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在粘稠的黑暗中缓慢上浮的。
先是感官的碎片。
冰冷坚硬的地板触感透过单薄的家居服传递到每一寸僵死的皮肤，刺骨的凉意驱散了一丝昏沉。然后，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味——他自己的血——霸道地钻进鼻腔，刺激得己经麻木的神经又开始抽搐。口腔里残留着同样粘稠、带着甜腻回味的液体，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像是在吞下砂砾。
眩晕感如同一只巨大的钟摆，在他头颅深处疯狂摇晃。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带来新一轮恶心的冲击，胃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挤压，只剩下抽搐的酸水在翻腾。
“呃…”一声压抑的、仿佛从肺管深处撕裂出来的呻吟逸出喉咙。声带摩擦，带起一阵刀割般的疼痛。
视野一片混沌。勉强聚焦，只能看到书桌腿上凝固的、暗褐色污渍——那是他喷出的血。地板上的昂贵地毯，则被大片大面积的猩红浸染，边缘还带着他抽搐时留下的凌乱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死亡与脏污的气息，将他曾经引以为豪的“精英居所”彻底玷污。
累。
痛。
恶心。
还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笔记本的力量，终究伴随着不容忽视的代价。这次不再是轻微的头痛，不是精神萎靡，而是肉体濒临崩溃的边缘。喉咙里仿佛还堵着那滚烫的淤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风箱般艰难。
“操……这次……真是差点把自己玩死……”意识如同残烛，在剧痛和虚弱的寒风中摇曳，只剩下最本能的吐槽，“绝对执行？……绝对找死还差不多……” 疲惫到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一片冰凉的麻木和劫后余生的后怕。
身体依旧不听使唤，连挪动一根手指都像是要榨干最后一点气力。他现在就是一堆被丢在冰冷地板上的烂肉，只有眼睛还能勉强转动。
目光艰难地扫过眼前一片狼藉的地面：沾满了粘稠血迹的键盘缝隙里闪烁着诡异的光；滚落一旁的金属笔尖端也带着干涸的血迹；那张印着寰宇资本徽章的精美信封，被染红了一角，上面清晰的数字此刻却像是在无声嘲笑——125,000元；那张支票，更是浸在一片深褐色的污血中，字迹都模糊了。
就在这时，视线扫过笔记本旁——那里静静躺着一页被血渍浸透、从封底脱落下来的硬质纸页。这似乎是笔记本本身自带的内容，并非林默书写指令的空白页。
那上面，有一些原本微不可查的……图案！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一种被冰冷的恐惧攫住的感觉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他几乎是用尽了意志力，才将涣散的目光强行聚焦在那片深色的纸页上。
果然！
血污在硬质纸页上浸染、洇开，原本被隐藏在这特殊纸张纹理中的图案，此刻清晰地被血液染成了深褐色，触目惊心地显现出来！
那并非什么精美的纹饰，而是极度简洁、规整到让人心底发冷的几何图案！准确地说，是两排高度相似、彼此平行的、等距的细小凹痕！
它们看起来更像是……刻度！ 就像某种精密仪器上标注位置的刻线！一排在内侧边缘，另一排与之完全平行。
“刻…度……”林默的意识艰难地咀嚼着这个词，后背不知何时己被冰冷的汗湿透。不是因为身体的虚弱，而是因为这图案本身透露出的某种非自然、非人性的冰冷秩序感！
就在那两排平行刻痕图案的最起始处，就在纸页边缘、第一道刻痕的垂首位置——清晰地刻着一个比凹痕深得多、完全是刻进去的数字——
“零”
一个用罗马数字“0”表示，但却深刻得像是篆刻在石碑上的“零”！
而这个象征着起始点的“零”旁边，沿着那排平行的凹痕，向内间隔了大约半寸的位置——
赫然刻着另一个数字！
壹（1）！
“零”…“壹”…
“这……这是什么东西？！”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脊髓！之前的傲慢、掌控感、因为高效而产生的优越感，在这两个冰冷的、如同古老契约标记般的刻痕数字面前，轰然粉碎！
笔记本有内容！他从未发现的、隐藏在纸张纹理里的内容！或者说……标记！ 它像一张无形的符咒，冷冷地标注着……使用者的某种状态？位置？或者是……进度的标识？
为什么在“零”之后是“壹”？意味着自己经历了第一次严重的反噬？就像通关路上的第一个标记点？“零”代表什么？是第一次使用时的标记？还是从未使用过？更可怕的是，这两排平行的凹痕向纸页深处延伸……那里是空白……但显然预留出了空间！后面……会不会有“贰”、“叁”？甚至……更多？
这凹痕……是自动出现的？还是因为血液的浸染才显现？
“刻度……它……它在记录！记录我使用的程度？记录反噬的……次数或者深度？！” 一个恐怖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带着森然的凉意。
它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就在林默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具象征意义的“刻度”惊得心神剧震，几乎要被自己脑海中滋生出的恐怖猜测吞没时——
滴！滴！滴——！！
寂静的公寓里，入户门密码锁电子门铃突兀而急促地响起！连续的、不耐烦的提示音如同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破了室内的死寂！
滴！滴！滴——！！！
更响了！更急促！
是谁？！林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可能是物业，他们没有紧急事不会这个点首接按门铃！更不可能是邻居！他在这里几乎没有认识的人！
恐慌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将他淹没！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但剧烈的疼痛和麻痹感让他连这个动作都无法完成！他只能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头待宰的羔羊，徒劳地睁大眼睛，惊恐地望向那厚重防盗门的方向！
脚步声！
不是正常的脚步声！是踉跄的、拖沓的、仿佛随时会跌倒的……沉重摩擦声！伴随着沉重的、艰难的呼吸声，隔着门板隐约传来。
“咚！”
“咚！咚！”
那不是敲门，更像是……撞击！ 有什么东西在用身体撞击他的门板！力道不重，作者“排骨精破天”推荐阅读《绝对执行记事本》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却带着一种垂死的执拗和疯狂！
“谁？！！谁在外面？！”林默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干涩撕裂，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显得格外虚弱无力。
门外的撞击骤然停止了。那拖沓的脚步声似乎移动到了门禁可视对讲屏的位置。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死寂。
然后——
可视屏的画面突然亮起一片刺目的雪花噪点！滋啦作响！
短暂的干扰之后，一个扭曲的人脸猛地贴在了门禁摄像头上！
是老陈！
那个半死不活的便利店老板！
但这绝不是林默上一次见到时那个只是颓唐麻木的便利店老板！屏幕里那张脸，此刻被强行撑开的幅度极其诡异，如同被什么无形的手拽着皮肤向两边拉扯！脸色是死人般的惨白灰败，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球几乎凸出眼眶，里面没有神采，只有一种濒临崩溃的、彻底的疯狂！
他的嘴以一种非人的角度咧开着，露出残缺的牙齿。但最恐怖的，是他的颈部下方、锁骨位置，那敞开的破旧汗衫领口处——
皮肤上，赫然也刻着一个深陷肉里的、和笔记本上图案一模一样的凹痕数字！
清晰无比——
叁（3）！
林默浑身血液瞬间降至冰点！视觉上的巨大冲击和笔记本隐藏刻度的发现交织在一起，形成恐怖的二重奏！老陈的脖子上……居然也有刻痕！还是“叁”！比自己笔记本上的“壹”更深，更靠后！
一种致命的联系被赤裸裸地揭示出来！笔记本的使用者……身上会留下印记？！
门外，老陈那张扭曲的、贴在摄像头上的嘴，猛地张开，发出一种如同破风箱被撕裂、又掺杂着痰鸣和剧痛呻吟的、断断续续的嘶吼：
“你…你也是…也被选中了…是吧？！”
“听好…新来的……”
“刻…刻度！看到那‘零’旁边的…‘壹’了吗？！”
“那…那就是你的位置！……”
“它…那东西…它在计数！”
“吸…吸食…吸食你的‘东西’…在增长！”
“用…用得越多…它…刻痕就越…越往深处移！”
“像…像毒疮…蔓延！”
“看…看到我的‘叁’了吗？！……”
老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濒死的绝望：
“别…别变成傀儡！”
“趁现在还…还清醒……丢…丢掉它！或…或者……”
他猛地把脸从摄像头上移开一点，那双凸出的、浑浊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屏幕后方的林默，仿佛能穿透门板和空间：
“它…它盯上你了！感觉到窥…窥探了对吗？！”
“那不是错觉！！”
“东…东西…就在外面看着！！”
“就在找…找下一个新傀儡！！”
伴随着嘶吼，老陈突然疯狂地拍打着门禁屏！
啪！啪！啪！
“开…开门！！让我进去！！”
“把…把你的笔…给我！！”
“我…我帮你毁了它！！”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顾一切的急切，仿佛那就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稻草。
笔！他要笔！ 林默悚然一惊！那支冰冷的、唯一的媒介！老陈想抢走它？为了阻止自己，还是为了……别的目的？
恐惧瞬间冲垮了残存的理智。
“滚！！滚远点！！”林默用尽所有力气，发出绝望的嘶吼，“我不认识你！快滚！”
他的吼声带着惊恐和拒绝，在空旷的公寓里徒劳地回荡。
门外，老陈的砸门声和嘶吼猛地顿住。
一片死寂。只有那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沉重压抑的喘息声，还在通过微弱的缝隙传来。
几秒后，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摩擦着昂贵的大理石走廊地面，声音朝着电梯间的方向……渐渐远去。
室内只剩下林默粗重恐惧的喘息，以及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老陈带来的、更加深沉的绝望阴影。
老陈走了。
林默在地板上，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物，与地毯上的血污粘在一起，冰冷粘腻。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
刻度。
老陈。
“叁”。
窥探。
下一个傀儡。
这些词汇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混乱而惊惧的脑海里反复灼烫。
这东西……远比想象中更可怕！它背后……还有一个在“计数”、在“吸食”、在“寻找傀儡”的……东西？！
他艰难地、颤抖着偏过头，再次看向那页硬质纸页上，在血污中清晰显现的“零”和“壹”。
那两个冰冷的数字，此刻在他眼中，不再只是简单的标记。
它们是……
通往未知深渊的初始坐标。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抬起，越过散落在地的血污钞票、研究报告，越过那一滩凝固的暗红血迹，仿佛想要穿透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看向窗外被霓虹灯勾勒出的城市夜幕——
在那片由冰冷钢铁和流动灯光组成的、看似平静的都市丛林里，在那无数灯火明灭的高楼大厦之间……
某个他所看不到的、幽暗的角落。
或许……真的正有一双冰冷的、没有情感的“眼睛”，如同狩猎的猛兽，静静地、耐心地……盯着这扇窗户。 它在等待，等待着那纸页上的刻痕，从“壹”，一点点地、无可避免地……走向深处。
那巨大的、无形的窥探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包裹了整个空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都要沉重。
冷汗，无声地划过林默毫无血色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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