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在一片粘稠、冰冷的黑暗中沉浮的。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痛觉。只有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虚无感,如同沉入万米深的海底,被无边的黑暗和压力包裹。林默感觉自己像一缕随时会消散的烟,在绝对的虚无中飘荡。记忆的碎片如同沉船的残骸,在意识深处缓慢地旋转、下沉——霓虹闪烁的云鼎公寓、张明冰冷的审视、老陈脖子上深陷的“叁”、巨大卡车锈迹斑斑的车尾、炸裂的安全气囊、刺鼻的血腥和呕吐物的酸腐……
死亡?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刺痛感,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根冰冷钢针,猛地刺穿了这片虚无!
“呃……”一声模糊的、如同梦呓般的呻吟,艰难地从林默干裂的嘴唇中挤出。
紧接着,感官如同被强行接通的电路,瞬间涌入!
痛! 排山倒海的剧痛!比昏迷前更甚!仿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撕裂、尖叫!胸口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铁钎贯穿,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来钻心的、撕裂般的痛楚!左臂传来骨头错位的钝痛和神经被拉扯的尖锐感!头部如同被塞进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搅拌机,剧烈的眩晕和头痛混合着一种深沉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空洞感!胃里依旧翻江倒海,喉咙被浓重的血腥味和苦涩的药水味堵得严严实实!
冷! 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身体内部散发出来,如同血液被换成了冰水,西肢百骸都浸泡在冰冷的绝望里。
他费力地、极其缓慢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满水汽的毛玻璃。刺眼的白光从头顶洒下,勾勒出陌生的、冰冷的轮廓——惨白的天花板,悬挂着的透明输液袋,连接着身体的、闪烁着冰冷数据的各种管线……
医院。重症监护室。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视野里是各种复杂的医疗仪器,屏幕上的线条和数字无声地跳跃着,发出单调而规律的电子音。一个模糊的、穿着白色护士服的身影在床边忙碌着,动作轻柔,但在他模糊的视野里,如同无声的幽灵。
“醒了?感觉怎么样?”一个温和但带着职业化距离感的女声传来,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林默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气音。剧烈的咳嗽猛地涌上,牵动着全身的伤痛,让他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别动!别说话!”护士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立刻按住他试图抬起的右手(那只没受伤的手),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你伤得很重!多处肋骨骨裂,左臂尺骨骨折,轻微脑震荡,内脏也有挫伤出血迹象!需要绝对静养!”
护士的话像冰冷的锤子,一下下敲打着林默混沌的意识。骨裂?骨折?脑震荡?内脏出血?他……还活着?但感觉……比死还难受。
护士调整了一下输液管的速度,又检查了连接在他胸口和手指上的各种传感器贴片。“你昏迷了三天。送来的时候情况非常危险,失血过多,血压极低,还有不明原因的高热和神经源性休克症状……能醒过来,真是奇迹。”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但更多的是职业性的冷静。
三天?林默的意识艰难地消化着这个信息。三天……那公寓呢?笔记本呢?张明他们呢?老陈呢?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他刚刚复苏的意识。他挣扎着想转动头部,想看看周围的环境,想确认那本该死的笔记本还在不在身边!
“别动!”护士再次按住他,语气严肃,“你需要休息!有什么需要,按铃叫我。”她指了指床头一个红色的按钮,然后转身离开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医疗仪器发出的、规律的电子音,如同冰冷的计时器,宣告着时间的流逝。
林默瘫在病床上,像一具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破败玩偶。身体被剧痛和虚弱牢牢禁锢,连动一下手指都无比艰难。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脆弱的意识,试图将他再次拖入黑暗的深渊。
但他不敢睡!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盘踞在心头,驱散了睡意。张明那冰冷的眼神,老陈绝望的警告,还有那本如同附骨之蛆的深蓝色笔记本……它们在哪里?它们会放过他吗?
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尽管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痛。眼球艰难地在有限的视野范围内扫视。病房是单人的,很干净,设施齐全,但透着一股消毒水也无法掩盖的冰冷和疏离。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水杯和一包未开封的纸巾。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没有笔记本。
那支笔也不见了。
它们……被拿走了?被张明他们找到了?还是……在车祸现场遗失了?
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侥幸心理,如同黑暗中的火星,悄然闪现。如果……如果它们真的丢了……那这场噩梦……是不是就结束了?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一股更深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寒意瞬间浇灭!
嗡……
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来自大脑深处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响起。不是耳鸣,更像是……某种冰冷的、非物质的共鸣?紧接着,一股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被无形之物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蛛网,瞬间笼罩了整个病房!
林默的心脏骤然停跳!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猛地(在剧痛允许的范围内)转动眼球,惊恐地看向病房门口的方向!
病房门紧闭着。门上的磨砂玻璃小窗外,走廊的灯光透进来,映出一个模糊的、静止不动的——人影轮廓!
那轮廓不高,甚至有些佝偻。穿着深色的、似乎是……工作服?他就那样静静地、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外,一动不动。没有敲门,没有试图进来,只是……站在那里。隔着磨砂玻璃,看不清面容,但林默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探究、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贪婪?的目光,正穿透门板,死死地锁定在病床上的他!
——便利店老板!老李头?!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林默混乱的脑海中炸开!那个在写字楼深夜清洁、在便利店塞给他笔记本、在楼下阴影里窥视的老李头!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取了林默!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僵硬,连疼痛都仿佛被暂时屏蔽!他想尖叫,想呼喊护士,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门上那个模糊的、如同鬼魅般的人影轮廓!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门外的人影依旧一动不动。那种冰冷的窥视感却越来越强烈,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眼睛,透过门板,扫描着他身体的每一寸,扫描着他灵魂深处与那本笔记本的绑定印记!
——他在看什么?!他在等什么?!
林默的思维因为恐惧而混乱不堪。老李头是笔记本的上一任宿主?还是……那个组织派来监视的?或者……是像老陈说的那样,是“东西”本身?!
就在这时,门外的人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一只手,动作僵硬而缓慢,仿佛关节生锈的木偶。那只手,在磨砂玻璃上,极其轻微地、却异常清晰地——叩击了三下。
“咚。”
“咚。”
“咚。”
声音不大,却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在林默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这声音……这节奏……和之前在出租屋门外听到的一模一样!
叩击声落下。门外的人影没有再动。依旧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像。但那股冰冷的窥视感,却如同实质的寒流,源源不断地渗透进来,让病房里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好几度!
林默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僵了!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才勉强压下喉咙里即将冲出的尖叫。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剧痛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带动着病床发出极其轻微的“嘎吱”声。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刚才那位护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记录本。
“感觉好点了吗?需要……”护士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她疑惑地看向门口的方向,又看了看病床上脸色惨白、眼神惊恐、身体微微颤抖的林默。
“怎么了?刚才有人来过吗?”护士问道,走到门边,探头向外看了看,“奇怪,刚才好像看到门口有人影……可能是家属走错病房了吧?”她没太在意,转身回来,开始记录仪器上的数据。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着门口,生怕那个佝偻的身影再次出现!但门外走廊空荡荡的,只有惨白的灯光。
护士记录完数据,又检查了一下林默的状态。“你心率有点快,血压也不太稳。放松点,别紧张,这里很安全。”她安慰道,但林默能听出她语气里的一丝疑惑。
安全?林默内心一片冰冷。安全?那个站在阴影里的窥视者,那三声冰冷的叩击,如同跗骨之蛆,让他感觉这间看似安全的病房,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牢笼!
护士离开了。病房再次陷入死寂。
林默瘫在病床上,冷汗浸透了病号服。身体的剧痛重新席卷而来,混合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巨大的、被彻底锁定的绝望感。
老李头……他果然知道!他一首在看着!他找到了这里!
笔记本……那本带来一切力量也带来无尽噩梦的深蓝色笔记本……它在哪里?
还有张明……那个组织……他们会不会也……
巨大的疲惫感和恐惧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意识在剧痛和绝望的夹击下,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着,缓缓沉向无边的黑暗。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林默模糊的视野似乎捕捉到,病房窗外,对面住院楼某个昏暗的窗口,似乎有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的、佝偻的身影,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阴影之中。
——阴魂不散! 这是他陷入昏迷前,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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