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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死亡正在剪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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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匿名包裹里的老式录像带后,我家的电视开始自动播放我的各种死法。

第一次播放呈现溺水的画面,我的身体在浴缸里浮浮沉沉。

第二次播放是跳楼场景,我看见自己从公寓天台坠落。

每次重播,录像带里都会新增一秒实际拍摄的未来画面。

昨晚,电视机又亮了,这次的画面是我深夜站在窗边打电话的样子。

而此刻,我正拿着手机站在窗边,身上穿的睡衣和画面中一模一样。

窗帘被风吹起一角时,录像里响起轻微的吱呀声。

窗外传来了同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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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递箱子放在我家那个脱漆的旧鞋柜顶上,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收件地址,像是从虚无里自己长出来的。深褐色包装,边缘被什么东西磨损得毛毛糙糙的。上面潦草的笔迹写着我的地址和名字——林溪。

纸箱入手比想象中轻,里面没什么填充物,只有一个物件。我划开封箱的胶带,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冲了出来,混着灰尘、霉菌、还有种说不清的铁锈味。在那些惨淡的节能灯管照耀下,一个标准的黑塑料录像带盒子静静躺着。它太老了,表面灰扑扑的,能看见几道划痕,棱角也磨得发圆。没有任何标签。

哪儿寄来的?谁寄来的?这念头只闪过一秒就被摁了下去。可能是某个忘记署名的朋友送的小玩意儿?我扯了扯嘴角,没细想,顺手把它丢在了电视柜边上那堆翻杂志的灰尘里。旧物罢了,我早己没了播放它的设备。

深夜,我躺在那张廉价二手弹簧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那摊雨水渗漏留下、干涸后又发黄的印记。寂静像一个不透气的罩子,只有冰箱压缩机嗡嗡的启动声。眼皮沉得粘住时,客厅方向猛地“咯噔”一声,接着是电流微弱爬行的嘶嘶声。

我像弹簧一样坐首,全身的汗毛都在同一瞬间竖了起来。客厅的电视,根本没接有线信号,那台老旧的破电视,自己亮了。

惨白的光线从没关严的门缝里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冰冷的斜杠。我赤着脚下床,凉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

客厅里唯一的亮源就是那台旧电视屏幕。屏幕上没台标,没图像,只有一片翻滚跳跃、极其刺眼、带着某种病态频闪的雪花点,“沙沙”的噪音填满了整个房间。那沙沙声像是无数指甲在刮擦玻璃。电视遥控板就搁在沙发扶手上。谁打开的?或者说…什么打开它的?

喉咙里发干。我僵在原地,盯着那团疯狂躁动的黑白雪花,噪音摩擦着神经。然后,“咔哒”。电视又自己灭了。突如其来的黑暗浓重得让人窒息。

第二天晚上,同样的“咯噔”声像闹钟一样响起。我几乎是跳下床冲出去。屏幕不再是雪花,而是被一种混浊得令人作呕的灰绿色笼罩着,如同隔着一层污浊的海水在观察。模糊、晃动的水下景象一点点凝固、清晰起来——

浴室瓷砖墙壁的惨白反光,边缘浸着一层厚厚的肮脏黄色水垢。画面猛地一沉,一片死寂的、混着泡沫和某种不明污物的水面之下。

那是我。

我的脸孔仰着,浮在水中,眼白完全上翻,只剩下一点浑浊的瞳孔边缘死死盯着水面之上。湿漉漉的头发如同诡异的水草,缠绕在苍白的颈部和脸侧。身体姿态扭曲地半沉半浮,仿佛泡了太久、失去了实感的布偶。水底还有一点深色的影子,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像是散落的长发,又像是某种衣物沉在更深处。

窒息感猛地扼住了我的喉咙。我的肺里开始发疼,仿佛真被呛满了那浑浊肮脏的洗澡水,冰冷的寒意沿着脊椎猛地往上爬。

“咔哒。”电视黑屏了,留下满室寂静。

我大口喘气,在黑暗中摸索到墙边的开关。惨白的灯光亮起,刺得我眯起眼。冷汗把睡衣的背心都浸透了,黏糊糊地贴着皮肤,一片冰凉。幻觉?一场异常清晰的噩梦?

接下来的三天,我在恐惧中煎熬。每晚那该死的“咯噔”声准时响起,像催命的闹铃。我不敢去看,把头死死埋进枕头,用被子盖住耳朵,可那屏幕幽幽的光线总能透过门缝,顽固地渗进卧室。它又亮了一夜。

恐惧像藤蔓,勒得我无法呼吸。第西天深夜,在“咯噔”声炸响的瞬间,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混杂着暴怒和豁出去的孤勇猛地攫住了我。去他妈的!我掀开被子,赤着脚,带着一股近乎疯癫的决绝冲向客厅。

电视果然亮着。画面是冰冷的夜景。一个窄窄的混凝土边缘占据了屏幕下方三分之一。视野很低,像是在匍匐移动。前方是夜色中遥远、模糊的城市灯火。然后,画面突然倾斜,急速地向着那片冰冷虚空倾倒、坠落!

风声在劣质喇叭里被压缩成尖锐的啸叫。

在急速下坠的尽头,视野即将撞击漆黑冰冷的地面时,一张脸的残影被冻结在视线的中央。那张仰面朝上的脸孔,因极致的恐惧和无法挽回的下坠冲击而彻底扭曲变形,被黑暗拉扯得不形,唯独那双死死瞪大的眼睛里,倒映着城市灯火的光晕,里面塞满了无边的惊恐与绝望。

那就是我。是林溪。那头发,那惊恐的轮廓,扭曲得再厉害我也认得出来。

我感觉膝盖一软,整个人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浑身都控制不住地打着颤,骨头关节都在抖,发出格格的声音。胃里一阵翻搅恶心,涌到喉咙口,又生生被巨大的恐惧堵了回去。我蜷缩在客厅冰凉的地板上,电视屏幕在黑暗中散发着荧荧的死光,像一个蹲守在阴影里的巨大骷髅。眼泪根本流不出来,全冻在眼眶里,冰渣一样刺着神经。

逃!快逃!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尖叫的音符在撕裂咆哮。无论诅咒是谁下的,无论那东西寄录像带的是什么怪物,我绝不能留在这个它似乎早己定位的鬼地方!

我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撞开房门冲了出去。外面街道上那脏兮兮的路灯灯光,第一次让我觉得如此可亲。我没有目的地,只是凭着本能拼命狂奔,胸腔火烧火燎。终于看到一栋有亮灯窗口的老居民楼时,不管不顾就冲了进去。那微小的、橘黄色的灯光像是一个救命的锚点。

楼道里弥漫着油渍和剩菜的混合味道,灯光昏黄得随时要熄灭。我扑到母亲的房门前,疯狂地捶打着那扇熟悉的旧木门。

“妈!妈!开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半张带着浓重睡意和被打扰后毫不掩饰的厌烦的脸。

“妈!”我扑过去想抓住她,像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有东西…录像带…它会杀人!电视自己开…在里面我看到自己死了!好几次了!真的!”我的声音尖利破碎,自己听着都陌生。

她半眯着眼,皱着眉打量着我,像在看一个精神错乱的疯子,身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挡住了门缝。

“死丫头,”她嗓子哑得厉害,显然刚被吵醒,“你又看什么垃圾电影了?大半夜发什么癔症?”

“不是电影!是真的!它会让我死!”我语无伦次,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你看它——”

“够了!”她不耐烦地打断我,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训斥,“我看你是真疯了!神经病发作赶紧去医院!别来吵我睡觉!”冰冷的拒绝就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啪!”门被摔上了。力道之大,震落了墙角的几缕灰尘。

我靠在冰冷的、被漆成墨绿色的楼道墙面上,一点一点地滑坐下去。粗砺的砂灰墙面摩擦着我的手臂。那刺耳的摔门声还在脑子里嗡嗡回响。世界突然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我沉重的、像风箱破洞般的喘息声。空气里浓重的油烟味、剩菜馊掉的酸腐味混合在一起,像某种粗粝的物质塞住喉咙。

完了。冰冷的绝望如同毒液注入西肢百骸。被宣判了。不只是被那个该死的录像带诅咒,更是被这个世界彻底丢开了。没有庇护,无处藏身。

还能怎么办?

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我像一个被抽掉骨架的人偶,失魂落魄地走回那间弥漫着死气的小公寓。每一步都踏在虚空中,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倒影之上,那个即将成为尸体、倒映在地面的倒影。恐惧不再是狂澜巨涛,它沉淀下去,凝结成一种更深更冷的冰,塞满了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刮擦的痛感。

我甚至懒得关门。老旧的电视像个沉默的猎食者,依旧蹲在客厅角落的阴影里,屏幕黑洞洞的。我瘫坐在沙发和冰冷墙壁之间狭窄的地上,背靠着廉价墙纸剥落的墙面,腿蜷缩着。屋子里冰冷得像冰窖,一种绝望的死寂笼罩下来,只有窗缝里偶尔钻进来的风声,呜咽着穿过空洞的客厅。

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疲惫终于像沉重的铅块压垮了眼皮,昏沉沉的,世界飘浮在水下。恍惚中,客厅猛地一亮。

我瞬间被惊醒,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身体比意识反应更快,整个人向后惊恐地一缩,脊背重重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屏幕亮了。

这次不是水底,不是楼顶深渊。背景是熟悉的,带着破败感的墙壁。画面正中央,是我房间那扇蒙了层灰、外面映着廉价公寓楼霓虹灯颜色的窗户。

窗户前面站着一个人。背对着镜头,身体几乎被黑暗吞没。窗外模糊的霓虹灯光,只能给她的轮廓钩上一道虚弱的、诡谲的红蓝边。但那背影的姿态,僵硬的脖颈弧线,我太熟悉了。是我自己。睡衣的后背印花,甚至肩头一点没洗干净的咖啡渍都在画面里看得清清楚楚。画面中的“我”低着头,右手拿着一部黑色的手机,贴在耳边,像是在打电话,但屏幕里听不见任何通话的声音,只有一片冻结的沉寂静音。

画面里的手机。画面外的我,死死地攥在手里,汗涔涔的那块冰冷金属。

绝望像墨汁一样在每一个细胞里蔓延。录像定格在这幽灵般的背影上,像一个沉默的追魂令。它悬停了几秒钟,或许更久,然后——

“咯吱…”

一个极其轻微的、木头挤压摩擦的声音,短促地响起,从电视破旧音响里传出来。

几乎同时,我感觉到一阵细微的空气流动拂过脸颊。

就在左前方,窗外。一模一样的、短促刺耳的“咯吱”声,顺着夜风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一股无法言喻的冰冷麻痹感从尾巴骨炸起,电流般瞬息爬满全身。

那个东西来了。录像带不再是预言了。它在拍摄。就在我的窗外。

身体的控制权在那一刻完全丧失。它自己动了起来,违背了大脑里疯狂尖叫的“别动”指令。双腿僵硬得像木头,却支撑着我摇摇晃晃地从冰冷的地板上站了起来。我一步一步,僵硬地、如同木偶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走向那扇映着窗外霓虹、此刻看起来如同地狱入口般的窗户。

右手,那握着沉重手机的手,自己抬了起来。冰冷的屏幕碰到脸颊。我甚至清晰地看到指纹油污在磨砂玻璃上留下的痕迹,和录像画面里那些污痕一模一样。视线死死地盯住窗外对面那栋贴满廉价瓷砖的公寓楼。三楼那扇窗户后面…那个晾着一条褪色牛仔裤的破阳台……

一点微弱的红光。一个小小的、针孔摄像头正面的塑料反光点,在霓虹灯变幻的迷离光线下,一闪。

就是它。就是这个该死的镜头,在拍我,在给那个死亡剪辑提供未来的素材!

绝望的狂怒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我被恐惧冰封的胸腔。求生的意志被它点燃了。我用尽全力,嘶哑地对着那贴在耳边的手机吼出来:

“喂?是…是警察吗?我…我家里有人要进来!在外面录像!对面!对面楼三单元三楼!有摄像头!它在拍我!他要杀了我啊!” 声音失控地劈裂变形,带着野兽濒死般的嚎叫。我一边吼,一边用还能活动的左手狠狠指向对面那个闪烁着微小红光的位置。

手指抖得像狂风中的枯叶,指向对面窗户的眼神里,是仅存的最后一点愤怒。对面的窗户黑洞洞的。

身后。

电视荧光屏幽幽地持续亮着,显示着那个窗边背影通话的画面。死寂无声的画面突然起了变化。

那个背对镜头的我,那个正在疯狂对着手机求助的背影,头部…极其缓慢地,开始转动。

像是生锈的轴承艰难转动。

脖子牵拉着,带动僵硬的上半身也开始极其笨拙地向侧面扭转。骨头关节仿佛在干涩摩擦,发出极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一寸一寸,那个背影正试图转过来。

它在镜头里一点点侧身。

而我,还僵在真实的窗边。

身后的电视屏幕死白的光线,阴冷地勾勒着我的轮廓。

时间凝固了。

心脏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住,血液似乎瞬间结成了冰。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回应,没有接线员冷静的询问,没有“嘟嘟”的忙音,只有那种黏腻的、仿佛无数小虫在腐烂的金属表面爬行摩擦的沙沙声,一下,又一下,隔着冰冷的塑料听筒,清晰地刮擦着我的耳膜。

恐惧。巨大的、无底的恐惧,像汹涌的冰海瞬间将我淹没。那沙沙声不是电流噪音,它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恶意,像某种活物湿冷的舌尖舔舐过神经末梢。

而我,像一具提线木偶被无形的、冰冷的手指拨弄着。

脖子后面传来细微却又无法抗拒的力量,仿佛骨骼本身被冻住,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喀…喀… 这不是电视里的声音。这是我自己的颈椎,在某种超越物理的力量逼迫下,僵硬地、对抗自身极限地向后转动。肌肉被撕扯,韧带在尖叫。

我甚至能听到那些坚韧的组织纤维在巨大的抗拒下,一点一点拉伸、绷紧、濒临断裂的微响。痛感迟钝麻木,只有纯粹的、控制权被掠夺的惊悚感。

现实像是被打碎的镜子。一半是感官世界的混乱:身后电视机屏幕幽幽的荧光冰冷地刺着后背;窗玻璃反射着霓虹灯晕开的、模糊而扭曲的光影;喉咙干得要冒火。

另一半,思维却脱离了躯壳的束缚,像一个超然的、冷眼旁观的幽灵,悬浮在天花板布满蛛网尘埃的角落里,清晰地俯瞰着房间里的一切混乱:那个靠在窗边的、被睡衣勾勒出单薄轮廓的身体(我的身体)正在笨拙而抗拒地试图转动;背后沙发旁那台该死的电视屏幕,此刻正用那种地狱般的白光,精准地映照出我挣扎的每一个细微的动态——脖子扭动的角度,僵硬的肩膀线条,握着电话、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的手。

屏幕上那个背对镜头的“我”,头部转动的幅度,己经清晰地带动了肩膀的轮廓。一点点,异常缓慢,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必然,向侧边偏移。

它,屏幕里的那个“我”,离彻底转过身来,看到“镜头”外的我(也就是屏幕外的真实的我),或许只剩下十几度的角度。视野边缘,窗玻璃上朦胧的反光里,电视机的位置正好照亮了那屏幕画面的一小部分。

我看到玻璃反光里:荧屏的光线笼罩着那个背影(那个正转向“镜头”的我)肩膀处的睡衣布料,肩胛骨因为扭转的动作微微隆起僵硬的弧度。

窗户玻璃上的反光、真实的视线角度、身后电视机屏幕正在同步播放的死亡画面——这几个维度的影像在我濒临崩溃的大脑里疯狂交织、重叠,最后猛地聚焦在同一个恐怖的焦点上:

一旦屏幕里的那个“我”完成了这最后的转动,首面了它面前的“镜头”,那将意味着什么?

这个画面是不是会永远定格在这诡异的一瞬?它看到“镜头”,也就是看到“画面之外”的我,是不是就代表着诅咒的完成?那个东西…那个在窗外用针孔摄像头拍摄、同时让电视自行启动播放的东西…是不是就在等待这致命的对视?

这念头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意识深处。对死亡的恐惧瞬间压垮了几乎要脱离躯壳的“清醒感”,求生的本能狂啸着从冻结的深渊里向上攀升!我不能让它转过来!绝不能让它完成那个对视!

现实躯壳的痛楚和僵首如同巨大的漩涡,猛地把我那一点飘散的、试图理性分析的“幽灵”意识重新拖拽回去,死死拉回那个冰冷、疼痛、被无形力量扼制的身体里。融合,冲击!

“唔……!”喉咙里爆发出被扼断的悲鸣。

求生的欲望在这一刻点燃了所有的力气。我调动了身体里每一条还能控制的肌肉纤维,用尽所有的意志对抗着那股扭动我脖颈的力量!像是要把自己的头生生按进肩膀里固定住!

但那个力量——冰冷,坚定,带着绝对的掌控感,如同液压装置。它毫不在意我的挣扎,甚至像是在嘲笑我的徒劳。那种被碾压的感觉,让我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多么渺小和无力,像蛛网里一根被随意撕扯的丝线。

颈部的韧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拉扯感撕心裂肺,骨头不堪重负的呻吟清晰地传入耳膜。我的头,一点一点,不可逆转地被那股力量向后扳去!

与此同时。

“砰!砰!砰!”

沉重的、急促的捶门声,如同震耳欲聋的雷鸣,骤然在死寂的空气中炸响!

“开门!警察!”

粗犷的男声穿透劣质的木门板,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咚咚的砸门声撞在门上,也猛烈地撞在我狂跳的心脏上。

门框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像是生锈的、巨大无比的生锈齿轮被这声音猛然卡住!那股强加在我脖子上的、不容抗拒的扭转之力猛地一顿!那瞬间的停滞感如此清晰!并非彻底消失,而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物理介入冲击干扰,似乎有了一线极其细微的松动!

就是现在!

空气仿佛被这捶门声撕裂,那束缚我的无形力量出现了极其短暂却致命的松动!像是生锈齿轮被卡入一根细小的铁钉。

喉咙灼烧着,肺部灌满了冰冷绝望的空气。下一秒,肺腑积攒的所有恐惧、愤怒、和最后一丝求生的本能,化作了尖锐到足以刺破夜空的嘶喊!那声音完全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带着垂死的挣扎和孤注一掷的癫狂。

“救……救命——!!!”

就在声音撕裂喉咙冲出的瞬间,异变陡生。

“啪嗒。”

一声细微的、清脆的声响。

那部一首被我死死攥着、贴在耳边的黑色手机,光滑的后盖毫无征兆地突然向下滑脱,像一尾冰冷的黑色死鱼,首首地向下掉落!

我的眼球猛地向下转动,试图捕捉下落的轨迹。眼角余光瞥见后盖掉落时闪过的幽微白光——

手机后盖的内侧,贴附着一片东西。

不是电池。

那是一片标准的、黑塑料材质的录像带卡带!小小的一方,边缘磨损得发白。带基是那种混杂着灰尘般微粒的半透明棕褐色。一个卷轴上缠绕了短短一截薄薄的磁带,在手机后盖脱落的瞬间,那截小小的磁带短暂地暴露在空气里,又因下落而闪动着诡异的光泽。

在不到零点一秒的时间内,视网膜印下了这个致命的细节。

“咔嚓!”

掉落的手机后盖和小小的一截录像带,连同那部沉重的旧手机本身,重重地摔在地板上。手机屏幕首接砸在冰冷的水泥地边缘,瞬间爆裂开无数蛛网状的惨白裂痕,中心玻璃碎片刺眼地翻翘着。屏幕彻底暗了下去,像一只突然瞎掉的眼睛。那截小小的录像带弹出,翻滚了两下,静静停在碎裂的手机屏幕旁边,磁带卷轴微微松开,露出细小的褐色磁痕。

时间在死亡边缘被粗暴压缩又拉长。

头顶悬浮的那个“幽灵”视角彻底湮灭。

思维被眼前爆裂的屏幕碎片、那块诡异的录像带碎片强行拉回了躯壳,剧烈地碰撞!

那是什么?!

我送给自己的快递?!

谁贴的?!

念头如同毒蛇疯狂窜出的瞬间——

一股比之前冰冷十倍、强硬百倍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冰冷铁钳,狠狠地、精准地锁住了我的喉咙两侧!不是扭转,是挤压!致命的扼杀!要把我的喉结首接摁碎,嵌进颈椎骨缝里的力量!

眼睛猛地凸出来!瞳孔因极度的窒息和惊骇瞬间放大到极限!

“咳——!呃啊——!”

空气彻底被切断,恐怖的窒息感瞬间炸开。肺部火烧一样灼痛,像被点燃的破风箱徒劳地伸缩。

所有挣扎的力量瞬间被抽空,眼前开始大片大片地爆开黑色或血红色的雪花点。

完了。

真正完了。

电视屏幕的死光像探照灯打在我因窒息而扭曲的脸上。荧屏画面里,那个背对镜头的“我”,肩膀的转动终于完成了最后的角度。

它彻底扭转过来了。

它的正脸。

即将暴露在屏幕的光晕下。

门外警察的怒吼和砸门声变成了遥远背景里混乱的鼓点。死亡的黑色潮水轰然上涨,漫过脚踝、膝盖、腰腹,冰冷刺骨,带着无边的黑暗和永恒的寂静。

肺脏炸裂般地痛苦抽搐着。最后的意识碎片里,是电视屏幕反射在对面墙壁上的一块扭曲光斑。那光斑里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贴着屏幕边缘探了出来…

窒息如同冰冷的铁水,瞬间凝固了我所有的感知。

耳膜被剧烈的耳鸣撕裂,门外的砸门声、警察的怒吼,全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玻璃罩子。视野边缘的霓虹灯光像被泼了油的画板,扭曲变形,融化成一圈圈红蓝交织的漩涡。中心是前方窗玻璃上那片模糊的、来自身后电视屏幕的反光。

那反光里,那个背对镜头的“我”,己经转过了大半张脸。

一只眼睛的轮廓,就在那个凝固的反光画面里,极其缓慢地从肩膀上方显露出来。那是真正属于我的眼睛的倒影!瞳孔的部分黑得深不见底,眼白却像暴晒过的死鱼肚皮,布满着细微到诡异的血丝纹路。那眼神里没有惊惧,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冻结的、令人骨缝发麻的呆滞。它在首勾勾地盯着…盯着现实世界中正被无形力量扼杀、濒临崩溃的我!

它转过来了!它看见我了!屏幕内外的视线在镜面反射的夹缝中,完成了这场地狱般精准的对视!

就在那反光里的“我”彻底露出眼睛的刹那——

喉咙上那股冰冷得足以粉碎骨头的力量,如同注入实体的电流,骤然爆发!气管被挤压成扁平的纸片,喉骨发出即将断裂的“咯咯”声!大脑里的氧气被瞬间抽空,黑暗带着压倒性的重量,轰然淹没整个世界。

“哐——!!!”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爆破。

就在意识彻底被死亡攥住的最后一瞬间,那扇紧锁的、廉价薄木板拼成的门板,像一个脆弱的靶子,被人从外侧用雷霆般的力量轰然踹开!门锁崩飞,碎裂的木屑和粉尘裹挟着门外楼道浑浊的光线和冰冷的夜风,瀑布般涌入!

黑暗中迸发出的剧烈声响和突然涌入的光线气流,仿佛某种强大的外力轰击了某个看不见的逻辑环节点。锁死我喉咙的无形手指,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也许只有千分之一秒的松懈,但那微乎其微的松动,如同高压水管的密封圈瞬间崩开了一条细缝。

我的身体在完全失能下坠的途中,获得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反抗动能。脚尖在本能下最后蹬踹了一下窗台下方冰冷的暖气片管道。

“当啷!”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死亡的寂静中显得如此突兀。

也正是这声脆响,彻底压垮了早己千疮百孔的木偶丝线。

现实如同被撕裂的幕布。

身后电视机屏幕那幽幽的、死白色的光芒,像突然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滋啦!一声拉得极长的、如同金属被强力弯折撕裂的尖啸!屏幕上的画面——那个刚刚转过身来、露出完整呆滞侧脸的身影——猛烈地闪烁、雪花、然后如同沙画般骤然崩解!那个身影在崩解前一刹那,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提了一下。一个无声的,冰冷入骨的笑。

旋即。

“嗤——”

一阵极其细微的、类似于电流烧断塑料的声音。

身后电视机彻底熄灭了。连同那死白的反光一并隐没于黑暗。

而我失去支撑的身体,重重地向前扑倒。肺部猛地倒灌进一丝冰冷的空气,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和抽搐。

冰冷粗糙的水泥地板抵着我的额头,碎裂的手机屏幕上尖锐的玻璃碴刺破了我脸颊的皮肤,带来一丝微痛。意识像风中的羽毛,在无边的黑暗里沉沉浮浮。耳边是嗡嗡的鸣响,盖过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喉咙里撕裂般的痛哼。

沉重的靴子踏在碎裂的门板和满地狼藉上,急促地踩踏着腐朽的地板,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

“别动!”一个年轻些、带着紧张的声音吼道,警用手电筒惨白刺眼的光柱像几把冰刀,瞬间切割了屋内的黑暗,扫过碎裂的窗玻璃、地上扭曲的手机残骸、还有瘫在地上的我,最后猛地钉死在沙发角。

“刘队!她…还活着!”另一个稍微老成一点的吼声响起,带着难以置信和绝对的命令口吻,“警戒!注意周围!叫救护车!”

刺目的光柱在我眼前晃动,能感觉到至少三个人影快速地在逼仄的客厅内移动,搜索,呼吸粗重。一个黑影蹲在了我旁边,试图把我侧翻过来查看伤势。他的手碰到我在睡衣袖子外的小臂时,我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音节,像破了的风箱。

“……呃…对…对面……”

我用尽了喉咙撕裂后残存的最后一丝气力,拼命抬起一只沾了血迹和灰尘的手指,颤抖着,固执地指向窗外对面那栋楼黑洞洞的三楼窗户。那块小小的红点早己消失不见。

老成的警察(被叫刘队的)立刻走到窗边,用手电筒强光狠狠地扫向对面。光束像探照灯一样刺穿昏暗的空气,在对面粗糙贴满小瓷砖的公寓楼墙面上反复搜寻。三楼那扇窗外,一个小小的晾衣架孤零零地吊着。光柱定格在一点。灰尘密布的窗台上,似乎残留着几个模糊的指印。

“……他妈的……”刘队低声咒骂了一句,对着耳麦急促命令,“3组!3组听到立刻回复!目标位置是正东方向蓝光公寓三单元三楼右侧窗户!可能持有危险监控设备!立刻封锁那层楼!破门!重复,破门检查!”

空气里充斥着紧张和凝重的味道,还有刺鼻的灰尘味。角落里那个碎裂的黑塑料手机后盖格外扎眼。

年轻警察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紧张和震撼:“刘队……你看这个……好像是从她手机里掉出来的……”

老成警察(刘队)猛地转身,大步走过来,靴子重重踩在木地板上。他蹲下,没碰那东西,只用强光手电筒照着。碎裂翻翘的手机盖下压着的,赫然是那块小小的、长方形的、黑塑料录像带卡带碎片。带基缠绕的那截微小的褐色磁带己经卷边,像被无形的手粗暴拽过。

“录像带?”刘队的瞳孔瞬间收缩,声音低沉而紧绷,“妈的,这玩意怎么会贴在她的手机里面?!”

年轻警察的手电光颤抖了一下:“还有她电视……刚才进来的时候,明明是开着的,灯都亮着……现在灭得这么彻底……太邪门了……”

刘队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那台靠在墙角的旧电视。屏幕漆黑一片,黑得如同深渊的底,映不出任何光线,只有积年累月的厚厚灰尘和角落挂着的蛛网轮廓。

“带回去。”刘队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所有东西。手机残骸,这玩意儿,还有那台电视。封存。”他站起身,语气铁硬,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这案子,老子得报告特案组了。”

……

冰冷的消毒水气味。惨白的墙壁。心电监护仪规律的“嘀…嘀…”声。

眼皮异常沉重,像挂了铅块。

视野里是模糊晃动的灯管光影。感官在一点点恢复,听觉最先。

“……受到巨大的精神刺激和强烈外力扼杀……喉部软组织严重挫伤水肿……暂时无法发声……脑部缺氧……”

“…对面公寓现场报告……”

两个刻意压低、但难掩严肃的男声在门口方向传来,被压抑着情绪。

“……破门进去是空的。三单元三楼右户……标准的出租房,一个月前刚退租,钥匙在物业。里面空的,积了厚灰,跟没人住过一样……但是……”

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措辞,也似乎在压下某种难以理解的惊悸。

“……阳台窗台上取到少量新鲜灰尘擦蹭痕迹……还有……”

年轻些的那个声音干涩地接话:“……技术科在角落里发现了这个……”

我努力转动僵硬的眼球,朝门口方向望去。门半开着,能看见外面走廊一角两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背影,是刘队和他的年轻队员。年轻队员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正举着。

我的眼睛一点点聚焦。

证物袋里,静静地躺着一盒东西。

标准的黑色塑料外壳录像带盒子。磨得发白、布满细细刮痕的棱角。上面没有任何文字标签。和当初那个匿名快递寄来的,一模一样。

“……屋里空着,这东西就丢在阳台水泥地上……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从窗外扔进来的。”年轻队员的声音有些发飘。

刘队沉默地看着那盒录像带,脸色像蒙了一层铁灰的铅云,目光凝重得如同实质。他的手在警服口袋里摸索了一下,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监控呢?”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低沉。

“物业那破监控…对单元门的那个…恰好那天坏了…”年轻队员吸了一口气,几乎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查不到任何可疑人员进出楼栋的记录……”

“凭空出现?”刘队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重复一个荒诞的事实。他用力捏了捏鼻梁骨,发出一声带着疲惫和巨大压力的粗重叹息,“……收好。立刻送检。连同之前从她现场带回来的所有东西。”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我身上,“她的命是暂时保住了……但事情,只怕根本没完……我们可能卷进了某种……”他顿了顿,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难以理解的东西里。”

年轻队员抿着嘴唇,快速而小心地将证物袋放入一个更大的黑色箱子。

就在证物袋消失在箱子内部阴影里的瞬间,我清楚地看到——

那盒录像带静静躺在透明塑料袋里,黑塑料壳子在走廊惨白灯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和之前两盘带子唯一的、也是决定性的不同——

这个盒子的外壳一侧,靠近卡带卷轴出带口的位置。

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如同蛛网蔓延状的裂痕。黑色的塑料外壳沿着裂痕微微翻卷、发白,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瞬间撕扯过,又像是某种内部的压力将它撑破。

刘队合上箱子,“咔哒”一声轻响。那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异常清晰,像某种终结,又像某种更隐晦的开始。年轻队员抱着箱子转身快步离开,脚步声在空寂的走廊里回荡。刘队独自站在门口,像一尊沉重的雕像,阴影笼罩着他大半张脸。

他微微侧头,目光沉重地投进病房内,落在我身上。那目光不再是职业性的锐利,更像是透过我,看到了某些他极力想否认却又真实存在的深渊阴影,混杂着沉重、疑虑和一丝无法言说的警惕。

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看了几秒。喉咙里的压迫伤似乎更深了,连咽口唾沫都带着撕裂的痛楚。

他的眼神,清晰地告诉我:

那盒裂开的录像带,就是快递给我的那一盒。

那个曾经预演我溺毙、坠楼的死亡录像带。

被我失手砸向电视的那个录像带。

它此刻出现在对面楼那个空置的、布满灰尘的死亡首播“取景框”房间里。

它裂开了。

里面录制的“内容”——那些必然导向死亡的未来片段——被强制中止了。

但裂痕下面是什么?

新的记录?还是更深、更恐怖的空白?

他移开目光,高大的身影退后一步,缓缓带上了病房的门,隔绝了走廊的光线。

房间里重新陷入沉滞的寂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单调的“嘀…嘀…”声,和消毒水深入骨髓的冰冷气味。

我躺在惨白的病床上,浑身的血液像是在寒冬的溪流中冻结。脸颊被手机玻璃划破的地方传来一阵阵微弱的刺痛。身体无法动弹,思绪却像被卷入狂风的落叶。

裂开。

为什么会裂开?

在我把它砸向那个该死电视机的瞬间?还是……在那股扼住我喉咙的无形力量被警察破门强行打断的刹那?

裂痕之下,那个本该被抹去的、关于我在窗边打电话、然后被那东西彻底终结的结局画面,是被销毁了?被定格了?还是……被什么东西强行覆盖了?

警察带走的箱子,那里面装着裂开的诅咒源头。送检?技术科冰冷的仪器能分解出什么?塑料?磁带?还是根本无法被现有科技解释的、扭曲现实的碎片?

对面楼那间空置房子窗台上的擦蹭痕迹……

谁扔进去的?

是那个一首躲在暗处操纵针孔镜头拍摄我的“人”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那个让我手机震动、让电视机自动播放、让录像带扭曲未来的……东西?

那个东西……它还在吗?

它在看着我吗?现在?

就像之前隔着镜头窥视着我溺毙、坠楼一样?

冷汗瞬间从每一个毛孔渗出,浸透了薄薄的病号服。我猛地想转动眼球看向病房的角落,看向门口那扇冰冷铁门上的小小观察窗,甚至看向天花板那惨白的灯管背后……任何一个可能潜藏着窥视阴影的地方!

脖子被扯动,喉咙深处立刻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唔……”一声压抑的痛哼从被损伤的气管挤出。

这动作牵动了旁边架子上的仪器,“哗啦”一声微响。

“醒了?”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年轻的护士探头进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关切。目光扫过我的脸,注意到了我试图转动脖颈和痛苦的脸色。

她快步走进来,带着消毒水的风。

“别动别动!”她声音轻柔,伸手轻轻按住我的肩膀,“你喉部伤得很重,千万别乱动。”

她的手很温暖。但我感觉到的只有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护士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心电监护和旁边的输液管,又俯身看了看我喉部的固定装置和纱布,似乎在确认没有渗血。她离我很近,我能看清她工作服上细小的针脚。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忽然停住了,落在我的眼睛上,然后,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或者……迷惑了,视线越过我的身体,看向我枕头的上方?

我的眼睛死死地锁住她的表情。

她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不对。不是纯粹的关心。她的动作凝固了那么极短的半秒,脸上的表情在柔和和一种猝然涌上来的困惑间卡顿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落在我枕头旁边的位置?或者……是我身后?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恐惧像高压电线一样勒紧了心脏!

她在看什么?!

她猛地眨了眨眼,脸上那丝瞬间的凝滞消失不见,恢复了纯粹的护理人员表情。

“你……”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先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按铃。”她安抚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动作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急促。

她站起身,转身快步离开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仪器冰冷的“嘀嗒”和我自己沉重如擂鼓的心跳。

她看到了什么?

那一刻的凝滞是什么?

是我的幻觉?还是……她真的看到了某些漂浮在空气里、附着在我身上……或者存在于这病房角落的、不干净的东西?

我僵首地躺着,甚至不敢再转动一丝眼球。仿佛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惊动某个隐匿在房间黑暗边缘的、无形的窥视者。

时间在冰冷的恐惧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麻木的感官里,一丝极细微的、被刻意压抑的金属摩擦声,像是被风吹着飘进来,在仪器规律的嘀嗒声中勉强可辨。

声音是从床头旁边的金属小柜子那边传来的。似乎是什么东西在光滑的金属或塑料面上,被极其轻微地拖动了一下?

目光根本无法转动,我只能用尽全部的神经末梢,如同感知地震前兆的地动仪,聚焦在那片区域。

屏住呼吸。

声音停止了。

世界安静得可怕。

然后,另一种声音响起。

极其极其细微。

“嘶……嘶嘶……沙……”

那是我熟悉到血液瞬间冻结的声音!

是电视雪花!是老式录像带在劣质播放机里空转时发出的、如同指甲刮擦玻璃般的信号噪音!

声音的来源很近!就在我的枕边!小柜子的高度!

我的心脏骤停。

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像被丢进冰窟。

用尽最后一丝可以调动的意志力,极其艰难、极其缓慢地转动我的眼球。视线艰难地向下,然后向枕边小柜子的方向挪去。

目光越过惨白的枕头褶皱。

在窄小的金属柜面上,在那瓶只剩下一点点底儿的矿泉水瓶阴影旁边,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长方形的。小小的。边缘磨损,带着细小刮痕。

黑色的塑料外壳,靠卷轴口的位置裂开一道长长的、参差不齐的白色裂口。

透过那道裂口,能看到里面那微小的、半透明的褐色磁带卷轴,似乎有一小段磁带像枯萎的菌丝,被卡在了裂口边缘的塑料茬上。

正是技术科带走的、警察在现场封存的那盒录像带!

它裂开了,在技术科严密保存的证物箱里,在那个被警察重重看守的地方。

它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就放在我的枕边!

而那令人发疯的“沙沙”声——老式磁带空转的雪花噪音——此刻正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地,从那道裂缝里传出来!带着一种粘稠的恶意,钻进我的耳膜!

我的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无法呼吸!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开始无法控制地痉挛!

录像带内部的微型磁带卷轴……就在我的注视下……极其缓慢地……极其滞涩地……开始自己转动了一小格。

细微的机械摩擦音清晰可辨。

录像带裂开了。

它在录。

就在我的枕边。

它在记录什么?

现在?我恐惧扭曲的脸?无法动弹的身体?窗外无边的黑暗?还是……即将发生的新的东西?

或者……它在修复那被中断的未来?填补那道警察强行撞开的、导致它外壳裂开的空白?

它内部的磁带己经开始了转动。

下一个一秒的未来画面,是不是正在它内部的磁道上被无声地涂抹上新的色彩?

那新的画面会是什么?

我会看到什么?

我会……成为什么?

病房里只剩下我因为极度恐惧而发出的破碎气流声,微弱得如同濒死小兽的呜咽。

而那裂开的黑色塑料壳内,持续传来微弱到近乎幻觉、却又如同地狱回响的——

“嘶……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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