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杂院的皂角树抽出了新芽，沾着雨后的水珠，亮晶晶地晃眼。柳青刚把街头听来的消息喊进门，柳红手里的针线就掉在了地上，线轴轱辘轱辘滚到墙角，撞在堆着的破木箱上。
“你说啥？小燕子爹娘的案子翻了？皇上还允了她和富察家二公子的婚事？”柳红拽着哥哥的胳膊，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里的颤音藏都藏不住。
柳青抹了把脸，不知是激动还是咋的，眼眶红通通的：“千真万确！我在顺天府门口听差役说的，马大人被抄家了，方巡抚的牌位都要请进忠良祠了！”
“哎哟我的傻丫头……”张奶奶拄着拐杖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攥着给小燕子缝了一半的鞋垫，刚走两步就被门槛绊了一下，亏得孙婆婆眼疾手快扶住。两个老人你看我，我看你，忽然就对着哭了起来，眼泪砸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这可真是……老天有眼啊……”孙婆婆抹着泪，“想当年她刚被萧剑送到这儿来，瘦得像只小猫，晚上总做噩梦，哭着喊爹娘……”
“现在好了，都好了……”张奶奶拍着大腿，笑得皱纹里都淌着泪，“咱们小燕子，总算熬出头了！”
院里的孩子们也围了过来，宝丫头抱着小燕子的胳膊晃：“小燕子姐姐，你要当新娘子了？是不是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坐着八抬大轿，穿红裙子？”
小燕子被说得脸通红，挠了挠头，心里又甜又慌。她偷偷看了眼柳青柳红，见他们眼里都是真心的欢喜，鼻尖忽然一酸：“我能有今天，全靠哥哥姐姐，还有张奶奶孙婆婆照顾……”
“跟我们还客气啥！”柳青笑着捶了她一下，“你能嫁个好人家，我们比谁都高兴。”话虽如此，他看着院里那间小燕子住了五年的小破屋，屋顶还缺着块瓦，下雨天总漏水，忽然皱起了眉，“就是……这出嫁的地方，怕是不太合适。”
柳红也反应过来，环顾着这局促的小院：院墙是碎砖堆的，风一吹就掉渣；正屋的门轴早松了，关起来吱呀乱响；最像样的屋子，还是去年用攒的银子翻修的灶房。富察府是什么地方？那是皇亲国戚，别说八抬大轿，就是送亲的队伍怕都站不下这小院。
“这可咋整？”孙婆婆犯了愁，“总不能让小燕子从这儿嫁出去，被富察家的人笑话。”
“要不……去客栈租个院子？”张奶奶提议，又自己摇了头，“不妥不妥，哪有新娘子从客栈出嫁的道理。”
众人都沉默了，小燕子看着大家为难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其实不用那么讲究的，我觉得从这儿走挺好，都是念想……”
“那怎么行！”柳红打断她，双手叉腰，眼睛忽然亮了，“我有个主意！咱们把这院子推了重建！”
这话一出，满院都静了。柳青愣了愣：“重建？那得多少银子？”
“咱们这些年卖杂耍，加上上次帮王爷寻回失物赏的银子，攒了不少呢！”柳红兴冲冲地跑进屋里，抱出个沉甸甸的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银子，还有不少碎钱，“我算过，盖五间正房，带东西厢房，再砌个像样的院墙，差不多够了！”
“可是……来得及吗？”张奶奶看着她，“婚期不定啥时候呢，盖房子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来得及！”柳青也来了劲头，他年轻时跟着匠人学过活，“我去找相熟的瓦匠木匠，多请些人，日夜赶工，最多一个月就能完工！”他拍着胸脯，“保证盖得亮亮堂堂，让小燕子风风光光从这儿嫁出去！”
宝丫头拍手叫好：“我要一间带窗户的房间！能看见街上的冰糖葫芦！”
“我要能放好多书的屋子！”虎子也喊。
柳红笑着点头：“都有都有！不仅要盖新房，还要修个小花园，种上小燕子最喜欢的向日葵！再打口井，以后不用去老远挑水了！”
小燕子看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规划着，心里暖烘烘的。她原以为，自己孤苦无依，这世上除了哥哥，再没亲人。可此刻看着这满院为她操心的人，看着柳红眼里的光，柳青摩拳擦掌的样子，张奶奶孙婆婆笑着抹泪的模样，忽然明白，这里早就成了她的家。
“姐姐，”小燕子拉住柳红的手，声音哽咽，“这银子是你们辛苦攒的，我不能……”
“傻丫头，”柳红捏了捏她的脸，“咱们是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你风风光光嫁了，我们脸上也有光啊。再说了，就算你嫁去富察府，总得有个回娘家的地方吧？这院子盖好了，以后你带着姑爷常回来看看，多好。”
柳青也道：“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请匠人，明日一早就开工！”他转身就要往外跑，又被柳红喊住。
“等等！”柳红叫住他，指着院里那棵皂角树，“这棵树得留着，是小燕子刚来那年亲手栽的，都长这么粗了。”
小燕子看着那棵枝繁叶茂的皂角树，树干上还刻着她刚来时的身高记号，心里像揣了个暖炉。她忽然扑过去，抱住柳红，又拉过柳青，声音里带着哭腔：“谢谢哥哥姐姐……”
“谢啥！”柳青笑着揉乱她的头发，“赶紧想想新房要啥样，要不要给你弄个梳妆台？带镜子的那种！”
“还要有个大衣柜，放你的新衣裳！”柳红补充道。
“我要给姐姐的新房画窗户！”宝丫头举着小手。
“我来劈柴！”虎子扛着小斧头，跑得像阵风。
夕阳透过院墙的缺口照进来，把大家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张奶奶和孙婆婆坐在门槛上，看着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规划着，相视而笑。柳青己经跑出去找匠人了，柳红在给小燕子量尺寸，说要亲手给她做件新棉袄当嫁妆。
小燕子靠在皂角树下，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忽然觉得，这场雨不仅洗刷了她爹娘的冤屈，也给她带来了真正的晴天。富察府的荣华富贵固然好，可这小院里的烟火气，这实实在在的温暖，才是她心里最踏实的归宿。
夜里，柳红拿着纸笔，在灯下画着新院子的图样，柳青在一旁算着木料和人工。小燕子睡不着，悄悄凑过去看，见图纸上画着宽敞的正房，带廊檐的厢房，还有个小小的花园，花园里画着一大片向日葵。
“怎么样？”柳红得意地问，“等盖好了，你从东厢房出嫁，保准风风光光！”
小燕子看着图纸上那个小小的“喜”字，眼眶一热，用力点了点头。她知道，无论将来住进多么气派的府邸，这个重建的小院，永远是她的根。从这里嫁出去，她带着的不仅是嫁妆，更是满院的爱与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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