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沉沉默。他欠林锐和“暗影”一条命，甚至不止一条。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我要去看她。”
女战士没有阻拦，只是冷冷地提醒：“她的状态…很糟。比你想象的糟。”她侧身让开舱门。
程沉忍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扶着冰冷的舱壁，踉跄地走出狭小的舱室。外面是一条同样狭窄的通道，船体随着海浪起伏，晃得他几乎站立不稳。他推开隔壁舱室虚掩的门。
一股更浓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这个舱室稍大一些，但同样简陋。一盏昏黄的壁灯照亮了中央的一张简易行军床。
苏晓躺在上面。
她的身上盖着一条干净的薄毯，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脖颈苍白得近乎透明，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曾经柔顺的黑发凌乱地贴在颊边，沾着干涸的海盐。她的脸微微侧着，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左手腕。那个曾经禁锢着幽蓝（后来是暗红）蝶翼的金属护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圈厚厚的、被渗出的淡黄色组织液和少量血迹浸透的纱布。
纱布边缘，露出了被高温灼烧和强电流击穿留下的、焦黑翻卷的恐怖伤口，隐约可见底下被破坏的组织。
那是控制器熔毁时留下的烙印，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关于那场非人实验的残酷印记。
她静静地躺着，胸膛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像一个陷入沉睡的、饱经摧残的洋娃娃。
没有了控制器那刺目的光芒，没有了那毁灭性的能量波动，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死寂。
程沉一步步挪到床边，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她冰冷的脸颊，却又在即将触及时停住，仿佛怕惊扰了一个易碎的梦。
就在这时，苏晓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程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那双眼睛…
不再是空洞的黑曜石，也不是被暗红光芒吞噬的毁灭之瞳。那是一双…如同被暴风雨彻底洗劫过的天空般的眼睛。
疲惫、茫然、没有任何焦点，充满了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将一切光芒都吸进去的虚无。
没有痛苦，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属于“人”的情绪。只有一片荒芜的、令人心碎的空白。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极其艰难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一点点聚焦在程沉焦急而痛苦的脸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程沉屏住呼吸，等待着，期盼着能从那双荒芜的眼睛里看到一丝熟悉的波动，一丝属于“苏晓”的痕迹。
一秒…两秒…
苏晓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微弱的、破碎的气音。
程沉的心沉了下去。那不是呼唤，也不是任何有意义的音节。那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濒死般的叹息。
然后，那双刚刚聚焦了一瞬的眼睛，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再次缓缓地、茫然地移开，重新投向舱顶那片单调的、被灯光晕染的阴影。那片荒芜的虚无，再次笼罩了她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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