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质问，砸入死寂的深潭，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那片流光溢彩的【天幕】，无视了他的挑战。
它像一个高高在上的说书人，只按照自己的节奏，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光芒一闪，先前那场令人啼笑皆非的“土木堡战神”闹剧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洪武朝熟悉的朝堂，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
画面中央，一个官员正意气风发，顾盼自雄。
他身着丞相朝服，百官隐隐以他为首，就连朱元璋的几个儿子，与他交谈时都带着几分客气。
【天幕】之上，飘过一行金字。
【盘点历代权臣之末路！】
【TOP9：大明丞相，胡惟庸！】
“胡惟庸！”
人群中，有官员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此时的胡惟庸，正以左丞相之职，立于百官之首。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察觉的自得。
能被【天幕】盘点，与那些历史上的大人物并列，岂非证明了自己的分量？
然而，【天幕】上的弹幕，却瞬间击碎了他的幻想。
【来了来了，我大明最后一个丞相，也是死得最惨的丞相之一！】
【老胡这哥们儿，属于是典型的能力跟不上野心，小觑了老板的狠辣程度。】
【划重点：胡惟庸案，大明第一大案！老朱借着这个案子，彻底把在中国实行了一千多年的丞相制度给废了！从此皇帝上班累成狗，再也没人帮忙分担工作了！】
“废除……丞相制？”
胡惟庸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龙椅上的朱元璋。
朱元璋没有看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地盯着【天幕】，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翻涌。
他废了丞相？
他竟然做到了这一步！
画面继续播放。
胡惟庸广结党羽，打压异己，甚至连一些军中将领，都与他过从甚密。
他府邸的门前，车水马龙，堪比东宫。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权势滔天的铁证！
“胡惟庸！”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响起，冰冷刺骨。
“你还有什么话说？！”
“陛下！臣……臣冤枉！”
胡惟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浸透了朝服。
“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此皆【天幕】污蔑之词！”
就在这时，【天幕】画面一转，不再是朝堂，而是一间密室。
胡惟庸正与几个心腹密谋。
【“如今我等大权在握，只差一步……”】
【“丞相，那位置，您难道就不想坐一坐？”】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但那份昭然若揭的野心，己经不需要任何言语。
整个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跪地的胡惟庸，和一位须发皆白、一首闭目养神的老人身上。
韩国公，李善长！
开国第一功臣，也是胡惟庸的举荐人，更是儿女亲家！
李善长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球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胡须，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朱元璋的视线，像刀子一样，从胡惟庸身上，刮到了李善长脸上。
然而，【天幕】并未就此停手。
它似乎嫌这刺激还不够，画面再次切换，变得更加诡异。
这一次，没有胡惟庸，只有年轻时的朱元璋。
他独自一人，在深夜的宫殿里，面对着一张巨大的、画着大明朝堂权力构架的图纸。
图纸的顶端，是【皇帝】。
而皇帝之下，一个巨大的【丞相】之位，如同一座大山，压在所有机构之上。
“相权，自秦汉以来，己逾千年……”
一个苍老而宏大的声音，从【天幕】中响起，仿佛是历史本身的回响。
“分君王之权，掣君王之肘。顺则为臂助，逆则为心腹大患。”
画面中，年轻的朱元璋，拿起朱笔，在那【丞相】之位上，狠狠地画了一个叉！
一个血红色的叉！
“咱的江山，咱的子孙，不需要任何人来掣肘！”
“这相权，必须废！”
“但废除千年之制，必遭天下非议。除非……有一个不得不废的理由。”
年轻的朱元璋抬起头，他的脸上，是与此刻龙椅上一般无二的，冷酷与决绝。
“一个权焰滔天、意图谋反的丞相，就是最好的理由。”
轰！
真相揭晓的这一刻，整个奉天殿广场，所有文武百官，都感觉自己的天灵盖被一道惊雷狠狠劈中！
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冰冷。
胡惟庸案……根本不是重点！
胡惟庸会不会反，也根本不重要！
他只是一个……棋子！
一个被皇帝选中，用来献祭千年相权的祭品！
胡惟庸瘫在地上，彻底傻了。
他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是在跟同僚斗，不是在跟太子斗，他是在跟皇帝那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术斗！
他输得不冤。
人群中的李善长，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他身旁的儿子李祺连忙扶住他。
李善长看着龙椅上那个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情同手足的君主，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恐惧。
他明白了，他什么都明白了。
就在此时，【天幕】给出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画面再次跳转到未来，这一次，是洪武二十三年。
距离胡惟庸案，己经过去了十年。
年迈的李善长，被锦衣卫从府中拖出，同样以“谋反”的罪名，押赴刑场。
画面上，一行冰冷的字幕，为这位开国元勋的一生，画上了血腥的句号：
【李善长，韩国公，位列功臣之首。胡惟庸案十年后，受牵连，赐死，全家七十余口，尽数伏诛。】
“爹！”
李祺失声痛哭，跪倒在地。
李善长呆呆地看着【天幕】上自己未来的结局，又看了看龙椅上那个面无表情的朱元璋，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杀胡惟庸，是为了废相权。
十年后再杀他李善长，是为了彻底铲除“功臣之首”这个相权思想的最后寄托！
好狠！
好绝！
朱元璋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坐着。
他没有愤怒，没有咆哮。
因为【天幕】所揭露的，就是他内心最深处的谋划。
他成功了，他用两万多条人命，为子孙后代，铺平了一条通往集权巅峰的血路。
可笑的是，他精心挑选的继承人，他的标儿会死。
他那铺满了白骨的皇位，最后会留给一个他根本看不上眼的、懦弱无能的蠢货！
他的心，在滴血。
不是因为滥杀，而是因为他这步惊天动地的棋，从一开始，就走错了终点！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杀意，没有了暴戾，只剩下一种让所有人都感到战栗的平静。
他的视线，越过跪地痛哭的李祺，越过如泥的胡惟庸，最终，落在了李善长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
他没有开口，一个字都没有说。
但李善长却读懂了那眼神。
那是帝王的审视，是棋手的落子，是昔日兄弟，今日君臣之间，最后的一点默契。
杀，还是不杀？
朱元璋转过头，不再看任何人。
他将视线，投向了那片改变了一切的【天幕】。
你，到底想让咱怎么做？
是让咱继续走那条血腥的旧路，还是……给他李善长，也给自己，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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