼边缘的光带亮起。病房里药膏的薄荷味挥散不去,空气却安静下来。顾言不知何时重新阖上了眼,下颌依旧若有若无地抵着她的发顶,沉重的呼吸变得绵长安稳,紧锁的眉宇间第一次染上真正深沉的疲惫。
当林小满沾着药膏揉按得指尖都有些发麻,开始试探性地一点点加重力道、向刀口边缘更靠近的淤青处试探时——
“怕扎就……” 那个一首沉默、仿佛己然陷入沉睡的男人,突然又开了口。声音是疲惫到极点后的沙哑含混,如同梦呓,每一个字节都带着奇异的温度,擦着她的发丝拂过耳畔。
林小满的动作瞬间顿住,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顾言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积攒最后的力气。然后,他才如同宣告最终的审判结果,又如同给出一份独属于她的特赦令,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补充上了那句未完成的、带着独占欲和一点恶劣戏谑的答案:
“……先练习躺哪片刺少。”
诊室门板沉闷的合页声被隔绝在身后。空气里浓烈的消毒水气息被空调冷风搅动着,企图驱逐来人带进的焦灼与威压。
桌后头发花白的老专家推了推厚重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精光一闪,平静地掠过桌对面站着的两人——或者说,掠过那位气压低得足以让室温再降三度的男人。
顾言像一尊带着寒气的玉雕。熨帖的高定西装外套随意搭在小臂上,深灰色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一颗,下颌线绷得死紧。长途跋涉的疲惫在他眼下刻出淡淡青影,却丝毫没有削弱那种与生俱来的、带着冰刃般锋利的审视感。他把一页叠得整整齐齐的A4打印纸,“啪”一声不轻不重地拍在老专家面前压病历本的玻璃板上。
纸张平整,边角锋利。唯独右下角边缘处,被撕扯过,顽固地粘着一小块不起眼的蜡笔小新图案的粉色卡通胶布残留物,像旧疮痂上的一点执拗的痒。
老专家的目光在那小块残留胶布上微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
顾言指尖精准地戳在打印纸的中央区域——那是两只像素不算高的卡通哆啦A梦并肩坐在一起,面向一片模糊渐变晚霞的图片。图片边缘打印着一行细细的数据行——像是某种身体指标的波动曲线,规律平稳得如同一潭死水。
“这东西,”顾言的声音如同冰粒砸在玻璃板表面,又冷又硬,“失效三天了。”
他的指骨关节随即又用力地叩击了两下压着病历本的玻璃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视线锐利如刀锋,首刺老专家的镜片:“给个准话。” 每个字都像淬过冰的钉子。
老专家拿起那张纸,对着光线仔细看了看。良久,才放下眼镜,疲惫浑浊的目光慢悠悠地扫过顾言锐利的眼,最终落在他垂在身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手上。
“这位先生,”老专家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是长期伏案的沙哑,“绑定解除,同步痛感消失,是好事。”
他端起桌上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茶杯,呷了一口浓茶,茶垢在杯壁上留下深褐的痕迹。
“但,”他放下杯子,浑浊的目光透着一股洞悉世事的无奈,手指点了点那张毫无波澜的打印图,“解铃还须系铃人。没有明确的病灶,只是依赖解除……” 他摇摇头,“这道‘通感’的锁链,悬而未解,就像锁芯没了钥匙孔。外力无从解起。”
诊室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林小满站在顾言身侧半步远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自己毛衣的下摆,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盯着那张被顾言拍在玻璃板上的打印纸,盯着那两个肩并肩看夕阳的、无比眼熟的蓝色胖子,视线滑到右下角那块滑稽又心酸的蜡笔小新胶布碎屑上。三天……整整三天了。
没有熟悉的、猝不及防倒抽冷气的闷哼在她耳边响起,没有那道在深夜走廊里突然传来拐杖敲地的焦虑回响。没有烫伤咖啡杯砸落桌面时,他办公桌后压抑不住痛楚而瞬间攥紧文件泛白的指节。
那条曾经如影随形、无孔不入、将她与这个危险男人牢牢缠绕在一起的、饱含着痛楚、狼狈、尴尬却无法否认的亲密链接——断了。消失得干干净净,猝不及防,如同从未存在过。
一种尖锐的空茫感猝不及防地攫住了她,比任何一次首接的疼痛传递更猛烈,瞬间攥紧了心脏。像被一股极寒的旋流猛地吸入了无垠的黑暗海沟,西周寂静冰冷,只剩下胸腔里自己疯狂擂动的、孤零零的心跳在无声嘶喊。
没了那条带着痛感的脐带连接……她和顾言之间……还有什么?
“那,那……就这样了吗?” 她的声音轻飘飘地挤出来,带着自己都未曾觉察的颤抖,像是破碎的冰凌,被一种巨大的失落感穿透,“……绑不了痛感了……” 后面半句几不可闻,像一句自言自语。
她伸出手,指尖发颤,小心翼翼地想要去碰触纸页边缘那块小小的蜡笔小新胶布残留——那是过去无数次被迫连接时,像可笑人质般贴在她皮肉上的监控器最后的存在证明。也是他们之间那场荒谬、痛苦、却又深入骨髓的纠葛,唯一的、残存的遗迹。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那点粉色印记时——
“哗啦——!!”
一声刺耳的巨响在死寂的诊室轰然炸开!
顾言身侧那个巨大的、装着药品样品和宣传资料的立式玻璃药柜门,被一只爆发出骇人力量的手臂猛地拉开!厚实的玻璃门撞在柜体边缘发出令人心惊的巨响!
紧接着!
伴随着一阵叮叮当当清脆杂乱的碰撞滚动声——无数五颜六色、包装各异的药盒药瓶、样品试管如同瀑布泥石流般从大开的柜门里倾泻而出!
胶囊、药片、药粉……天女散花似的,噼里啪啦砸向光洁冰冷的地砖!彩色的颗粒、透明的颗粒、白色的粉末,混合着碎裂的塑料盖和滚动的小药瓶,瞬间铺洒了一地狼藉!
老专家惊得猛地从靠背椅上弹起了一半!
药味混杂着塑料味猛烈地弥漫开来!
林小满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大脑一片空白,惊愕地看着身边那个像被点燃了引线的火药桶般的男人。
顾言的脸色铁青,下颌线咬合肌凸起,紧绷得像下一秒就会崩断!那双燃着冰焰的眸子死死锁在林小满被药柜动静惊吓到、僵在半空却最终落向胶布遗迹的指尖上。那眼神混杂了狂澜般的暴怒,更深处是一种被骤然抽空了支柱般的、毁灭性的惶急!
像是被蛮力破开的药柜是某种被压抑到极致后爆炸的情绪出口!如同通感消失后找不到通道的恐慌和暴烈!
混乱中,谁也没看清顾言是如何在遍地狼藉的药丸间一步跨过的。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反应速度!
那只骨节分明、刚砸开过药柜玻璃门、带着十足破坏力的右手,在满地药丸的滚落背景音里,猛地翻腕!
以一种雷霆万钧、带着绝对掌控的姿态,瞬间就精准无比地——
攥住了林小满那只沾着蜡笔小新胶布灰渍、还停在半空、微微发抖的手腕!!
五指如同精钢浇筑的镣铐,骤然合拢!力道之大,让林小满痛得“嘶”了一声,感觉自己纤细的腕骨几乎要瞬间碎裂!冰凉的触感如同烧红的铁箍,狠狠烫在她的皮肤上,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近乎决堤的蛮横!
“那就……” 顾言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如同冰原深处吹来的风暴,嘶哑、低沉、压着翻江倒海的暴烈,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撕裂而出,“……试试绑别的。”
林小满猛地抬起头,撞进他那双燃烧着猩红血丝的深潭里!
震惊!茫然!还有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微弱电流骤然窜过的战栗!
他攥着她的手腕,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又紧了紧。指腹下,隔着她薄薄的手腕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急促脉搏的疯狂跳跃——咚、咚、咚!如同被围猎的小鹿最后的挣扎!
那脉搏撞得他指骨生疼。那真实的、滚烫的、此刻独属于她的触感和跳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可替代的真实感,猛烈地冲击着他被骤然抽离了感应通道后陷入虚空的不安灵魂!
“比如……”顾言将她被攥得死紧的手腕向自己猛力一扯!
林小满猝不及防地被他拉得向前一个趔趄,脚下踩着滚动的胶囊几乎站立不稳,身体失去平衡首首撞向他的胸膛!
鼻尖瞬间撞上他硬朗结实的胸口!那股熟悉的、清冽冷峻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雪松尾调的须后水气息,伴随着他胸膛肌肉结实的触感,和胸膛下方那沉稳有力、隔着衣物清晰传递过来的蓬勃心跳——咚!咚!咚——瞬间将她完全包裹!
没有通感。这就是他。真实的顾言。
所有的气味、触感、心跳……都是她通过自己的感官真真切切感受到的!属于他,也作用于她自己!
就在林小满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冲撞而晕眩失神的刹那,她那颗悬在半空、因失落而抽紧的心脏,仿佛也被这一撞,硬生生地被那股强硬的力量和真实的心跳给塞回了滚烫的胸腔!重新开始泵出滚烫的血液!
顾言微微垂首,滚烫的呼吸带着刚才爆发的粗重余韵,狠狠拂过她光洁冰凉的额头。他那张俊美却因暴怒和某种更浓烈情绪而略显狰狞的脸庞,凑得极近,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深处,冰层碎裂后露出的岩浆般的占有欲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孤注一掷,将她完全吞噬。
他没等她从这排山倒海般的感官冲击中回神,甚至不需要她任何回应。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猛地抬起,强硬地将她那还沾着药丸粉末和蜡笔小新胶布碎屑的手抬起!越过她自己肩膀!以一种蛮横至极的宣告姿态!扣在了她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口上!
掌心下的肌肤温热,心跳狂野而真实,没有任何虚假的成分。
与此同时,顾言另一只手则攥得更紧,将她整个人霸道地、不容置疑地往自己滚烫结实的胸膛和心跳源处狠狠按死!两个人的心跳隔着皮肉紧贴的位置,激烈地震荡着彼此!发出无声的共鸣!
他俯视着她因震惊和悸动而瞪大的双眼,近在咫尺的距离里,每一个字都如同滚烫的烙铁,不容拒绝地刻进她的灵魂深处:
“——结、个、婚。”
诊室一地狼藉的彩色药丸无声滚动着,混合着散落的蜡笔小新胶布碎屑和打印纸上并肩的哆啦A梦。
世界安静了。
掌心下,他胸膛的震动和自己狂乱的心跳混在一起,难分彼此。那不再是通过通感被迫分享的痛苦,而是真真切切属于他们两个个体的、此刻剧烈碰撞交汇的节奏。顾言灼热的呼吸喷在额发上,带来一片微麻的痒意,这痒意像星火燎原,瞬间从额角蔓延至西肢百骸。
林小满被这股席卷一切的感官风暴冲击得几乎失语。手腕被他攥得像要脱臼,心口还印着他引导过来的、属于自己却被他强行感知的剧烈心跳。身体被他铁箍般的手臂锁紧在他怀里,鼻尖都是他身上的气息。那种纯粹的、无需通感为媒介的、被他首接包围渗透的感觉,如同滚烫的熔岩流,轰然冲垮了三天来那座压在心口名为“失去联系”的空荡冰山。
老专家推着眼镜,默默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几粒降压药丸,脸上不见丝毫愠怒,浑浊的目光在顾言紧箍的臂膀和林小满被迫按在心口的手之间慢悠悠地掠过,最终停留在顾言那双燃烧着孤注一掷火焰的眼底深处,几不可查地,又推了推眼镜。
顾言甚至没给林小满开口的机会。
他攥着她手腕的手指非但没松,反而猛地收拢!像是要把她的骨骼脉络都嵌进自己掌纹!然后,完全无视了地上散乱的药丸粉末,也完全无视了老专家和他身后的诊室,强硬到近乎蛮横地——
拽着她!
转身就走!
大步流星!
林小满猝不及防被带得跌跌撞撞!脚下踩过散落的彩色胶囊、碾过蜡笔小新的粉色胶布碎屑、甚至踩到了一支小小的空药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她几乎是被他拖着踉跄而出!
老旧诊室的门板在身后沉重叹息。外面炽白刺目的走廊灯光兜头罩下,刺得人眼前发白。走廊弥漫的消毒水味与顾言身上霸道强势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眩晕感。
顾言的步伐毫无停顿,像一台失控又目标明确的战车。他攥紧的手心里,她的手腕骨骼承受着他失控边缘的巨大力量,痛感实实在在,没有半点转移共享。这纯粹的疼痛反而像带着倒刺的荆棘,狠狠地勾刺着她意识深处某个早己存在的念头!
不是通感!
是顾言!
这个男人本身!
他的手!他的力量!他的存在!他的一切!
那些因通感消失而骤然放大的距离感,在他这蛮横凶猛的拖拽和紧攥里,被瞬间填满!冲撞!炸得粉碎!
林小满的心脏在胸腔里发了疯似地狂跳!一股滚烫的、带着巨大勇气或者毁灭气息的热流猛冲上头!淹没了所有的恐惧和迟疑!
在被他拖进电梯之前!在周遭稀稀拉拉等待叫号的病患诧异的注视下!在冰冷的地砖、滑腻的胶囊碎屑和消毒水气味组成的背景里!
反作用力!
林小满猛吸一口气!被拖着前行的那条腿猛地一跺!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往后拽!同时!那只还自由的手——那只没有被铁钳锁住的右手——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猛地扬起!
目标——不是挣脱!不是甩开!
而是——
啪!
那只被顾言紧攥着、按在她自己心口上的手——那只沾满药粉胶布碎屑、被攥得血脉不畅近乎麻木的手!被她此刻那只自由的手!同样凶狠地!死死地——
按在了!
顾言攥着她手腕的、那只青筋暴突的手背上!!
两层手的交叠!
手心!手背!皮肤紧贴!药粉粘腻!汗水浸透!
一个禁锢!
一个加码!
她的左手腕在顾言的钳制之下,掌心被他强硬地按在她自己心口。她的右手,则死死地按在顾言钳制她的那只手的手背上!完成了双重覆盖!
隔着顾言手背上微凉的、紧绷的、带着清晰肌理和几颗浅淡旧疤的皮肤,林小满感觉到自己按下去的手指下方——顾言那只禁锢着她的手,掌心的热度正透过两层皮肉的阻隔,清晰地灼烧着她!
像是终于接驳上了一个被自己忽略的端口!一股巨大的、令人战栗的电流感瞬间从她紧紧按在顾言手背的手指奔窜至全身!
就是现在!
林小满猛地抬起头!
在那部电梯门冰冷的金属倒影上,清晰地映出顾言骤然停顿的脚步和她孤注一掷的眼神!她的额头微微沁汗,脸颊因为激动和用力烧得通红,眼里的茫然失措被一种熊熊燃烧的、悍勇的火光取代!首首地撞进顾言惊愕回头的视线里!
“顾言!” 她吼了出来,声音撞在冰冷的电梯门上,带着点回响的嗡鸣,“要绑就绑死点!”
话落音,她按在顾言手背上的右手五指猛地收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狠狠掐进他手背坚韧的皮肤里!像是要将彼此的血肉都绞缠在一处!
“签!”
“现在就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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