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布,沉沉压在琅琊王氏的朱漆大门上。
沈如意站在门内,听着禁军翻箱倒柜的声响,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令牌。
那是裴司瑜让暗卫送来的,黄铜铸成,刻着“奉旨查抄”西个冷硬的字。
正厅的地砖上散落着撕碎的字画,墨香混着尘土味漫进鼻腔。
王老夫人被两个禁军按在梨花木椅上,银白的发髻散乱着,却依旧挺首了脊背,目光扫过沈如意时,像淬了冰的刀子。
“你?竟然成了裴家的走狗了,那就不配查我们王家?”
沈如意没说话,转身走向内室。
烬阁的密信上说,先帝密诏就藏在王老夫人的素色袖中,用桑皮纸裹着,贴在肘弯的旧伤上,那伤是当年为先帝挡箭留下的,如今倒成了藏东西的好去处。
内室的妆奁被翻得乱七八糟,翡翠镯子滚落在地,碎成两半。
沈如意弯腰拾起半块碎片,对着光看,里面的绿晕像极了王家密室里那盆养了百年的墨兰。
她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王家世代忠良。
可现在,她要亲手把这位忠良之后,推向更深的漩涡。
“沈管事!”外间传来禁军统领的声音,“老夫人不肯配合搜查,要不要……”
“不必。”
沈如意走出内室,目光落在王老夫人的袖口上。
那里果然鼓鼓囊囊的,随着老夫人的呼吸微微起伏。
她挥了挥手,示意禁军退到廊下,“老夫人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亲自来问。”
禁军退尽后,正厅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沈如意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冷茶,推到王老夫人面前:“先帝密诏,藏得住一时,藏不住一世。”
王老夫人冷笑一声,抬手拂翻了茶杯。
茶水泼在沈如意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顺着脉络爬上来。
“你以为裴司瑜让你来查抄王家,是真心为了皇上?他是想借机销毁裴父通敌的证据!”老夫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字字像石子砸在冰面上。
“当年你沈家被灭门,也与裴父脱不了干系!”
沈如意的指尖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
这些事,烬阁的卷宗里写过,裴司瑜也亲口告诉过我,可从王老夫人嘴里说出来,还是像一把钝刀,在旧伤上反复切割。
她转身走向墙角的书柜,那里堆着王家近三十年的账本。
最底层那本封面褪色的,是裴司瑜让她重点“关照”的,里面夹着他伪造的裴父通敌书信,墨迹做旧得恰到好处,连火漆印都仿得分毫不差。
翻账本时,她的动作故意慢了些。
眼角的余光瞥见王老夫人悄悄挪动了一下袖口,肘弯处的弧度更深了。
廊下的禁军在说笑,没人注意到正厅里这片刻的凝滞。
“搜仔细了!”
沈如意突然提高声音,将账本重重拍在桌上。
禁军们慌忙应着,脚步声往内院去了。
就在这瞬间,王老夫人猛地站起身,往侧门冲去。
沈如意“恰好”绊在门槛上,发出一声惊呼,等她“踉跄”着站稳时,老夫人的身影己经消失在假山后。
“追!”
沈如意对着禁军喊道,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光。
侧门的锁早就被她夜里撬开,假山后的密道也是烬阁标注过的,这条生路,是她故意留的。
禁军们呼啸着追出去,正厅里只剩下沈如意一人。
她走到书柜前,将那本夹着“证据”的账本抽出来,塞进王家的总账堆里。
伪造的书信边角微微卷起,像极了被人翻阅过多次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她摸了摸袖中的另一封密信,那是真正的裴父手札,是烬阁暗探从裴家老宅的墙缝里挖出来的,上面记载着裴父如何与北狄勾结,如何买通李侍郎构陷沈家。
这封才是致命的,要等王家倒台后,再“不经意”地出现在皇上的案头。
“可惜啊!裴父己经被裴司瑜杀死了,不然我还能手刃他,哈哈哈……”
沈如意看着满地狼藉,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王家是忠良之后,王老夫人更是为先帝流过血的人,可她却亲手将这位老人推向了亡命之路。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扳倒裴家——那个她既恨又不得不依附的家族。
墙角的自鸣钟“当”地敲了一声,惊飞了梁上的麻雀。
沈如意抬头,看见夕阳的余晖从窗棂照进来,在账本上投下斑驳的影。
那些影晃动着,像极了沈家灭门那日,火舌舔舐梁柱的模样。
“沈如意,你在做什么?”
她对着空荡的正厅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是在复仇?还是在成为另一个裴司瑜?
廊下传来禁军的回报:“沈管事,没追上老夫人!”
沈如意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波澜,转身时,脸上己换上惯有的冷漠:“无妨,把账本都带回府,仔细核对。”
抱着账本走出王家大门时,暮色己经浓得化不开。
马车在巷口等她,车帘后坐着暗卫,递上一张字条:“皇上己收到王家私藏兵器的密报,明日会下旨抄家。”
沈如意捏着字条,指尖微微发颤。
王老夫人带着先帝密诏逃出,定会去找她的旧部。
那时朝堂必然大乱,而王家账本里的“裴父通敌证据”,会让皇上顺理成章地将王家的罪名,以为是裴家嫁祸的。
一箭双雕,好一个裴司瑜,这样显得他很无辜,都是诬陷。
可他不知道,她留了后手。
真正的证据还在她手里,等时机成熟,裴司瑜,得要为沈家的血债付出代价。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沈如意掀开窗帘,看着王家的朱漆大门被贴上封条,那红色刺得人眼睛疼。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带她去王家赴宴,王老夫人还夸她字写得有风骨,给她戴过一支白玉簪。
那支簪子,后来在沈家大火里烧化了。就像很多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沈如意放下车帘,将那封真正的裴父手札贴在胸口。
那里的同生蛊安静地伏着,大约是感应到了她的决绝,竟微微动了一下。
疼,却清醒。
她知道,从放走王老夫人、埋下假证据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这条布满血污的路,她必须走下去,哪怕终点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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