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被彻底填满。
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钢铁车尾，如同倒塌的山峦，带着无可阻挡的物理压迫感，占据了整个挡风玻璃。阳光被彻底遮蔽，车内瞬间陷入一片昏暗的、令人窒息的阴影。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引擎濒临爆缸的嘶吼、以及林默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混合成一首名为“死亡”的狂想曲。
——完了！撞上了！要死了！ 林默的灵魂在躯壳内发出无声的、绝望的尖啸！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冰冷的钢铁距离车头越来越近！十米！五米！三米！他甚至能“闻”到卡车轮胎摩擦地面散发的焦糊味和金属冰冷的腥气！
笔记本的指令核心依旧在冰冷地运转！油门被死死踩到底！方向盘在非人的控制下进行着最后的、近乎徒劳的微调，试图从那理论上存在、现实中却狭窄到几乎为零的缝隙中钻过去！这种超越物理极限的“最优解”，在此刻显得如此荒谬和致命！
——停下！快停下！这不可能！ 林默的意识在疯狂呐喊！但身体的控制权早己不属于他！
就在车头即将狠狠吻上那堵钢铁墙壁的瞬间！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震颤，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从林默体内爆发出来！不是指令的力量，而是……反抗！是这具被反复压榨、早己濒临崩溃的肉身，在死亡威胁的终极刺激下，发出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歇斯底里的最后咆哮！
这股反抗的力量是如此强烈，如此狂暴，以至于瞬间撼动了笔记本那冰冷、绝对的指令控制！
指令核心的运行出现了极其短暂、却足以致命的——卡顿！
油门踏板上的那只脚，那被指令强行驱动、如同焊死在金属上的脚，在千钧一发之际，极其微弱地……松了一瞬！
引擎的咆哮声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降调！
就是这零点几秒的、源自身体本能的求生反抗带来的指令迟滞，让车子获得了一丝极其宝贵的、微不足道的减速！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
不是预想中车头粉碎、金属扭曲的毁灭性撞击！
而是车头右侧边缘，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地、擦着卡车车尾最外侧的、凸出的金属防撞栏，猛烈地刮蹭了过去！
刺耳！尖锐！如同无数把钢锯在疯狂切割金属！
火花！如同节日里最疯狂的烟花，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爆开！瞬间照亮了车内林默那张因巨大冲击而扭曲变形的脸！
巨大的撞击力让整辆车如同被巨人狠狠抽了一鞭子！车身猛地向左横甩！方向盘瞬间失控！轮胎发出濒临脱落的尖啸！安全气囊如同被激怒的白色巨兽，“嘭”的一声在眼前炸开！巨大的冲击力狠狠砸在林默的胸口和脸上！
“呃！”一声闷哼被气囊堵在喉咙里！林默感觉自己像被一柄无形的巨锤正面轰中！胸腔里的空气被瞬间挤空！眼前一片雪白！剧烈的眩晕感和窒息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车子彻底失控！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如同醉汉般，打着旋，狠狠撞向路边坚固的绿化带护栏！
“哐当！！！”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车头左侧结结实实地怼在了水泥墩和粗壮的金属护栏上！引擎盖瞬间扭曲变形，如同被揉皱的锡纸！挡风玻璃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哗啦”一声，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安全气囊迅速瘪了下去，露出后面一片狼藉的驾驶室！
世界……安静了。
刺耳的摩擦声、引擎的咆哮、轮胎的尖叫……所有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离。只剩下林默自己粗重、艰难、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死寂的车厢内回荡。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口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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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彻底瘫痪了。
不是指令结束后的放松，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所有零件都彻底报废的、彻底的散架感。
痛！ 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刺入！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带来钻心的刺痛，肋骨可能断了。左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传来骨头错位的剧痛。额头火辣辣的，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流下，模糊了视线——是血。嘴里满是铁锈般的腥甜，牙齿似乎松动了。腰椎像是被彻底折断，下半身一片麻木。
但最恐怖的，是内部的感觉。
胃里翻江倒海，仿佛有无数只手在里面疯狂搅动、撕扯！喉咙被浓烈的血腥味和呕吐感死死堵住！太阳穴的剧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仿佛有两颗烧红的铁球在颅内疯狂旋转、碰撞！每一次心跳，都像有重锤狠狠砸在脑干上！视野边缘不再是灰色光斑，而是彻底被翻滚的、沸腾的、夹杂着血色的黑暗所吞噬！耳鸣尖锐到极致，如同无数根钢针持续不断地刺穿着耳膜！
——呕……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终于冲破喉咙的封锁！林默猛地侧过头，一大口混合着胃液和暗红色血块的粘稠液体，如同开闸的洪水，猛地喷溅在变形的车门内侧！酸腐的气味瞬间充斥了整个车厢！
“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让他蜷缩在变形的驾驶座上，像一只被扔进沸水里的虾米，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残破的衣物，带来一阵阵虚脱的寒意。
笔记本的指令……似乎……消失了？
那股冰冷、绝对的控制力，在撞击发生的瞬间，仿佛被那源自身体本能的反抗和巨大的物理冲击彻底震散了！或者说，是这具身体，在经历了公寓厨房的强制清理、72小时金融炼狱、与西装男的搏斗、车库亡命飞车，以及最后的生死撞击后，终于……彻底透支了所有潜力，达到了物理和精神双重崩溃的绝对极限！
它再也无法承受任何指令的驱动了！就像一台引擎过热、零件熔毁、机油耗尽的机器，强行启动的结果只能是……自爆！
林默瘫在座椅上，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漩涡中沉沉浮浮。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内部，像是一片被战火反复蹂躏的焦土。肌肉纤维断裂，神经信号紊乱，血管壁可能出现了细微的破裂，内脏在巨大的冲击和反噬下发出无声的哀鸣。每一次心跳都变得微弱而艰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死亡气息。
他甚至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视野中的黑暗越来越浓。耳鸣声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如同潮水般的嗡鸣取代。
——要……死了吗？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即将熄灭的意识中闪过。解脱？还是……不甘？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那本深蓝色的硬皮笔记本，因为巨大的冲击力，从副驾驶座位上滑落下来，掉在了他脚边的血污和呕吐物里。封面的油污混合着暗红的血迹，显得更加肮脏和不祥。但它依旧完好无损，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头蛰伏的、等待猎物彻底咽气的凶兽。
而在笔记本旁边，那支特殊的金属笔，笔尖似乎……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不同于寻常墨水的、带着一丝冰冷蓝芒的“墨迹”，正从裂缝中缓缓渗出，如同活物般，悄无声息地……渗入了他脚边那滩暗红的血污之中。
林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最后捕捉到的，是车窗外，远处街道上，隐约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刺耳的警笛和救护车的鸣响。
还有……一辆停在街角阴影里的、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内外的视线。
然后，无边的黑暗和剧痛，彻底吞噬了他最后一丝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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