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暮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终于离开了岩石的阴影，整个人暴露在昏黄摇曳的篝火光线下。
破烂染血的衣袍，年轻却布满漠然的脸庞，以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没有杀气，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仿佛刚才捏碎的不是一条人命和一把钢斧，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灰尘。
这平静，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恐惧。
“你…你…”刀疤刘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握紧了鬼头刀，试图给自己一点可怜的勇气，但刀身却在火光下清晰地映出他惊恐扭曲的脸。“你到底是什么人？！”
瘦猴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架在小五脖子上的短刃下意识地松了力道，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蹭去，将小五护在了自己身前。
陈暮没有回答刀疤刘的问题。他的目光扫过地上屠夫不形的尸体，掠过被吓傻的瘦猴，最后定格在刀疤刘那张强作镇定的脸上。他向前踏出了一步。
仅仅一步。
咚！
那脚步声并不响亮，却狠狠敲在刀疤刘和瘦猴的心脏上！一股沉重如山的压力骤然降临！空气都变得粘稠无比！
“呃！”瘦猴首当其冲，闷哼一声，感觉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呼吸瞬间变得无比困难，脸色刷地惨白！他手中的短刃再也拿捏不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刀疤刘也好不到哪去！他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泥潭，全身的气血都被这股恐怖的压力死死压制，运转变得无比滞涩！
引以为傲的气血之力，此刻竟连护体都做不到！他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双腿如同灌了铅，别说挥刀进攻，连站稳都异常艰难！
恐惧！源于生命本能的恐惧！
“点子扎手！扯呼！”刀疤刘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什么货物，什么女人，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现在只想逃！离这个魔鬼越远越好！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刺激下强行提起一丝残存的气血，鬼头刀胡乱地向陈暮的方向虚劈一刀，身体却拼命向后扭去，想要撞入身后的黑暗！
瘦猴反应更快，在刀疤刘喊出“扯呼”之前，就己经不顾一切地转身，将轻身功夫催动到极致，像只受惊的兔子般朝洼地外蹿去！
面对两人亡命奔逃的背影，陈暮眼中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他甚至没有去追。
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右手。
对着刀疤刘仓惶逃窜的背影，屈指，一弹。
咻——！
一道无形的空气指劲，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噗！
一声闷响！
刀疤刘狂奔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右腿膝盖后方，毫无征兆地爆开一团刺目的血花！腿骨瞬间粉碎！
“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响彻夜空！刀疤刘如同被砍倒的木桩，一头栽倒在地，抱着粉碎的右腿疯狂翻滚哀嚎，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焦土。
另一边，陈暮的左手也动了。同样是对着瘦猴即将消失在黑暗边缘的背影，随意地一挥衣袖。
呼——！
一股罡风平地而起！没有飞沙走石，却带着一股沉重无比的碾压之力！
瘦猴只觉得后背如同被一柄无形的攻城锤狠狠砸中！
咔嚓！噗！
脊椎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前冲的身体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来，人在空中就喷出一大口鲜血，像条死狗般重重摔在篝火旁，距离刀疤刘只有几步之遥。他身体抽搐着，口鼻溢血，眼神涣散，眼看也是废了。
洼地里只剩下刀疤刘杀猪般的惨嚎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商队的人全都傻了。
赵铁山保持着握刀前冲的姿势，僵在原地，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他看到了什么？屈指一弹，隔空打爆膝盖？随意一挥袖，罡风如锤，废掉一个气血境巅峰？这…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这就是…通幽境尊者的力量？如此轻描淡写，却又如此恐怖绝伦！
吴启明一屁股瘫坐在地，看向陈暮的眼神充满了无边的敬畏和恐惧，像是在仰望云端的神祇。吴雨晴紧紧捂着嘴，眼泪无声地流淌，既是后怕，也是被那非人力量带来的冲击所震撼。
小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顾不上自己碎裂的膝盖，连滚爬爬地扑到小六身边，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
陈暮缓缓放下手，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迈步，走向在地上翻滚哀嚎的刀疤刘。
靴子踩在焦土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这声音落在刀疤刘耳中，却比死神的脚步更恐怖。他强忍着腿骨粉碎的剧痛，用仅剩的左腿和双手拼命向后蹭，在地上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脸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混合着尘土和血迹，狼狈不堪。
“别…别过来！别杀我！”刀疤刘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嘶哑得如同破锣，“你不能杀我！我们是鬣狗帮的人！这一片儿都是我们的地盘！你…你杀了我们的人…我们老大不会放过你的！他…他是通幽境！真正的通幽境！你惹不起的！”
陈暮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篝火的光芒映着他半边脸，平静无波。
“通幽境？”陈暮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刀疤刘的哀嚎，“你们老大这么厉害？”
刀疤刘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点头如捣蒜，语无伦次：“对！对！通幽境！我们老大黑鬣，是真正的通幽境尊者！手下兄弟好几百！你…你放了我…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我…我保证…”
“几百个兄弟？”陈暮打断他，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嘲讽，“那你们盘踞在这一片儿，想必威风得很吧？”
刀疤刘不明所以，只当对方忌惮，忍着剧痛挤出谄媚的笑容：“是…是啊！我们鬣狗帮在这一片儿说一不二！过往的商队，哪个不得乖乖交上买路钱？连那些小聚集点的头人见了我们也得客客气气…”
“哦？”陈暮微微俯身，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首视着刀疤刘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声音平静，“那…离这里不远的黑雾山，盘踞了几百年的‘山神’，你们也去收过‘买路钱’吗？”
刀疤刘脸上的谄媚瞬间僵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没有说话！
黑雾山！山神！
那是这一带所有活物的禁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是传说中盘踞了不知多少岁月，强大到无法想象的恐怖存在！别说收买路钱，他们鬣狗帮连黑雾山外围五十里都不敢靠近！每次运送“货”或者转移，都要远远地绕开那片被黑雾笼罩的死亡之地！
刀疤刘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淌下。他看着陈暮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一个荒诞绝伦却又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眼前这个人…这个轻描淡写就废掉了他们三个气血境巅峰的人…他提到黑雾山…提到山神…那语气…那种平静…难道…难道…
他不敢想下去！巨大的恐惧彻底淹没了他！
“我…我…”刀疤刘喉咙里咯咯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暮首起身，不再看他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他环视了一眼死寂的洼地，目光扫过地上屠夫的尸体、废掉的瘦猴、惊恐欲绝的商队众人，最后落在远处深沉的黑暗里。
“滚。”陈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意志，清晰地传入刀疤刘耳中。
刀疤刘如蒙大赦！巨大的求生欲瞬间压倒了剧痛和恐惧！他用尽全身力气，仅剩的左腿猛地蹬地，双手疯狂扒拉着焦土，拖着那条血肉模糊的断腿，以最快的速度、最狼狈的姿态，头也不回地朝着洼地外的黑暗深处爬去！速度竟然还不慢，只留下一地蜿蜒刺目的血迹。
洼地里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瘦猴微弱的呻吟和篝火燃烧的声音。
商队的人依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撼和茫然中。就这么…放走了？
赵铁山终于从石化状态中回过神，看着陈暮的动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为一句干涩的：“尊…尊者…您这是…”
陈暮没有回答，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掠出洼地，朝着刀疤刘消失的方向，没入了浓重的黑暗之中。
赵铁山看着陈暮消失的方向，他终于明白了陈暮那句“滚”的意思。
那不是慈悲。
那是在放一条受伤的的鬣狗归巢。
而猎人，己经悄然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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