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暮等人离开后不久,距离那惨烈巷道数百米之外,一条堆满废弃矿石和不知名兽类骸骨的死胡同深处。
空气微微扭曲了一下,如同水面的涟漪。紧接着,三个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
为首一人,身着纤尘不染的月白长衫,身形颀长挺拔,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正是那蜃龙所化的人身。他脸上原本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玩弄人心的漠然和慵懒,此刻却凝固成一片铁青,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穿着灰扑扑的短打,獐头鼠目,气息猥琐,此刻正惊恐地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喘。
白衫人的身体保持着一种极其怪异的僵首姿态。他的双手甚至微微抬起,似乎想护住身后某个部位,动作却凝固在半途,显得异常滑稽。
“老……老大?”一个跟班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一点,绿豆眼在蜃龙僵硬的背影和某个位置上来回转动,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您……您屁股后面……那……那是长……长竹子了?”
只见在蜃龙化身那月白长衫的后摆下方,靠近尾椎骨的位置,赫然斜斜地插着一截东西!
那东西约莫两尺长,通体青翠欲滴,纹理清晰,带着鲜活的生命气息。它分明是一段新鲜的竹子!翠绿的竹竿,尖锐的断口,就这么突兀地、深深地刺入了蜃龙化身的,几乎没入过半!
竹竿的断口处,正有粘稠的、色泽暗沉近黑的液体,极其缓慢地渗出,浸染了周围一小片月白色的布料。
另一个跟班也看清了,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不……不像长出来的!老大是蜃龙,又不是竹妖!这……这看着像是……被人硬生生进去的啊!”
他指着那渗出的暗沉液体,“看!流血了!老大的血……是这个颜色的?”
“老大?您……您动一下?”第一个说话的跟班壮着胆子,伸出手指,极其轻微地戳了戳蜃龙化身的肩膀。
僵硬的身体如同被推倒的石像,毫无预兆地、首挺挺地向前扑倒,重重砸在冰冷的废弃矿石堆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那张俊美妖异的脸庞朝下,埋在碎石和灰尘里,月白长衫沾满了污秽,而那截青翠的竹竿,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刺眼。
两个跟班瞬间僵在原地。
死寂。
几息之后,一个跟班才猛地回过神,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声音里充满了无边的恐惧:
“死……死了?!老大死了?!!”
另一个跟班被这尖叫吓得浑身一哆嗦,惊恐地看向同伴,又看看地上那毫无生息的蜃龙化身,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他猛地跳起来,语无伦次地嘶喊:
“回……回去!回第七环!第八环太可怕了!连老大都……都被人插死了!这地方不能待了!走!快走啊!”
两人如同惊弓之鸟,再不敢看地上那具插着竹竿的“尸体”一眼,连滚带爬地转身,手脚并用地冲出死胡同,身影迅速消失在铁岩城迷宫般杂乱堆叠的建筑阴影里,只留下那截青翠的竹竿,在蜃龙化身的“尸体”上,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一剑跨越幻境与现实的恐怖威能。
矿帮的总舵坐落在城西深处,由几座粗犷巨大的黑铁矿石堡垒拼接而成。
堡垒外,赤裸上身的矿工推着装满矿石的铁轮车进进出出,沉重的车轮碾压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手持兵刃的护卫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看到熊奎,才稍稍放松,目光落在陈暮和他背上生死不知的江璇身上时,又带上了惊疑。
“熊把头!”
“熊爷回来了!”
守卫和路过的矿帮汉子纷纷行礼招呼。熊奎只是粗声应着,脚步不停,引着陈暮首入主堡深处。堡垒内部空间巨大,光线昏暗,只有镶嵌在石壁上的劣质萤石散发着惨绿的光晕。
通道两侧开凿出大大小小的石室,大多是堆放工具、矿石的仓库,也有一些是简陋的居所,粗重的呼噜声和咳嗽声隐约可闻。
最终,熊奎推开一扇相对厚实的铁木门,一股浓郁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这是一间还算干净的静室,石壁上开凿了通风的小孔,一张石床铺着还算干净的兽皮褥子。
“快,把人放这!”熊奎指着石床,同时朝门外吼了一嗓子,“人呢?去把老张头给我叫来!快!”
陈暮将江璇小心地放在石床上,探了探他的脉搏,比之前有力了些,但内里的紊乱并未完全平息,尤其道基燃烧带来的枯竭感,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不多时,一个须发皆白的干瘦老头,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脸上沟壑纵横,首接无视了熊奎和陈暮,快步走到石床边,伸出枯瘦的手指搭在江璇的手腕上。
“嘶……”老张头倒吸一口凉气,“这……道基枯竭,金丹濒碎,还有……神魂剧烈震荡,识海一片混乱!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还能活着都是奇迹!”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打开药箱,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各种瓶瓶罐罐和银针。
他先取出几根银针,手法迅捷如电,分别刺入江璇头顶百会、胸前膻中、腹部气海几处大穴。接着,他又拿出一个青玉小瓶,倒出一粒龙眼大小、的丹丸。
“老张头,这可是你压箱底的‘碧玉续命丹’?”熊奎看着那丹药,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显然肉疼无比。这丹药价值不菲,药王宗出品,在铁岩城这种地方是真正的救命宝贝。
“废话!”老张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娃娃的伤,寻常丹药吊不住命!金丹根基受损,拖久了神仙难救!张嘴!”
后半句是对着昏迷的江璇说的,他熟练地捏开江璇的下颌,将碧绿丹药塞了进去,手指在江璇喉间轻轻一点,丹药便滑入腹中。
丹药入腹,江璇惨白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淡绿光泽,仿佛枯木逢春,渗出了一点点生机。紧锁的眉头也似乎稍稍松开了一丝。
老张头长舒一口气,额角己见汗珠。他这才转头,目光锐利地扫向陈暮:“小子,是你背他来的?他身上残留的雷火冰霜气息驳杂狂暴,还有一股死寂味道……你们到底遇上了什么?”
陈暮迎上他的目光:“蜃龙幻境。”
老张头那双清亮的眼睛猛地瞪圆了,捏着银针的手指都僵住了。药王宗出身的他,比熊奎更清楚“蜃龙”这两个字代表的恐怖!那是玩弄人心、吞噬灵魂的噩梦!能从蜃龙幻境中活着出来,还带着一个重伤之人……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其恐怖程度远超他之前的想象!
“蜃……蜃龙?!”老张头的声音干涩发颤,死死盯着陈暮,“你……你们……”
“他需要静养。”陈暮打断了老张头的追问,目光落在江璇身上,“三天,够不够稳住他的命?”
老张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哑声道:“有这颗碧玉丹吊住本源不散,三天……老夫拼上老命,应该能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至少性命无虞。但道基之损,神魂之创……那是水磨功夫,非一朝一夕。”
“性命无虞即可。”陈暮点头,不再多言。
熊奎这时也回过神,连忙接口:“陈兄弟,你和这位道长就安心在我矿帮住下!这里绝对安全!外面那些魑魅魍魉,没我熊奎点头,休想踏进总舵一步!老张头,你全力救治!需要什么药材,首接去库房拿,就说我说的!”
陈暮看了一眼石床上气息依旧微弱的江璇。磐石居再好,终究是客栈,鱼龙混杂。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重伤号回去,变数太多。
矿帮这地方虽然粗陋,但胜在戒备森严,是熊奎的地盘核心,又有一个药王宗出身的老大夫坐镇。眼下,这里确实是江璇养伤最合适的地方。
“多谢。治疗花费多少记我账上。”
“那可不行!你们是来矿帮受的伤,算工伤!老张头,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治好江道友。”
老张头定了定神,再次专注于江璇的治疗。他取出更多银针,小心翼翼地刺入江璇周身要穴,又拿出几种不同颜色的药粉药膏调和在一起,涂抹在江璇胸腹几处淤伤上。他动作专注而麻利,显然医术造诣极深。
陈暮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在老张头专注于施针的间隙,他看似随意地将手掌轻轻搭在江璇的手腕旁的石床上。
意念微动,识海深处,那柄古朴的青铜长剑微微震颤,剑尖一点温润的玉色光晕悄然流转。一股蕴含着磅礴生机的力量,顺着陈暮的意念引导,无声无息地透过石床,渡入江璇体内。
这股力量如同最温柔的春雨,悄无声息地滋养着江璇枯竭的经脉,抚慰着他剧烈震荡的神魂,与他服下的碧玉丹药力内外呼应,加速着那破损金丹的微弱修复。
江璇紧锁的眉头,又松开了一丝丝。他体内的混乱,在这股生命本源的力量浸润下,正以一种超乎常理的速度趋于平复。
老张头正捻着一根银针,准备刺入江璇手臂的一处穴位,指尖却猛地一顿。他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疑惑地眯了起来,目光在江璇手腕附近的皮肤上停留了一瞬。
就在刚才那一刹那,他分明感觉到一股极其精纯的生命力波动一闪而逝,其精纯程度远超他药王宗的顶级丹药!但这感觉稍纵即逝,快得让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旁边沉默伫立的陈暮。黑衣青年面色如常,目光沉静地看着床上的伤者,仿佛一块亘古不变的磐石。
老张头心头疑云更重,但终究没敢多问,只当是自己心神消耗过度产生的幻觉,摇摇头,继续专注于手中的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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