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小浮站在偏厅门槛内侧，指尖轻轻搭在袖口边缘。晨光从窗纸透进来，在她眉眼间投下一道淡影。沈芊芊坐在案前，金护甲在桌上叩出一声轻响，像是敲在她心上。
“过来。”沈芊芊抬眸，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游小浮低头走过去，脚步轻缓，裙摆扫过地面时几乎无声。她停在案前，垂首而立，目光落在那张泛黄的纸上。墨迹未干，隐隐有股苦涩的药味混杂其中。
“你既是我陪嫁丫鬟，便该为我分忧。”沈芊芊的声音轻柔得近乎怜惜，“今夜若太子不愿入寝……你说，该怎么办？”
游小浮没说话，只将手指收拢了些，藏进袖中。她的呼吸微微加快，但脸上依旧平静。她知道，这不是询问，是命令。
沈芊芊忽然笑了，伸手将一张红笺推到她面前：“签了吧，按个手印，日后也好有个凭证。”
游小浮望着那张纸，指尖微颤。她不能拒绝，至少现在不行。她缓缓伸手，接过朱砂笔，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
“怎么？犹豫了？”沈芊芊笑意未减，声音却冷了几分。
游小浮摇头，低声道：“奴婢不敢。”
她提笔，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游小浮。
字迹端正，笔锋利落，仿佛毫无迟疑。她放下笔，袖口一掩，悄悄将一点药粉撒在墨迹之上。药粉与朱砂混合，颜色几不可察地变了些许，只有熟悉者才能看出端倪。
她将手覆在纸上，稍作停留，再抬起时，一枚清晰的手印己落在姓名之下。
沈芊芊满意地点点头，将纸收起，放入一个雕花木匣中。
“很好。”她站起身，走到游小浮身边，纤长手指抚过她的鬓角，语气柔和，“你是个聪明人，不会让我失望。”
游小浮僵在原地，任由她抚过自己耳畔碎发。右眼尾的朱砂痣微微跳动，似有灼热之意。
她低下头，掩饰眼中翻涌的情绪。
“去吧。”沈芊芊转身坐下，不再看她，“今晚的事，你心里有数。”
游小浮行礼退下，步履沉稳，背影挺首，却在穿过回廊后，悄然停下脚步。
她靠在柱旁，缓缓吐出一口气，掌心紧握成拳。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必须想办法脱身。
可眼下，她没有选择。
她闭上眼，脑海中迅速梳理着目前掌握的信息：沈芊芊的焦虑、假山石砖的异常、西侧厢房的潮湿气息……还有昨夜窗外那一抹黑影。
是谁？
她不确定，但她能感觉到，有人在暗处看着这一切。
暮色渐沉，天边最后一抹霞光被云层吞没。宫墙内外，灯火初上，映照出层层叠叠的飞檐斗拱。
游小浮独自坐在西厢房内，手中银簪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她将簪子轻轻转了个方向，插回发间。这个动作对她而言，早己不只是整理仪容，更是一种习惯性的警觉信号。
门外传来脚步声，缓慢而沉重。她迅速将锦囊塞进衣襟深处，低头整理袖口，掩盖方才在门槛内侧撒下的药粉痕迹。
门开了。
一名嬷嬷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
“沈小姐让你服下，安神用的。”她将碗放在桌上，看了游小浮一眼，转身离去。
游小浮盯着那碗药，眉头微蹙。她上前几步，凑近嗅了嗅，果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草药香中夹杂着一丝异样气味。
她不动声色地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随即装作晕眩般扶住桌沿，跌坐在椅子上。
门外脚步声又起，显然是守在外面的人听到了动静。
她闭上眼，假装昏迷，心跳却逐渐平稳下来。
片刻后，门又被推开，一人轻步走进来。
不是嬷嬷，也不是侍女。
那人穿着玄色深衣，身形修长，步伐稳健。他站在桌前，静静看着那碗药，又看向她。
游小浮屏住呼吸。
她不知道他是谁，但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不同于寻常之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拂袖，将碗中的汤药倾倒在角落里。药液洒在地上，瞬间渗入地板缝隙。
然后，他转身离去，如风一般悄无声息。
游小浮睁开眼，望着门口的方向，心头一片震动。
那人是谁？
他为何要救她？
更重要的是——他是否知道她的身份？
夜更深了。
游小浮躺在床榻上，双眼睁着，望着屋顶横梁上的斑驳纹路。她回忆着今日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那人的一举一动。
她必须记住他的模样。
她必须找出他的身份。
她必须……
一阵轻微的摩擦声从窗外传来。
她猛地坐起，目光锐利地望向窗外。
风吹动窗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起身，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靠近窗户。
窗缝间透进一线月光，照亮了院中一角。她看到，地上有一道模糊的痕迹，似乎是刚刚被人踩踏过的药粉留下的印记。
她蹲下身，伸手轻触那痕迹，指尖沾上一抹淡淡的粉末。药粉受潮后黏腻的触感，让她心中一凛。
这药粉，是她早上撒在门槛内的。
也就是说——有人进来过。
而且，那个人就在刚才，还站在她屋外。
她迅速起身，回到床边，将银簪取下，藏在袖中。
她不能再等了。
她必须行动。
哪怕，还未准备好。
夜风穿堂，吹灭了最后一盏灯。
黑暗中，游小浮站在床边，目光坚定如铁。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接受命运的女孩。
她是游小浮。
她会活下来，而且——
她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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