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夜,总是带着一股龙涎香,让人觉得甜得发腻,混着梁上积了多年的灰尘味,呛得沈如意喉咙一首发紧。
“好难受啊,这太子府的仆人也是会偷懒的。”
她伏在雕花梁木上,锦缎般的帐顶就在身下三尺,太子的鼾声透过纱帐漫上来,沉闷得像口老旧的铜钟,叮咚、叮咚的只响。
“这太子的睡姿,也不咋地啊,还打呼。”
指尖的狼毫笔在绢帛上划过,沙沙轻响被鼾声吞没。
“亥时三刻,太子与内侍议户部亏空,言语间提及‘裴氏’二字,面露嫌恶。”
她写下这句话时,笔尖微微一顿。
白日里裴司瑜的暗卫刚送来密信,要她紧盯太子与户部旧部的往来,尤其是在李侍郎死后,太子是否在暗中查探裴府。
帐下的烛火晃了晃,将太子的影子投在帐上,像只臃肿的困兽。
沈如意摸出袖中那只小小的蜜罐,罐口用蜡封着,是她午后在御膳房偷取点心时藏的。
蜂蜜稠得发亮,沾在指尖时,黏腻的触感让她想起小时候母亲做的桂花糕。
说女孩子吃太多甜的,会胖哦,想起那一刻竟忘记了现在的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可现在,她正要用这甜腻的东西,蛀空东宫的根基。
她借着帐外巡逻禁军换岗的间隙,翻身落在窗棂边。
雕花的木框积着薄灰,她用指尖蘸了蜜,极快地在横梁与窗棂衔接的缝隙处画了道弧线。
蜂蜜渗入木纹的瞬间,隐约能看见细小的蚂蚁被甜味引着,从墙缝里钻出来,顺着蜜痕往上爬。
这道蜜痕要画得隐蔽,既要引蚂蚁聚集,又不能被打扫的内侍发现。
她画得极轻,指尖的力道控制得刚好,连指甲缝里都沾了黏腻的甜。
就像她此刻的处境,既要做裴司瑜安插在东宫的眼线,又要暗里为烬阁铺设后路,每一步都得踩着刀刃般的平衡。
刚缩回梁上,就听见帐内传来翻身的响动。
太子似乎醒了,含糊地问:“什么时辰了?”
内侍连忙回话:“回殿下,快到子时了。”
沈如意屏住呼吸,看见太子的影子坐起来,手里多了个锦盒,正对着烛火看里面的东西。
她握紧笔,准备记录,却见太子突然将锦盒藏进枕下,声音压得极低:“裴司瑜那边有动静吗?”
“回殿下,裴府的暗卫今夜去了城西,像是与烬阁的人接了头。”
沈如意的心脏猛地缩紧,笔尖在绢帛上洇出个墨点。
“烬阁?太子竟然己查到烬阁与裴司瑜有牵扯了?还是说,这是太子故意放出的饵,想引他们慌张?”
帐内的对话还在继续,但她却有些听不清了。
指尖的蜜渍被冷汗浸得发黏,梁上的蚂蚁似乎爬得更快了,细小的触须正一点点的啃噬着木缝里的纤维。
她想起了裴司瑜的话:“东宫的房梁是百年楠木,蚂蚁蛀空它,需要三个月。”
三个月后,正是皇上南巡的日子,那时若太子在房梁下议事,只需一场“意外”的坍塌……
沈如意忽然觉得指尖的蜜甜得发苦。
她记录太子言行,是为了让裴司瑜掌握太子的把柄。
可她画下蜜痕,是为了让烬阁在必要时,能借这场“意外”彻底除掉太子。
这个当年默许在沈家卷宗画押的人,手上同样沾着沈家的血。
天快亮时,巡逻的禁军脚步声渐稀。
沈如意将记录好的绢帛卷成细条,塞进梁上的砖缝——那是暗卫取信的地方。
转身时,她瞥见窗棂上的蜜痕己爬满了蚂蚁,密密麻麻的黑,像极了朝堂上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正一点点蛀空这看似稳固的江山。
她掠出东宫时,晨露打湿了衣摆。
“好久没见过清晨的光了。”
袖口的蜜渍被风吹干,留下层淡淡的白痕,像道洗不掉的罪证一样。
路过御花园的假山时,她忽然停住脚步,对着石缝里的蚂蚁呆望了片刻。
它们为了一点甜,就能啃噬坚硬的木头,人又何尝不是?为了权力,为了复仇,连最亲的人都能刀兵相向。
回到裴府偏院,她将那只空蜜罐扔进了灶膛。
火焰舔舐着陶土,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极了蚂蚁啃噬木头的动静。
她对着铜镜卸下夜行衣,看见镜中自己眼底的红血丝,忽然想起昨夜太子枕下的锦盒——那里面,会不会是能扳倒裴司瑜的证据?
“我希望那个罪证它随着房梁倒塌,一起深埋梁下,毕竟裴司瑜可还不能死呢,蛊还没解呢。”
指尖抚过镜中自己的脸颊,那里还带着梁上的灰尘。
她既是裴司瑜的眼线,又是烬阁的利刃,更是那个藏在暗处的复仇者。
这三重身份压在身上,像东宫那根被蚂蚁蛀空的房梁,不知哪一日,就会彻底坍塌。
可她不能停。
沈如意拿起帕子擦脸,帕子蹭过眼角时,忽然笑了。
笑得极轻,却带着股狠劲——三个月后,无论是太子的房梁,还是这摇摇欲坠的朝堂,总得有一样,先塌下来。
而她,会站在废墟上,看着那些欠了沈家的人,一个个付出代价。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第一缕晨光爬上窗棂,照在那道被蚂蚁爬过的木纹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
像一道无声的倒计时,在等待着某个注定到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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