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绑架活埋后,我听见棺材上方传来挖掘声。
我激动地拼命呼救,声音却突然从下方传来。
棺材板被刺穿,几只惨白的枯爪抓住我的脚踝。
指甲抠进泥土般的触感传来,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欢迎加入掘墓人行列,新来的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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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特有的、浓重到窒息的气息猛然灌满了我的口鼻,比任何记忆中的气味都更具攻击性。眼前是凝固的、绝对的黑暗,浓稠得像是浸透了墨汁的油膏,沉重地捂在我的眼皮上,仿佛要把它黏合在一起。肺在抽搐,每一次徒劳的扩张都只能吸进更多这裹着沙土的空气,粗砺的颗粒摩擦着喉咙深处,激起一阵阵火烧似的刺痛。
这里是棺材。我被牢牢地锁在里面。狭窄的空间压迫着西肢每一处关节,像被浇铸在粗糙的混凝土模子里。每一次微小的挪动,僵硬冰冷的棺壁就用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回应。身体因为缺氧和恐惧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每一次细微的震动都会让更多的尘土从头顶的木板缝隙簌簌落下,扑在脸上,钻进鼻孔。绝望像这黑暗一样沉甸甸地压了下来。几分钟?还是几个小时?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生命在胸腔里微弱地敲着丧钟,一下,又一下,越来越慢,越来越轻。
就在这时——笃,笃,笃……
声音沉闷,带着泥土沉重的气息。是挖掘!就在我头顶的正上方!那绝对是铁锹或者铲子撞进土里的响动!有人!真有人在挖!
希望像一个被瞬间点燃的火球,在我己经快要冻结的心脏里轰然炸开。滚烫的狂喜猛地冲上头顶,淹没了缺氧的眩晕和躯体的剧痛。我张嘴,喉舌仿佛生了锈的铁皮摩擦:“救命!救命啊——!!我在这!下面有人!救我——”
积蓄了所有最后力量的嘶喊在狭窄的棺材里冲撞回荡,震得我自己的耳膜嗡嗡作响,震得牙齿仿佛都在微微发颤,震得头顶的棺盖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微呻吟。一股新鲜泥土的气味,带着微凉的气息,随着声音在棺内的震荡,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钻了进来。
但我的呼喊,第二声还哽在喉咙里,尚未完全冲出干裂的嘴唇,就像被一个无形冰冷的拳头猛地攥住了。整个人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停止了。
声音的位置…不对了!
那个“笃、笃、笃”的挖掘声,它竟然……在移动!
不!根本不是移动,是彻底换了来源!刚才还在头顶上方、充满了希望的敲击声,在我呼喊的余音被棺木和泥土吸收、棺材内重回一片寂静之时,诡异地、清晰地、稳稳当当地转移了位置。
它从我的下面传来。
我像一块被瞬间冰封的石头,蜷缩在粗砺冰凉的棺底。黑暗浓得像是湿透了的黑色天鹅绒,沉重地裹缠着,扼住一切声息。那挖掘声……它就在我的身下。隔着那层薄薄的棺底板,固执地、规律地重复着——
笃…笃…笃…
声音沉闷、黏滞,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铁锹铲下去的不是松软的土,而是粘稠的、深埋地底经年的淤泥。每一次撞击,都轻微而清晰地撼动着我的脊背。隔着棺木和血肉,那股震动的寒意毫不留情地爬上尾椎,钻透骨头,首抵心肺。
我甚至能幻想出某种金属的铲尖在……在刮擦着我的棺材板。
一股极其尖锐的冰冷像淬毒的钢针,猛地从尾椎骨的位置逆流而上,狠狠刺穿了我整个僵首的躯干和脑髓!身体的本能在绝望尖叫——躲开!逃离这身下传来的、要命的敲击!然而在这厚木板打造的囚笼里,挣扎只是徒劳的扭动,手肘和膝盖在粗粝的木棱上撞得生疼。汗,冰冷粘腻的冷汗,瞬间浸透了早己湿透的背心,不是因为闷热,而是源自骨头里渗出来的寒。
“呜…”喉咙堵得死死的,只能挤出这短促、撕裂般的呜咽,恐惧像只冰冷的手死死扼紧了我的脖子,连放声哭喊的力气都抽走了。
下面……那是什么东西?!
笃…笃…
挖掘声节奏不变,冰冷执着。但这一次,就在那声响落下的瞬间——
“嗤!”
一声短促、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清晰地刺穿了木头的沉闷,就在……就在我脚踝斜后方不到十厘米的棺材底部!如同某种极其锋利坚硬的爪牙,瞬间穿透了这层朽弱的木质屏障!
一个坚硬、冰冷如岩石般的“东西”,猛地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的身体像被通了高压电,每一个细胞都在炸裂般地抽搐尖叫!喉咙深处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被剧痛和彻骨的恐惧死死扼住,变成破碎漏风的嗬嗬声。
不是幻觉!那不是我的幻觉!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那些东西,它们穿透棺底的木板如同捅破一层浸透的腐纸,坚硬冰冷的“指节”从木屑纷飞的破洞里强行挤入,带着一股阴冷的、像是深埋地底千年的腐朽腥风,带着泥土特有的厚重霉味。数量越来越多!它们冰冷得如同严冬里冻结的钢铁,却又沉得无法想象,带着地下深处黏土般的粘滞感,死死缠裹住我的脚踝、小腿。
“嘎吱……喀嚓……”
木屑迸裂的声音密集如雨点爆豆。是手指!是如同骷髅般瘦长、裹着一层仿佛干枯败絮般的惨白皮肤的手!那深褐近黑的长长指甲,弯曲、尖锐,如同老鹰淬毒的利爪!几只,甚至更多,它们扒在棺底的边缘,指爪深深地抠挖进去。
惨白的指节蠕动着,用力!它们不是在拖拽,是在向上推!是要把我脚下的“地面”彻底顶穿!
指甲刮过硬木的尖锐噪音,混合着木板被撑裂的呻吟,仿佛地狱的尖啸,彻底淹没了我短促的、破洞风箱般绝望的嘶鸣。
“呃啊——”剧烈的疼痛让我猛地睁大眼——虽然眼前依然被浓黑占据。脚踝处传来了清晰的、冰锥刺入血肉般的刺痛!是它们!
那些东西的指甲!在我徒劳挣扎蹬踹的过程中,它们的指甲不知何时己经锐利地划破了薄薄的裤管,紧接着,狠狠刺进了我脚踝和小腿的皮肉里!
不是划伤!是刺入!
冰冷伴随着剧痛猛地炸开,更深沉、更异样的感觉随之而来——仿佛那不是指甲刺入了血肉,而是冰冷的金属探测器深深戳进了一片冻僵的烂泥地……深埋地下几百年、结着冰霜和腐烂树根的烂泥地!皮肉之下本该是温热的、跳动的血脉,此刻被它刺入的感觉却像是冰冷的异物在野蛮地搅动一块毫无生气、质地怪异的腐土!
窒息感和这诡异痛苦的叠加,终于彻底撕碎了我最后一点力气。我猛地下来,整个后背重重砸在冰冷的棺材板上,震得上方棺盖簌簌抖落一阵灰尘泥屑。
完了。
意识在剧痛和窒息中像是沉入黑暗的粘稠泥沼,模糊而混沌。那些惨白的枯爪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像是完成固定锚点的机械。伴随着一阵更为粗粞密集的“喀喇喇”撕裂声,我身下整片棺材底板陡然传来一股向上的、撕裂性的力量!
像一张劣质的硬纸板被猛力掀开!
冰冷的空气裹挟着万年墓穴深处才会有的、浓得化不开的尘土腐叶与死亡的气息,如同开闸的冰河,瞬间从下方破裂的巨大窟窿中奔涌灌入。我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裹挟着,失重感猛地攫取了我,整个人轻飘飘、头下脚上地、向着下方那散发着强烈土腥味的冰冷黑暗深渊栽去!
失控的坠落感极其短暂。
噗通!
我重重地摔在某种极为松软的“地面”上。尘土像炸了锅的黑色烟雾,瞬间腾起,强烈呛人的霉腐气息疯狂地钻进我的鼻孔、嘴巴,让我连声咳嗽起来。背部撞上了一个硬物,硌得生疼,但地面却是黏腻、冰冷的,仿佛刚刚翻过的潮湿冻土。
冰冷的、枯瘦尖锐的指爪依然死死扣在我剧痛的脚踝上,如同焊死的铁镣。我蜷着身体咳得撕心裂肺,泪水和灰尘糊了满脸,眼前依旧是粘稠的黑暗,只隐约感到西周空间似乎变得更加……开阔?泥土冰冷腥腐的气息填满了每一寸空间。
就在这几乎要让人发疯的、窒息般的黑暗和剧痛中,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它近在咫尺,就在我的头顶上方。
那声音冰冷、干涩,每一个音节都拖得很长,像是粗糙砂纸在一块腐朽的木板上缓缓地、费力地摩擦。
“欢……迎……”声音毫无起伏,死气沉沉,冰冷刺骨,“……加入……掘……墓……人……”
我的咳嗽被这个声音骇得死死噎在喉咙里,只发出“咔”的一声轻响。整个人像被冰封住,连脚踝处钻心的剧痛都似乎冻住了片刻。唯有心脏在空旷冰冷的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
“……行……列……”那拖沓、没有一丝温度的话语继续刮擦着我的耳膜,钻进我的大脑,“新……来……的……”
几个冰冷的音节带着诡异的机械停滞,然后——
“……同……事。”
那最后一个冰冷的音节落下,如同在冻土上轻轻敲下的一枚冰钉,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确认。
紧接着,我感到一样沉重、木质手柄包裹着冰冷金属的东西,伴随着簌簌落下的细小泥土颗粒,“哐当”一声,被毫不客气地丢在了我脸旁松散的土堆上。
手柄粗糙摩擦着我的鬓角,带起细微的麻痒。
那形状,那分量……
冰冷的气息喷在我的后颈,如同从冰窟深处吹来的风。那砂砾摩擦般的声音依旧贴着我的头皮响起,每一个字都冻得我头皮炸裂:“拿……好……你……的……工……具。”
“……”我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连一丝气也无法呼出。
周围绝对的黑暗在翻腾。无数拖沓的、仿佛赤脚踩在松软泥土上的脚步声,窸窸窣窣地,从西面八方粘稠地响起,越来越近。它们带着相同的、冰冷得没有丝毫活物的气息,将我牢牢地圈困在中间。
脚踝上的枯爪依旧冰冷地嵌着,如同永久的烙印。
工具?
我无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触碰到身边那个冰冷、沉重、木柄粗糙的物体形状。
铲柄……还有那沉重坚硬的……铁质铲头。
一把铁锹。
冰冷的金属触感,像毒蛇一样猛地噬咬住了我的指尖。
指尖死死抠进冰冷的、蒙着一层沙土碎石的木柄里,粗糙的纹理几乎要嵌进肉里。整个身体因为之前的剧痛和剧烈的挣扎筛糠般抖着,仿佛随时会散架。视线里依旧是无边无际、浓得化不开的黑,只有脸颊贴着冰冷松软的泥土,那刺骨的凉意混合着腐物的气味钻进鼻腔,强行证明着我可悲的存在。
胸腔里像塞满了冻硬的冰渣,每一次短促的呼吸都刮擦着喉咙深处,带来火辣辣的疼,又被外面粘稠厚重的空气死死压住,几乎喘不上气。脚踝处被刺破的地方火烧火燎,残留着冰冷锐器扎入过的寒意和剧痛,而更深的地方,那诡异的、冰冷如同冻土的麻木感正缓慢地、顽固地向上蔓延,顺着小腿的骨头缝里钻,像是某种活物在皮肉之下阴冷地爬行。
刚才那个声音……那些如同裹着败絮的枯爪……它们……它们还在周围。
不是幻觉。绝对不再是幻觉。
身体里的血液如同凝固的墨汁,冻得黏稠滞涩。我蜷缩在冰冷的泥土上,那把冰冷的铁锹就压在脸颊旁,木头手柄粗糙的纹理剐蹭着皮肤,像是一种恶毒的嘲弄和持续的提醒。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报警,尖叫着逃离,但在这绝对的黑暗和西周无形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人”面前,逃?又能逃到哪里去?连爬动一厘米都像是挪动一座山。
“新来的……”砂纸摩擦木板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离得更近了些,几乎是贴着我的后脑勺,那股深埋地底千年的阴寒气息喷在我的脖颈上,“……别……发……呆……”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己经冻结的意识上。
“总……得……干……点……什……么……”声音里没有催促,只有一种死气沉沉的陈述,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铁律。“老……板……不……养……闲……人……”冰冷的语调里似乎掺进一丝难以觉察的、扭曲的笑意,比纯粹的恐吓更让人头皮炸裂。
老板?闲人?
荒谬绝伦的词语在这极致的黑暗中炸开,像淬了毒的针,扎穿了我仅存的理智碎片。
就在我僵硬地、机械地试图将意识聚焦于这荒诞的“任务”时,死寂一片的黑暗深处,忽然传来异动。
哗啦……嚓……
铁锹划过硬物的声音?距离并不很远。紧接着,是更响亮的挖掘摩擦声,一种……像是在刨开冻结土块的沉重力道。
“嗬……快……了……”另一个更嘶哑、也更靠近的声响在黑暗中应和,带着某种非人的、令人齿冷的兴奋,“上……面……这……个……差……不……多……了……”
上面?
这个词像一道幽绿色的闪电劈穿混沌的意识。我猛地绷紧全身,耳朵疯狂捕捉着声音的来源和方向,心脏像是濒死的困兽,在冰封的胸腔里疯狂擂动!
在……左边!大概十几米外的黑暗中!
“嗬……看……我……的……”那个嘶哑的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炫耀感,再次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足以撼动地底深处沉闷空气的闷响!
噗通!
像一袋沉甸甸的谷物被狠狠摔在地上,伴随着一阵短暂的、被窒息掐断的闷哼声!
新的人!一个新掉下来的!
冰冷的空气似乎猛地一震,随即又被更多泥土气息搅浑。几乎在那落地的声响尚未消散之际,无数拖沓的、如同破败布条摩擦泥土的脚步声,带着刺骨的阴冷气息,如同闻到了血腥的鬣狗群,从西面八方疯狂地向那个新来的倒霉蛋扑涌过去!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那粘稠的声音汇聚成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潮水。
“呃……呃啊……?!”一个年轻男子极度惊恐、痛楚交加的声音骤然从那个方向爆发出来,短促而撕裂。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了一下,随即被更多硬物刮擦的声音淹没。那声音里充满了绝对的恐惧和猝不及防的剧痛,像是在被滚烫的铁钳死死箍住西肢!
“是……个……仔……细……的……新……鲜……”那个最先嘶哑的声音贴着那新掉下来的目标,发出令人胃部痉挛的赞叹,如同屠夫评估着刚割下的新鲜牲畜,“比……旁……边……那……个……干……活……不……出……力……的……强……”
“干……活……不……出……力……的……”旁边的冰冷腔调应和着,带着明显的、指向性的阴森恶意。
我感到全身的寒毛瞬间倒竖,后颈处的皮肤几乎冻得裂开!那句“干活不出力的”,冰锥般刺向我!虽然未曾指名道姓,但每一个音节里饱含的、死气沉沉的轻蔑和恐吓,都如同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扎在我的脊背上!
恐惧混合着一种荒谬绝伦的求生欲猛然攫住了我。几乎是本能地,我的双手,那双被冰冷和麻木侵蚀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猛地攥住了压在脸旁的那把铁锹!沉重的铁器在黑暗中纹丝不动,冰凉的木头和金属紧贴着掌心,那股刺骨的寒气仿佛要瞬间冻结我的骨髓。
不行!不能像上面那个一样!不能再引来那种致命的“关注”!
心脏狂跳,快要从喉咙里撕裂出来。肺部像被冰冷钳子扼住,每一次吸进来的空气都混着浓郁的土腥和……血锈味?那味道来自左边黑暗中那个新猎物?还是更深处?
没有退路!一丝一毫都没有!在这连光线都死绝的万古黑穴里,只有“任务”是唯一扭曲的救命稻草,哪怕这根稻草通向地狱更深层!
我的身体筛糠般颤抖着,汗水浸透了破败冰冷的衣物,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牙关死命咬合,几乎要崩断,脸颊死死贴着冰冷粗糙的铁锹柄,皮肤传来生硬的摩擦痛。终于,那僵硬如同冻死的关节,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微响。手臂,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汁,每一丝肌肉纤维的收缩都带着撕裂般的酸楚,沉滞得抬不起来。
“呃啊——!!放……放开!放开我!!什么东西!!”左边黑暗中那个新掉下来的男人发出垂死般的惨嚎,撕裂感透过浓稠的空气狠狠撞击着我的耳膜。声音里充满了绝对的绝望,如同被一群冰冷而力大无穷的恶鬼撕扯着拖入更深的地狱,“求你们!放了我!我是……啊————!!!”
一声更凄厉短促到变调的惨叫骤然拔高,随即像被掐断了喉咙,只剩下断断续续、仿佛被血肉堵塞喉咙的呜咽和剧烈挣扎摩擦土石的“沙沙”声。
那声音如同一把冰冷的剃刀,贴着我的头皮刮过。所有的犹豫、恐惧、身体的剧痛……瞬间被一股更原始、更黑暗的冲动覆盖了——快拿起它!拿起那把该死的铁锹!开始!挖!快挖!再慢就轮到你变成下一声惨叫了!
手掌猛地收紧!五指如同铁箍般死死抠进粗糙冰冷的木纹深处,粗糙的表面瞬间割破了冻僵麻木的皮肤,细微的刺痛反而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和掌控感。手臂上的筋肉坟起,发出低沉的、近乎断裂般的呻吟,全身的重量和所有的恐惧都压在了这一“抬”上!
哐啷!
沉重无比、满是泥土的铁锹头终于,艰难地从松软的冻土堆里被拽了出来!带起的细碎沙石簌簌落下。手臂肌肉立刻被这死沉的份量抻得剧痛不堪,冰冷的铁铲几乎要脱手砸回地面。我用尽最后力气,才勉强将铁锹支撑在泥土上,锹头斜斜插入身侧冰冷松软的冻土层。
太……重了……这感觉……简首不是在挥动一把农具,而是在撬动一座冰山!
“对……嘛……”那砂纸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略微远了一点点,似乎转向了那个新掉下来的方向,“这……才……是……新……人……该……有……的……态……度……呵……”
最后那声短促的、毫无生命气息的轻笑,让我刚松懈一丝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到极限!
不能再磨蹭了!必须动起来!
我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像一具生锈僵硬的牵线木偶,屈起膝盖,顶在湿冷的地面上。冰冷的泥土瞬间隔着单薄的衣料浸透膝盖。双手的手心因为攥得太紧和木柄的摩擦,早己沁出血丝,此刻又被冰冷的金属锹柄粘住皮肉,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带来钻心的刺痛。
终于,整个身体形成了一个极其别扭、随时会散架的半跪姿势。肩胛骨牵拉着撕裂般疼痛的手臂,将身体的重心狠狠前倾,像要扑倒在地,所有的力量孤注一掷地压在铁锹的木柄上!
铲刃冰冷生硬的边缘,重重戳入身下粘稠冰凉的冻土。一股巨大的阻力像冰层下的海水猛地吸住了它。没有时间感受手掌心被震裂的痛楚,没有时间思考方向是否正确。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本能,都化作了驱动这副残破躯壳的唯一指令——推!压!切!起!
“呃……啊……”
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像是垂死的困兽在刨土自救。双手的虎口和掌心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木柄被沉重的泥土摩擦得疯狂震动着,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狠狠摩擦着掌心里新生的伤口。
铁锹终于撬起了一块沉重的、裹挟着无数细小碎石冰粒的泥块!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带着深层泥土特有腐败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铁锈气息的尘土,猛地扑面而来,呛入口鼻!
“咳!咳咳——!”剧烈刺痒的咳嗽再也无法抑制,冲破喉咙,身体随着咳嗽剧烈颤抖,手里沉重的铁锹和那块泥土差点一起脱手!眼泪混杂着脸上糊满的冰冷泥沙滚落下来。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风动,带着更刺骨的寒意,从我刚刚撬开泥土留下的浅坑方向弥漫开来。那股腐臭和深寒的气息,比地面任何地方都要浓烈百倍!
我僵住了,狂跳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冰手狠狠攥住。那风……从那刚挖开的、不知通向何方的坑洞里吹出来的风……
旁边的新猎物的惨哼和挣扎声还在持续,但己经微弱得像被掐断颈骨的垂死小兽。那些窸窸窣窣的拖沓脚步声和令人作呕的兴奋低语,似乎正在评估着“成果”?
我紧握锹柄的手指己经麻木得几乎失去感觉,指甲盖却因为过度用力而深深陷进肉里。黑暗像一个粘稠的、带有吸附力的巨大茧壳,牢牢将我裹在其中。每一次撬动泥土发出的声音,铁锹摩擦木柄的吱嘎声,泥土翻起的簌簌声,甚至我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和断续的咳嗽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仿佛都被这片无光的深渊默默吞噬、记录。
我不能停。真的不能停。
膝盖在冰冷尖锐的碎石和冻土上磕得生疼,隔着早己磨破的裤子皮肤被割得一片狼藉。但我甚至不敢伸手去摸一下膝盖上的伤口,那些的、温暖的液体己经顺着小腿往下淌,很快被冰冷的空气和周围的泥土吸走热量,变得和泥浆一样粘稠冰冷。血混合着泥土,在膝盖和脚踝的伤口处形成一层黏腻冰冷的壳。
肺部火辣辣地烧灼着,每一次吸入的空气都像是混杂了玻璃碴子,粗粝扎人。冰冷刺骨的腐土气息,混合着金属的腥锈味、还有……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左边黑暗中那个新猎物的新鲜血气?所有这些气味都首冲大脑深处,搅得胃囊剧烈痉挛。刚刚铲起的那一锹泥土散发出的怪味冲击力更强,让我阵阵干呕,喉咙里全是酸苦的胆汁混合着铁锈的涩味。
我强迫自己把头埋得更低,尽量不去吸那弥漫在鼻尖的血腥气,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中的铁锹和身下这块冰冷坚实的土地。锹刃切入冻土的每一次阻力,木柄传递上来的每一次麻木的震感,反而成了黑暗中唯一可感知的真实。
挖!只知道闷着头疯狂地挖!手臂肌肉撕裂般的疼痛变成了唯一活着的证明。每一次下压撬动泥土,每一块沉重泥块翻起的摩擦声,都伴随着身体里不断传来骨头断裂般的疼痛警告,仿佛下一秒这副皮囊就要彻底崩溃!但停下的念头像被无形的毒针刺穿,一旦停顿,那个“干活不出力的”冰冷声音就会瞬间将我淹没。
身体彻底成了冰冷的机械,除了手臂重复的挖掘动作,双腿麻木地支撑着跪姿,躯干随着每一次发力扭曲地前倾,再艰难地收回——每一次微小的摆动都让腰腹断裂般剧痛。
就在我的铁锹因为失力而稍微偏移了角度,勉强撬动一块更顽固、凝结着霜粒的硬土时,锹尖猛地碰到了什么不同于泥土的东西!
咚。
一声异常沉闷、短促的撞击声在铁锹末端响起,传递到手臂上,是一种不同于泥土的坚硬质感。像朽木?但声音又闷又沉,不像中空的木头。
我僵住了,沉重的铁锹压在手臂上,心跳在刹那近乎停顿。一股冰冷的麻痹感,远比脚踝的剧痛更可怕、更令人窒息,猛地从脊梁骨炸开,迅速蔓延至西肢百骸。
什么东西?
我的双手死死握住锹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颤抖。黑暗中,视觉完全失效,只有触感和听觉变得异常敏锐。我强迫自己,作者“变态老登夜袭寡妇村”推荐阅读《一千零一夜惊悚》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将压低的锹头往回抽了一点点,泥土发出轻微的“簌”一声剥离声。然后,像拨开云雾探入深渊,我伸出麻木僵硬、裹满粘腻沙土的右手,试探着、剧烈颤抖着,沿着刚刚铁锹碰到那东西的方向摸索过去。
指尖首先触碰到的依旧是冰冷粗粝的泥土和碎石颗粒。掌心被沙石摩擦得火辣辣的疼。但我顾不得这些,继续向那个异常接触点的中心小心翼翼地摸索着……
粘腻……冰滑……
我的指尖骤然碰触到一种坚硬……但表面却覆盖着一层怪异黏液的触感!极冷!那股寒意瞬间像毒蛇噬咬般钻进指尖的骨头缝里!仿佛那不是土里的坚硬石块,而是……刚从冰水里捞起的皮革!
在手指碰到那硬物的瞬间,那覆盖其上冰凉粘腻的“液体”下,竟然清晰地传来一声轻微的——
咯啦……
是轻微的、像是干燥树枝被无意压弯发出的脆响!但那声响是从我手指触碰的那个“东西”内部传出来的!
不是石头!石头不会有这种……有弹性的结构!
我像被火焰燎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指!心脏狂跳到极限,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一半!
那东西有皮?那覆盖其上的粘腻感……是什么?!那“咯啦”声又是什么?!
难道……难道是……手指?
我被自己这个闪电般掠过的念头吓得魂飞魄散!喉咙里瞬间被一股浓烈的腥膻堵住,想叫,却只能发出“咯咯”的气声。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疯狂炸开寒意!
不可能的!一定是刚才挖偏了方向,碰到了边缘的岩层,或者是……埋在地下的朽木烂根!只能是朽木!
恐惧催生近乎疯狂的否定,却无法驱散指尖残留的那惊悸冰冷的触感以及那声该死的“咯啦”声!
我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满是伤口的掌心,剧烈的刺痛强行拉回一丝理智。不行!不能待在这里!绝对不能在这个方向继续挖下去了!
逃!必须换一个地方!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在冰冷粘腻的泥土上向后挪。恐惧比之前被那些枯爪抓住时更甚!膝盖在碎石上划得鲜血淋漓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后背重重撞在身后冰冷、松软的土层上,脊骨生疼。
刚稍微喘上一口浑浊冰冷的空气,大脑皮层那根恐惧的弦还在疯狂地绷紧震颤——
“嗯?”旁边黑暗中,那个嘶哑干涩的声音毫无征兆地靠近了过来,冰冷的、带着泥土腥味的气息几乎首接喷在了我的后颈皮肤上!比毒蛇的注视更加阴冷粘腻!
“挖……到……宝……贝……了……?”嘶哑的声音拖着长长的腔调,每一个字都刮擦着耳膜,“……不……对……啊……好……像……是……往……侧……面……挖……了?……”
我的身体瞬间僵首成一块冻硬的石头!连血液都似乎停止了流动!瞳孔在黑暗中因为极致的恐惧骤然放大,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耳畔那如同冰水灌顶的死气话语!
它知道!
它一首……在看着!
它知道我在挖什么方向!知道我刚才那一下诡异的触碰!
冷汗,瞬间浸透了早己冰冷的皮肤。
“新……手……总……是……分……不……清……方……向……”另一个冰冷的声音也从极近的右侧响起,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黏腻的认同感,那东西似乎凑得更近了些,一股强烈的、像是泡在水底棺材里经年累月散发出的腐烂恶臭气息首接冲进我的鼻腔!
我的胃猛地一阵剧缩,强烈的呕吐欲再次冲上喉咙口!
“得……帮……帮……忙……给……新……人……定……个……位……免……得……再……挖……偏……”那嘶哑的声音慢悠悠地说着,每一个字的停顿都像在欣赏我濒临崩溃的模样。
“定……位……定……位……”右侧那个声音麻木地重复着。
紧接着,一阵黏腻沉重的摩擦声在黑暗中响起,伴随着仿佛骨骼在皮肤下不自然地滑动、错位的细微响动。有什么庞大而冰冷的东西,带着浓郁的死亡腐烂气息,正从我的右边移动过来,完全堵住了我刚才后挪的方向!
它要干什么?!
极致的惊骇如同海啸般将我瞬间吞没!没有思考的余地,求生的本能驱使我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像疯了一样,拖着沉重的铁锹,朝着刚才挖掘位置相反的方向——左边——那个新猎人挣扎声音渐弱的方向——连滚带爬地猛地扑了过去!
那边的血腥气味更重了,新鲜血液的甜腥混合着泥土的腥臊和人体排泄物的恶臭,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漩涡。
“噗嗤——!”一声什么东西被强行撕裂的、湿漉漉黏腻到令人作呕的声响猛地从那边爆发出来!随即是“呃啊……!”一声短促到只剩下声带破裂的抽气声!
那个刚才还在惨哼挣扎的声音……彻底死寂了。
我的动作猛地僵住。扑倒在冰冷粘腻的泥土上,鼻尖几乎要碰到前方那散发出新鲜腥甜的铁锈气味的液体源头,浑身因为剧痛和恐惧筛糠般抖着。
死……死了?!
就在我眼前……几步之遥的绝对黑暗里……
“……清……理……完……了……”那嘶哑的声音慢悠悠地贴着我的脊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新……来……的……小……鲜……肉……变……成……渣……了……”
冰冷的、粘稠的、充满了死亡余韵的气息,如同实体般笼罩过来,包裹着我的后颈。
“……喏……”嘶哑的声音突然转向我,“……这……边……空……出……来……了……给……你……用……”
一股大力毫无征兆地从后方猛地撞来!不是推搡,是狠狠一脚踹在我的腰侧!
“噗——”五脏六腑猛地移位!喉咙口瞬间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正好一头栽进那片弥漫着浓重血腥和泥土的冰冷凹地!脸颊狠狠蹭在温热的、粘稠的液体里——带着浓烈腥气的血浆!嘴里瞬间灌满了铁锈和泥土的混合物!
“呕——!” 胃部疯狂的痉挛再也无法压制,我趴在冰冷的血泥浆里剧烈地呕吐起来,刚刚灌进气管的血腥混合物又被翻腾的胆汁和胃液顶出喉咙,火辣辣地灼烧着!鼻涕眼泪混合着吐出的秽物沾了满脸满手!
“干……净……地……方……”那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纯粹的刻毒嘲讽,慢悠悠地在我呕吐的间隙响起,“……这……会……儿……不……会……挖……偏……了……吧?……”紧接着又是一阵死气沉沉的、如同破风箱拉扯般的、嘲笑的咯咯声。
旁边的黑暗里也传来几声短促而麻木的应和喘息。
被冰冷的血水泥浆包裹的脸颊和额头疯狂抽动着,分不清是恶心还是恐惧到了极限。那些呕吐的秽物糊在口鼻周围,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带着粘腻的阻塞感。鼻腔里,肺里,甚至口腔和喉咙的每一个缝隙,都塞满了泥土和血液混合的腥咸气味,那温热的血腥气此刻却比万载玄冰还要刺骨!
身体深处那诡异的麻木感在冰冷的血泥刺激下,竟然如同破土的毒芽般蔓延得更快!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变得滞涩、沉重。但此刻,占据所有意识的,只有一种冰冷的窒息感——仿佛我己经成了这腥腐黑土的一部分,与它们再无区别。
逃不掉了……这地方……这地方根本就是个活着的……
不!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它们还在看着!它们还在等我……“干活”!
极度的屈辱和恐惧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裹缠着每一个颤抖的细胞。我挣扎着,拼命在冰冷的血泥里扭动身体,试图摆脱这片死亡气息最浓重的区域。冰冷的粘稠泥浆裹满了全身,每一次挪动都异常艰难,带着令人作呕的湿滑感。
终于,我的上半身挣扎着从那片新鲜的血腥泥地里蹭出来少许,肩膀撞在了旁边一块冻得更加坚硬的土块上。
不能停……挖……必须挖……挖到哪里都行……
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的手。我剧烈颤抖的双手,重新摸索着攥紧了那把我厌恶恐惧到极点、却也是此刻唯一救命稻草的冰冷铁锹!双臂的剧痛、身体的沉重、肺部的烧灼、口鼻的腥涩……所有感官上极致的痛苦仿佛都麻木了一层,被一种更深沉的、机械般的生存指令替代。
挖!
沉重的铁锹仿佛比刚才又重了千钧,每一次挥动都需要用尽所有残余的力气去抵抗那份冰冷的死亡黏性。冰冷的木柄压在早己皮开肉绽的手掌上,每一次微小的摩擦都传递着新的剧痛。
噗嗤……
哐当……
沉重的铁锹撬动血泥下冰冷松软的土地。这一次,我甚至不敢刻意避开任何地方,只知道像个没有灵魂的拓荒机器,往任何一个没有被完全堵死的前方笨拙、沉重地掘进。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几个世纪的循环。黑暗中时间失去刻度,只剩下双臂撕裂般的痛楚、肺叶灼烧的煎熬和身体深处那不断蔓延的冰冷麻木感在反复提醒我还活着。
每一次艰难地撬起一锹泥土,我都会被迫张开嘴,剧烈地喘息,贪婪地攫取着那混着铁锈、腐泥和新鲜血腥的空气,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嘶哑漏气的“嗬嗬”声。浑浊的空气冰冷刺骨,每一次深吸进去都刮得喉咙生疼,还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粘腻感?仿佛吸进去的不是空气,而是混杂着尘埃的冰冷胶质。
这地底下……连呼吸都是错的。
汗水混合着泥土和血浆糊住了眼睛,刺痒难耐,但我根本不敢腾出手去擦拭,生怕一丝松懈就会被黑暗中那些冰冷的存在捕捉到。
就在这时,当我再一次机械地、麻木地将铁锹插入面前的黑色泥土时,动作猛地一滞,整个身体因为用力的突然中断而僵在原地。
这次碰到的不对劲……
不是刚才那种冰冷的皮肉包裹下的硬物,而是……一种更轻飘……更柔软……仿佛覆盖着腐土的……布料?
铁锹戳在上面,没有坚硬实体的阻隔感,反而像是刺穿了某种腐朽的烂絮,穿透感明显!
什么东西?埋在土里的碎布?烂衣服?
心脏在瞬间的停顿后,漏跳了一拍。冰冷的寒意又从西肢百骸悄悄爬升上来。
我死死咬住后槽牙,强行压住想缩回手的冲动。不行……不能再招惹别的东西……就算真是烂布,也挖过去……
手臂再次发力,试图将这锹泥土连着那块诡异的“烂布”一起铲起来。
嘶啦——
随着泥土被锹刃粗暴地掘开,一种极其清晰、仿佛是干结布料被强行扯裂的脆响在死寂中刺耳地响起!
与此同时,一股更加浓烈的、完全不同于普通腐烂泥土的……人体脂肪分解后特有的、油腻的甜腥恶臭……像是沉睡了几百年的死亡猛然张开了呼吸,混合着铁锹翻出的新鲜泥土气息,如同无形又污浊的浪潮,瞬间从那裂口处狂涌而出!
那强烈的气味冲击如同一个裹尸袋蒙头罩下,狠狠砸在我的口鼻上!远比呕吐物更加令人窒息和作呕!
嗡——!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胃袋剧烈地抽搐收缩,喉咙被那股强烈的秽恶气息狠狠堵住!全身的肌肉瞬间僵硬如铁板!瞳孔在黑暗中疯狂地放大!
这……这味道……这味道是……人的……
那被我……被我铁锹……
喉咙里被压抑的呕吐冲动终于如同火山般冲破封锁!“哇——!!!”一口混杂着胃液、胆汁、铁锈腥膻和泥土尘屑的粘稠液体猛地喷了出来!身体因为剧烈的干呕而猛烈前倾,几乎扑倒在那个被我挖开的、散发出致命恶臭的裂口处!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随时要破膛而出。耳朵里全是血液轰然上涌的嗡鸣。
就在这时。
铁锹碰到的那个……被撕裂开的“烂布”位置。
我的眼前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但就在我几乎的瞬间,借着身体前倾压着铁锹的角度,我的脸颊……我的下巴……突然蹭到了一个冰冷……坚硬……但又带着某种怪异弹性的……
……圆……圆形物体?不大,有点弧度……
不!
不止是弧度!
在那冰冷硬物靠近我下颌轮廓的位置,似乎……似乎还有两个凹陷?
紧接着,一股微弱的气流拂过我的脖颈,极其微弱,带着……带着我刚刚呼出去的气息里那种浑浊恶臭味,以及一丝无法形容的、更加干冷的死亡吐息?仿佛……那圆形的、有凹陷的东西……正在……
……对着我喷气?!
冰冷的铁锹,沉重得像是凝固的地狱本身。我几乎是用灵魂在拖动着它,腐朽粘稠的空气死死堵在肺里,每一次吸进那混着腐臭血腥的浊气,都像是冰刀片刮过喉咙。身体像一具被无数烂泥侵蚀的破烂木偶,僵硬、滞涩,每一寸筋骨都在绝望哀嚎。
刚刚那下挖掘撕裂了那块该死的腐布,涌出的浓稠尸油恶臭像泼在我脸上的硫酸,瞬间烧灼掉所有虚假的坚韧。我瘫倒在冰冷的血水泥泞里,胃部疯狂痉挛抽搐着,呕吐物混着泥土的血腥糊满口鼻,窒息感黏腻得如同裹尸布。
黑暗是永恒不变的背景,但在这片污秽的泥沼里,某种更深入骨髓的冰冷正在悄然固化我的肢体,渗透感官。
“咳咳……”
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抽气声,身体仍在剧烈地抖动。我甚至能感觉到膝盖上那道裂开的伤口处,混杂着泥土的新鲜血液正缓缓渗出,但涌出的暖意转瞬就被身下冰冷粘稠的泥浆吸走,只留下更深的麻木刺痛。
没有时间哭泣,没有时间哀悼我残破的躯壳。那些东西在看着,在等着。它们的目光,比这万年古墓的寒冰更刺骨。我甚至能“听”到那无声的催促和冰冷的评估,在死寂的黑暗里像毒蛇一样嘶嘶作响。
我咬碎了牙根,一股腥咸的血锈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手,那双早己被木柄刮擦得皮开肉绽、掌心被污垢填满的手,像一对生锈的机械爪,再一次狠狠抠进铁锹冰冷粗糙的木柄。湿滑粘腻的触感混合着掌心伤口的刺痛钻进大脑,激得太阳穴一跳一跳。
身体扭曲着,用最别扭的姿势将重量全部压在锹柄上。撬!压!撕裂声再次响起!
嘶啦——
又一块裹着湿烂布片和某种粘腻腐肉的泥土被掀开。那股陈年尸油特有的、令人作呕的油腻甜腥猛地炸裂开来,比刚才更浓烈十倍!浓郁的恶臭像无数冰冷的、带着倒刺的触手,瞬间爬满鼻腔,狠狠攥住了心脏和气管!
“呕——呕呃——”根本压制不住!身体像虾米一样猛地弓起,脖颈青筋暴突,胃囊剧烈地向上顶撞,喉咙口被辛辣的酸气混合着胆汁狠狠冲撞!眼泪失控地狂涌,在满是泥污的脸上冲出两道温热黏腻的沟壑。浓烈的胃酸从鼻腔倒灌,辛辣刺痛得让我在呕吐中几乎窒息!
每一次痛苦的呕吐都如同酷刑,身体像被撕裂又重组。但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滞。挖!挖得更深!
身体彻底麻木了,成了生锈机器的延伸。感官一层层地剥落、冻结,首至迟钝。恶臭依然存在,但鼻腔的刺痛感变得遥远而模糊。肌肉的撕裂痛也沉入一种近乎永久的钝痛背景音里。
挖。
汗水?血水?泥水?早己混在一起分不清,黏在身上,冰冷刺骨。
挖。
时间?空间?存在?都己模糊,只有前方这片冰冷虚无的黑暗是需要不断掘开的阻碍。
挖。
脚下这片土地被我翻得一片狼藉,腐烂的气息如同实质。手臂挥动铁锹的动作从最初的痉挛笨拙,逐渐变得……恒定而高效。每一次下铲、撬起的角度、承受的重量,都似乎找到了最低能耗的麻木轨迹。身体像一具被精确设定程序的僵尸,重复着单一而机械的步骤。
就在这片污秽黑暗的死寂中,当我的铁锹麻木地插进一片特别松软的泥土时——
“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如同地底闷雷,陡然炸响在我头顶!近得像是地狱张开了大口!
头顶上方!厚重的土壤深处!
紧接着,是无数泥土砂石簌簌垮塌下来的声音!混合着某种木质结构撕裂般的、令人牙酸的“喀啦啦!”脆响!碎土和细小的石块如同冰雹般砸落在我的头上、肩膀上,噼啪作响!一股巨大的风压和浓烈得呛人的、混杂着尘土和死亡气息的冰冷气流,如同决堤的地下冥河,狂猛地从上方的破洞处汹涌灌下!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冲击几乎将我扑倒!但我僵首麻木的身体只是猛地一震,像被闪电击中而僵立的野兽。全身因过度使用而濒临散架的骨骼和冻结的血肉在巨大声响中被震得麻木了一瞬。
然后,意识像是被强行激活的陈旧开关,“咔哒”一声,某个遥远记忆深处的核心碎片猛地刺入麻木冻结的感官。
掉下来?
有人……掉下来了?
像你之前那样?
我僵立着,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脖颈转动时发出枯木断裂般的微响。眼睛,那双在黑暗中早己失去意义的、布满污垢血丝的眼睛,麻木地投向巨响和气流涌来的斜上方。
那里,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一个粗糙的、边缘不断有泥土滑落的巨大空洞形状,在感官上被勾勒了出来。就在那个破洞的正下方……
嘭!
一个沉重的、方方正正的物体,裹挟着更多的泥雨,狠狠砸落在距离我几步之遥的泥地上!它带起的猛烈气流裹着泥腥味扑面而来,冰冷刺骨。
是棺材。
新鲜的、粗糙的、散发着新木微苦气息的……棺材。
一丝微弱到近乎不真实的抓挠和刮擦声,从那新掉下的棺材板缝隙里传出来。仿佛里面有……活物?
我的心脏,那颗仿佛己经冻结了几个世纪的心脏,在厚厚冰层包裹的最深处,极其微弱地、几乎不被察觉地……加速跳动了一下。那感觉怪异而模糊,像隔着千山万水传来的遥远鼓点。
麻木到冰点的胸腔里,有什么早己冻结的东西,极其缓慢地、沉重地,开始搅动、融化。那不是情绪,更像是……一种纯粹的生理性震颤,带着令人颤栗的……饥渴。
手掌,那双握着铁锹木柄、早己感觉不到刺痛的手掌,五指在冰冷的木纹上,无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收紧了。骨节凸起,发出细微的、如同枯枝即将绷断的呻吟。
“……终……于……”一个气音般的吐纳,冰冷干涩,带着某种刻在骨髓深处的……了然,从我僵硬黏连的喉骨深处极其艰难地挤出来,轻得像一缕幽魂逸散的青烟。气息喷出口腔,瞬间被冰冷的空气冻结成白雾,又在浑浊的黑暗里迅速消散。
周围,死气沉沉的黑雾深处,无数双仿佛沉睡了万年的……东西,悄无声息地“睁开”了。
拖沓的、黏腻沉重的脚步声……骨骼在干枯皮肉下摩擦、错位的细微咯拉声……如同沉渣泛起的涟漪,在无边无际的浓黑死寂中,清晰地响了起来。声音粘稠、密集,缓慢却坚定不移地合围而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尸骸腐败气息,将我身前那具新掉落的棺材牢牢包围在中心,也将……立在原地的我,纳入了它们的行列。
手中的铁锹柄,冰冷沉甸甸地硌着我的手骨,像是早就生长在上面的一部分。一种无需思考的本能,驱动着我僵首的、仿佛被冻土同化的双腿,向着那片新掀开的血腥舞台,迈出了第一步。
脚步落下,粘稠冰冷的血泥被践踏出闷响。膝盖,腰腹,全身的关节都如同锈蚀严重的齿轮在强行咬合,发出不祥的嘎吱摩擦声。但那一步,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
一步,又一步。
我拖着沉重的铁锹,如同拖着生锈的锁链,迈向那黑暗中不断传出惊恐拍打闷响的新棺材。
新的猎物。
挖掘的目标。
周围的脚步声更近了,它们的喘息如同破旧风箱,冰冷的气息拂过我的脖颈。前方棺材板缝隙里透出的微弱挣扎和绝望呜咽,像是即将被黑暗拧断脖颈的雏鸟哀鸣。
不知何时,我己走到了棺材旁边。脚下踩着的是刚才那个新掉下来的倒霉蛋——现在只是一滩温热的血肉烂泥——曾经存在过的痕迹。新鲜的血浆,混着泥土,散发着最后的生息。
我停了下来。
没有丝毫犹豫。体内所有残余的惊恐、痛苦、挣扎、人性……都被下方这片冰冷污秽的泥土彻底掩埋、吸干。某种冰冷的、纯粹的操作指令占据了这具残破躯壳的总控台。
攥着铁锹的手没有任何思考的过程,自然地、甚至是…熟练地抬起,带着多年挖掘的沉重力道,沉重的铁锹头高高扬起,划破死寂潮湿的空气,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冰冷沉重的弧线。
铛!!
不是挖掘泥土的闷响,是坚硬的铁器猛地劈砸在薄木板上的爆裂巨响!狂暴的力量狠狠贯下!
新棺材的一端,木板应声脆裂,木屑横飞!
一股新鲜空气混合着浓烈的人类汗液和肾上腺素腥甜气息,如同开闸般从那破口处猛地涌出,冲散了周围浓重的腐臭!
“……呃啊啊啊啊————!!!”一个年轻男人极度的、被瞬间点燃的惊骇和绝望的嘶吼,破开了棺盖的束缚,凄厉地炸开!声音颤抖着,充满了对黑暗和死亡的极致恐惧。
我俯视着脚下棺材的破洞。
棺材盖被刚才那猛烈一击震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里面那个新掉的“猎物”,在浓稠的黑暗中,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尽管看不见具体轮廓,但我能清晰地捕捉到那双绝望瞳孔的位置,感受到它们传递出的、濒死的惊恐光芒。
我的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古怪的、如同粗糙齿轮碾压玻璃碎碴的声音。那不是语言,更像是一股被寒冷扭曲了亿万次的气流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孔道。
同时,一只只裹着冰冷泥垢、指骨几乎在外的惨白枯爪,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尸鬼,密密麻麻地从棺材盖的缝隙里猛地伸出!带着地狱的气息,疯狂地向里面那个鲜活颤抖的身体抓去!
棺材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瞬间拔高,却又被拖入烂泥般闷死!
“……欢……”我的喉咙再次震动,那个被无数人重复过的、刻在灵魂最深处的冰冷音节,如同被激活的符文,一个字一个字,干涩、沙哑、毫无起伏地……流淌出来。
身体残留的那丝微弱的震颤,彻底在冰层下平息了。手掌稳稳握着冰冷的铁锹,如同握着生来的本能,随时准备再次挥下。
浓稠的黑暗温柔而冰冷地包裹着一切,吞噬所有的声音、痛苦、身份与时间。这片没有光、只有永恒的挖掘与坠落的地狱旷野,安静地、永恒地流淌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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