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风中微微摇曳，映得窗纸上的影子晃动如水。游小浮坐在西厢房内，双手交叠搁于膝上，掌心微湿，呼吸平稳却极浅。
她己换了新衣，素色襦裙，袖口绣着半道银线，是今晨沈小姐赏下的。她记得那句话：“今日不同往日。”语气温柔，却像一把刀，轻轻贴在她的颈侧。
门外传来脚步声，不重，却带着某种刻意的节奏感。
游小浮缓缓抬头，目光落在门上，手指无意识地鬓角碎发。
门开了。
夜风卷着酒气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丝雪松香，混着些许血腥气息。
玄色深衣的人影跨入门内，步伐略显踉跄，却依旧稳健有力。他一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还握着一只青瓷酒杯，杯壁残留着半盏琥珀色残液。
游小浮迅速垂下眼帘，起身行礼：“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没有回应。
脚步声逼近，停在她面前。
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缓慢扫过，像是在审视一件器物，又像在寻找什么破绽。
“抬起头来。”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醉意，却不失威压。
游小浮依言抬头，目光轻抬，正好撞进一双幽深的眼眸。那双眼里藏着寒光，也藏着试探。
她低头，重新敛眉：“奴婢不知为何被安排在此，若有冒犯之处，请太子恕罪。”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褚时烨低声笑了笑，将手中酒杯随意放在桌上，酒液溅出少许，在木纹上洇开一圈暗色痕迹。
他绕到她身后，脚步慢了下来，仿佛在丈量她的反应。
游小浮指尖微微收紧，藏在袖中的药粉包被捏得更紧了些。这是她的习惯动作，紧张时总会这样做。她希望他没注意到。
“你叫……游小浮？”他忽然开口，声音从头顶落下，带着些许慵懒。
“是。”
“沈尚书送来的？”
“是。”
“她说你是个伶俐人。”
“奴婢不敢当。”
沉默片刻，褚时烨忽然俯身，鼻尖几乎贴上她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
“那你可知道，今晚你是谁？”
游小浮心头一跳，面上却依旧平静：“奴婢……只是个丫鬟。”
“丫鬟？”他轻笑一声，首起身子，“一个丫鬟，怎会穿得如此整齐，连发髻都梳得一丝不乱？”
她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只轻声道：“规矩所限，不敢逾矩。”
“规矩？”他嗤笑一声，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抚过她鬓角碎发，“那你这根头发，为何总在动？”
游小浮猛地屏住呼吸。
她竟忘了——方才紧张时，无意识地了鬓角。
他注意到了。
“端茶。”他忽然退后一步，转身走向桌边坐下，语气恢复了几分冷淡。
游小浮应声，起身走向角落的茶案。她动作轻缓，看似从容，实则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
她将茶壶提起，斟了一盏，双手捧起，走向桌前。
茶盏边缘泛着微光，她特意用拇指在杯沿轻轻一抹，留下一道不易察觉的指纹。
放下茶盏时，她故意让袖口掠过桌面，药粉包轻轻擦过杯沿，带起一丝细微的药香。
果然，褚时烨的目光一闪，随即不动声色地嗅了嗅。
“你身上有股味道。”他淡淡道。
游小浮心头一紧，面上却露出困惑神色：“殿下说的是？”
“药味。”他盯着她的眼睛，“你在做什么？”
“回殿下，奴婢只是随身带些安神药粉，夜里怕睡不安稳。”
“哦？”他忽然笑了，眼角弯起一道弧度，“那你可知，宫里最忌讳的东西是什么？”
“是毒。”
“不错。”他拿起茶盏，轻轻吹了口气，目光却未曾离开她，“若我喝了这盏茶，明日一早死了，你说是谁下的手？”
游小浮脊背一凉，却依旧镇定：“奴婢不敢。”
“不敢？”他轻啜一口茶，喉结滚动，随即放下杯子，“我倒是觉得，你很敢。”
她低头，指尖微微颤抖，却又强行稳住。
“奴婢只是个丫鬟。”
“你总是说这句话。”他忽然站起身，朝她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但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是。”
游小浮心头一震，却仍旧保持低头姿态，没有接话。
他忽然伸出手，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看着我。”他说。
她抬起眼，正对上他的视线。那双眼里，没有醉意，只有清明与锐利。
“我不信巧合。”他缓缓道，“也不信命。”
她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
“那殿下信什么？”
“证据。”他松开手，转身走向门口，忽而停下，“你端的这盏茶，我会让人验。若有问题……”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长：“你就不仅仅是丫鬟了。”
门在他身后合上，留下一室寂静。
游小浮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首到确定门外的脚步彻底远去，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手轻轻按住胸口。
心跳如鼓，却并未紊乱。
她缓缓走到桌前，将刚才那盏茶的杯底残留痕迹小心刮下，藏入袖中药粉包内侧。
这是她留下的标记，也是她反制的第一步。
窗外月光斜照进来，落在她肩头，映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微汗，却仍紧紧攥着那枚银簪。
她必须活下去。
她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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