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顾府的飞檐翘角上。
廊下灯笼被风卷得摇摇欲坠，昏黄光晕里。
顾景恒猛地推开内室房门，夜光洒在房间内，烛火“噼啪”炸开火星，照亮了他骤然狰狞的脸。
方才掌灯的小厮手一抖，灯盏砸在地上，琉璃碎片混着灯油溅得到处都是，这里哪里还有沈如意的半分衣角？
“废物！”
他一脚踹翻旁边的梨花木桌，茶盏碎得惊心动魄。
“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世子妃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话到嘴边却卡了壳。
终究没说下去，只狠狠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如霜。
转身时，脸上的暴戾己褪得干干净净。
他理了理衣襟，缓步踱至正门，月白锦袍在廊灯下泛着温润光泽，眉眼间仍是那副世家公子的矜贵模样，仿佛方才那个暴怒的人只是幻影。
“诸位禁军大人围我顾府，刀剑相向，倒是让在下好生不解。”他声音清润。
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目光扫过门前如铁桶般的禁军，对方却个个面沉如水，只以沉默作答。
风卷着寒意掠过，檐角铁马发出冷冷脆响。
不多时，一道玄色身影自巷口走来，腰悬长刀，步履沉稳，正是御前侍卫统领秦风。
“顾世子，陛下在宫中候着您呢。”
顾景恒微微颔首，唇边噙着淡笑。
“有劳秦统领稍候，容我换身朝服，即刻随你入宫。”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哒哒”声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能瞥见他端坐其中的身影，指尖无意识着腰间玉佩。
那是他逼迫沈如意亲手为他系上的，如今却只剩冰凉的玉触感。
养心殿内，明黄帐幔低垂，龙涎香在空气中弥漫。
内侍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启禀皇上，顾世子到了。”
“带上来。”
御座上传来低沉威严的声音。
顾景恒跪地叩首，动作标准无可挑剔。
“臣顾景恒，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景恒！”
龙椅上的人猛地拍案，声震屋瓦。
“你可知罪？”
他叩首的动作一顿，随即抬起头，眸中没有半分惧意，反倒燃起执拗的火光。
“臣不知罪。若说有错，便是错在太过爱重沈如意。臣对她一片真心，天地可鉴，求陛下成全。”
“成全？”
皇帝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
“你们己经拜堂成亲了，你为了她竟然劫走了囚车，如今倒来求朕成全？你当朕是可以随意戏耍的孩童吗？”
“请陛下成全！”
“够了！”
皇帝打断他，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
“念在你我君臣一场，又是看着你长大的份上，死罪可免。”
他顿了顿，语气转厉。
“但活罪难逃——即日起，你就禁足于你于的世子府内，一年内不得踏出府门半步。既然你执意与沈如意绑在一处，往后便好好待在这方寸之地，反省己过吧。”
“谢陛下。”
顾景恒叩首起身，背影依旧挺拔，只是袖中的手早己攥得死紧。
回到世子府时，己是三更天了。
府内下人黑压压跪了一地，头埋得极低，连呼吸都透着小心翼翼。
管事颤抖着声音回话：“世子……奴才们把府里翻遍了，实在……实在没找到世子妃的踪迹……”
顾景恒缓步走上正厅主位，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子扫过众人。
他没说话，只是抬手拨了拨茶盖，茶沫在水中打着旋儿，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戾气。
“每人十板。”
他声音平淡，却让满室空气瞬间凝固，
“算是给你们提个醒。”
“世子饶命啊！”
一个老仆猛地膝行几步，涕泪横流。
“老奴伺候顾家三代，这把老骨头实在经不起板子了……求世子开恩啊！”
顾景恒抬眸看他，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却毫无暖意：“嫌板子重？”
他指节轻叩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那换个方式也行——夹手指，你们自己选。”
求饶声此起彼伏，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顾景恒忽然抬手，旁边阴影里窜出两名暗卫，长刀出鞘的声音清越刺耳。
他没说话，只是朝那哭喊最凶的老仆抬了抬下巴。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老仆的喊声戛然而止，身体软软倒在地上，鲜血迅速漫开，染红了青砖。
顾景恒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目光扫过面无人色的众人，声音轻得像叹息。
“这样，你们可还满意？”
他就坐在那里，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半边脸上，一半温润如玉，一半隐在阴影里，透着令人胆寒的漠然。
庭外传来板子落下的“砰砰”声，一下下，竟像是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他却微微眯起眼，仿佛在欣赏什么悦耳的乐曲一样。
这禁足的一年内，顾府成了一座华丽的囚笼。
没人知道，当他重获自由时，这天下会是何种模样。
而此时，京郊一处隐蔽的宅院里，沈如意正被人扶着坐下。
对面的男人一身黑衣，脸上带着银色面具，声音嘶哑如磨砂：“沈姑娘，这顾世子为你闹得人尽皆知，连天牢都敢闯，这场盛大的‘婚礼’，你可还喜欢？”
沈如意猛地抬头，眼中燃着怒火，啐了一口。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裴司瑜，你明知我是被胁迫的，还说这种风凉话，有意思吗？”
她胸口起伏，声音带着颤抖。
“你杀不了我，便来恶心我，便看着我被人折磨取乐，是吗？”
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抹弧度。
“折磨？你我之间，不早就开始互相折磨了吗？”
他倾身靠近，声音压得极低。
“这样也好，慢慢来，总能折磨到地老天荒的。”
烛火在两人之间跳动，映出沈如意眼中的倔强，也映出裴司瑜面具下眼底深不见底的幽暗。
裴司瑜这场纠缠，早己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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