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这话一出，正屋的空气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轻响。傅恒刚端起茶杯要抿，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只瞪着小燕子，眼底满是震惊——这丫头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竟能把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拧成一股绳！
富察府的人都在屋里候着消息，福隆安刚从兵部回来，正坐在小燕子身边剥橘子，闻言手一停，橘子皮的汁液溅了满手也顾不上擦。傅恒的夫人西林觉罗氏正给婆婆捶背，此刻手僵在半空，嘴里的帕子差点掉下来。连最沉得住气的老夫人，也从佛珠串上抬起眼，看向小燕子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
“你……你再说一遍？”傅恒的声音都劈了，像是被砂纸磨过，“和亲王？弘昼？你要把夏紫薇的身份，安到他亡故的侧妃头上？”
小燕子却一脸得意，晃着傅恒的胳膊：“阿玛你想啊，和亲王伯伯不是最爱办丧事嘛，年年给自己办，府里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当年他那个侧妃去世，听说走得急，要是对外说她当时怀着孕，谁能查证？”她掰着手指头数，“这样一来，紫薇姐姐就成了和亲王的女儿，既沾了皇家血脉，又不用惊动皇姑父的名声，皇后娘娘那边也挑不出错处，这不就是两全其美？”
“胡闹！”傅恒猛地一拍桌子，茶盏震得跳起，“和亲王是皇上的弟弟，皇家宗亲的血脉岂能容你这般戏说？传出去是欺君之罪，要掉脑袋的！”他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可看着小燕子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又硬生生把后半句斥责咽了回去——这丫头虽是异想天开，可那份想把事情摆平的心思，倒是真的。
西林觉罗氏连忙打圆场：“老爷消消气，小燕子也是急糊涂了。不过……”她话锋一转，看向老夫人，“这法子虽险，倒也不是全无道理。和亲王素来荒唐，真要认下这个‘女儿’，旁人虽会议论，却未必会深究。”
老夫人捻着佛珠，缓缓点头：“弘昼那孩子，打小就爱做些出格事，当年为了躲差事，愣是在府里搭灵棚哭丧，连皇上都被他唬住了。若真让他出面认亲，倒比首接认在皇上名下稳妥些。”她看向小燕子，眼神柔和了许多，“这丫头看着跳脱，心思倒转得快。”
“娘！”傅恒急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宗亲血脉是何等大事，一旦被捅破，富察府、和亲王、甚至皇上，都要被拖下水！”
“阿玛，你听我说嘛！”小燕子拽着他的袖子晃，“我们不用真让和亲王伯伯认亲，就对外说当年侧妃的孩子被救走，辗转送到济南，夏嬷嬷（夏雨荷）是好心收养。这样紫薇姐姐既有了宗室亲戚的身份，能名正言顺留在京城，又不用牵扯皇姑父，皇后娘娘那边也没话说呀！”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妙，眼睛亮得像揣了两颗星星：“和亲王伯伯最爱热闹，让他演场戏，肯定乐意！到时候就说他感念夏嬷嬷的恩情，认紫薇姐姐做义女，既全了情义，又遮了脸面，多好！”
福隆安看着自家小娇妻手舞足蹈的样子，脸颊红扑扑的，像沾了晨露的苹果，心里早软得一塌糊涂。他一把将小燕子揽进怀里，在她俏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惹得小燕子“哎呀”一声，伸手去推他，脸上却红得能滴出血来。
“你呀你，”福隆安刮了下她的鼻尖，语气里满是宠溺，“脑子里净是些稀奇古怪的主意，偏偏还真有几分道理。”他转向傅恒，收敛了笑意，“阿玛，我觉得……小燕子的法子虽险，却是眼下最周全的。皇上那边顾及颜面，和亲王那边乐得胡闹，紫薇姑娘也能有个体面的身份，总比现在这样藏着掖着强。”
傅恒的夫人也点头：“是啊老爷，左右都是冒险，不如选个能让皇上和皇后都下得来台的法子。小燕子这孩子，是个福将，说不定真能成。”
连一首没说话的小叔子都忍不住开口：“二哥说得对，和亲王要是掺和进来，这事就从‘皇家秘辛’变成‘宗亲轶事’，议论的人虽多，却掀不起大浪。”
傅恒看着一屋子人都帮着小燕子说话，又低头看了看怀里还在偷笑的小丫头，只觉得又气又好笑。他沉思半晌，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这事确实险，可比起让紫薇首接认祖归宗，或是被皇后发现后掀起的风波，似乎……真的多了几分转圜的余地。
“此事的关键，在皇上和和亲王。”傅恒沉声道，“皇上得愿意放下面子，和亲王得真能演得像模像样。”他抬头看向福隆安，“你明日进宫，先探探皇上的口风，就说……富察府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是需得和亲王配合，看皇上的意思。”
“是，儿子明白。”福隆安应道，又低头对小燕子笑道，“还是我的小娇妻聪明，回头给你买城南那家的糖葫芦，最甜的那种。”
小燕子立刻眉开眼笑，在他脸上回敬了一个吻，脆生生道：“这还差不多！”惹得满屋子人都笑了起来，刚才凝重的气氛消散了不少。
老夫人看着这对小夫妻，眼里满是慈爱：“小燕子啊，以后可得改改这毛毛躁躁的性子，这么大的事，要是传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知道啦祖母！”小燕子吐了吐舌头，“我就跟家里人说，外面半个字都不会漏的！”
傅恒看着她活泼的样子，心里的石头稍稍落了些。他知道，这事能不能成，还要看天意，可至少，他们不再是只能等着风暴来临的局外人了。
夜里，福隆安洗漱完，见小燕子正趴在窗边看月亮，便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还在想白天的事？”
小燕子点点头：“我在想，紫薇姐姐要是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毕竟……那不是她真的身世。”
福隆安揉了揉她的头发：“她要的是名分，是能堂堂正正活下去，不是非要认哪个爹。等这事了了，皇上心里有数，总会照拂她的。”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再说了，我的小燕子这么聪明，定能想到法子让她明白的。”
小燕子被他夸得心里甜滋滋的，转身搂住他的脖子：“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媳妇！”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柔得像一层纱。富察府的灯一盏盏灭了，只有傅恒的书房还亮着。他看着桌上的宗人府名册，指尖在“弘昼”的名字上停了许久，终究是叹了口气——皇家的事，从来都是一团乱麻，如今把和亲王这颗“搅屎棍”掺进来，是能把麻解开，还是缠得更紧，谁也说不准。
可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想起小燕子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或许有时候，这股子不管不顾的机灵劲儿，真能闯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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