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柳青就带着七八个匠人进了院。斧头劈柴的声音、刨子刨木的声音、瓦匠和泥的声音混在一起，倒比平日里卖杂耍时还要热闹。孩子们也不闲着，宝丫头端着水给匠人递茶，虎子跟着柳青搬木料，小脸憋得通红也不肯歇着。
小燕子本想搭把手，却被柳红按在一旁：“你是新娘子，哪能沾这些粗活？安心坐着，看看我们给你盖的新院子。”她拉着小燕子在临时搭的棚子下坐下，指着匠人放线的位置，“你看，这东厢房给你当嫁妆房，窗户要朝南，冬天暖和；西厢房给张奶奶孙婆婆住，带个小炕，冬天烧炭不冷；正房宽敞，以后你回门，咱们一大家子能在屋里吃饭。”
小燕子看着泥土里立起的木柱，看着匠人在墙上画下的标记，忽然觉得这一切像做梦。她摸了摸口袋里那半块玉佩，冰凉的玉质贴着心口，又让她觉得无比真切。
张奶奶和孙婆婆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手里纳着鞋底，眼睛却没离开过施工现场。孙婆婆忽然叹道：“还记得小燕子刚来时，瘦得像根豆芽菜，见人就躲，现在都要当新娘子了。”
“可不是嘛，”张奶奶接过话头，针尖在阳光下闪了闪，“那会儿她总抱着这半块玉佩哭，说要找哥哥，现在不仅找到了亲人，还遇上了好人家，真是苦尽甘来。”
正说着，福隆安的马车停在了院外。他穿着常服，没带随从，手里提着个食盒，见院里一片忙碌，先是愣了愣，随即笑着走进来：“这是……动工了？”
小燕子看见他，脸一下子红了，站起来时差点带翻了板凳。柳红眼疾手快扶住她，笑着打趣：“说曹操曹操到，我们正说让你看看新院子的图样呢。”
福隆安走到图纸前，见上面标注得密密麻麻，东厢房特意画了梳妆台和衣柜，花园里的向日葵旁还画了只小小的燕子，忍不住笑了：“费心了。”他打开食盒，里面是热腾腾的糖糕和豆浆，“刚从街角那家买的，大家垫垫肚子。”
匠人们见是富察府的二公子，都有些拘谨，柳青忙招呼着：“快拿着吃，富察公子客气。”
福隆安没急着走，站在院里看了会儿施工，见匠人在量东厢房的门框，忽然道：“这门框再加宽两寸吧，将来陪嫁的箱子多，好进出。”又指着窗户，“用双层玻璃，冬天暖和，还能看清院里的花。”
柳红眼睛一亮：“还是富察公子想得周到！”
小燕子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道：“不用这么讲究的。”
福隆安低头看她，眼里带着笑意：“对你，怎么讲究都不为过。”他从袖中取出个小盒子，递给小燕子，“这个给你。”
盒子里是支银质的簪子，簪头雕着只展翅的燕子，衔着颗小小的珍珠。小燕子捧着簪子，指尖都在发颤：“这太贵重了……”
“不贵重，”福隆安帮她别在发间，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耳垂，两人都红了脸，“等大婚那日，再给你换金的。”
院里的匠人见了，都笑着起哄，柳红更是故意咳嗽两声，逗得小燕子把头埋得更低。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半个月过去，新院子己初见雏形。院墙砌起了青砖，刷得雪白；屋顶盖了新瓦，还在西角加了小小的飞檐；东厢房的窗棂雕了缠枝莲，糊上了透亮的窗纸。最让小燕子欢喜的是，柳红真的在院里种了片向日葵，虽然刚发芽，却透着勃勃生机。
这日傍晚，福隆安又来看进度，刚进院就见小燕子蹲在向日葵苗前，小心翼翼地浇水。夕阳落在她发间的银簪上，闪着温柔的光。
“在忙呢？”他走过去，递上一个油纸包，“给你带了城南那家的糖火烧。”
小燕子接过纸包，香气扑面而来，她掰了一半递给他：“你尝尝，柳红说这家的糖火烧最地道。”
两人并肩蹲在花苗前，看着嫩绿的芽儿，谁都没说话，却觉得心里甜丝丝的。过了会儿，小燕子忽然道：“我哥萧剑说，大婚那天他会来。”
福隆安点点头：“我己经让人给他备了上房，他是你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
小燕子抬头看他，见他眼里没有丝毫芥蒂，心里的最后一点不安也散了。她知道，富察府接受的不仅是她，还有她背后所有的过往，包括冤死的父母，包括江湖漂泊的兄长。
又过了十日，新院子终于落成。揭下最后一块遮挡的红布时，连匠人们都忍不住赞叹：雪白的院墙衬着青瓦，朱红的门框配着雕花窗棂，院里的向日葵长到半人高，金灿灿的花盘朝着太阳。东厢房里，柳红早己铺好了新被褥，摆上了她亲手绣的鸳鸯枕，墙上还贴着个大红的“喜”字。
小燕子站在东厢房里，看着窗外熟悉的皂角树如今枝繁叶茂，看着院里奔跑嬉笑的孩子们，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这哪里是重建了一座院子，分明是重建了一个家。
大婚前三日，富察府送来了嫁妆，整整八十抬，从绸缎布匹到金银玉器，浩浩荡荡排了半条街。街坊邻居都来看热闹，啧啧称奇，说小燕子真是好福气。
柳青指挥着人把嫁妆搬进西厢房，柳红则在东厢房给小燕子试穿嫁衣。那是件大红的凤袍，绣着百子千孙图，金线在烛光下流淌，华丽得让小燕子不敢伸手碰。
“快穿上试试！”柳红催着她，帮她系上玉带，戴上凤冠。铜镜里的少女，眉眼弯弯，脸颊绯红，早己不是当年那个在街头卖杂耍的野丫头，却依旧带着那份灵动与真诚。
“真好看……”张奶奶捂着嘴，眼泪又下来了，“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女。”
孙婆婆也点头：“明天一早，富察府的花轿就从这东厢房抬你走，咱们小燕子，是这世上最风光的新娘子。”
夜里，小燕子躺在新被褥上，闻着淡淡的皂角香，怎么也睡不着。她摸了摸头上的凤冠，又摸了摸枕边的银簪，忽然想起初遇福隆安的那个雨天，他站在雨里，朝她温柔一笑。
原来，京城的雨不仅来得突然，也能带来最意外的缘分。而这场雨落下的痕迹，不仅在青石板路上，更在她心里，酿成了最甘甜的滋味。
窗外，月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来，落在地上，像铺了层银霜。院里的向日葵悄悄转了方向，朝着月亮，仿佛也在期待着明日的朝阳，期待着那个从这里出发的，崭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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