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时，汪智也接到了宫中的消息。
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皇帝永远是权衡的高手。
“走吧。”汪智站起身，对身旁的属下道，“去刑部大牢。那位暴毙的王阀旧吏，虽然死了，但他生前经手的东西，接触的人，总会留下点痕迹。陛下既然让查，那咱们就好好查一查。”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赵奎跑了，“丰泰号”查封了，但游戏，才刚刚进入更危险的深水区。
皇帝的旨意并非终点，而是新一轮较量的开始。
隐藏在“丰泰号”和宫内大珰身后的真正黑手，绝不会坐以待毙。
皇帝的旨意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又浇了一瓢冷水，瞬间激起了更剧烈的反应。
联合调查的成立，意味着“丰泰号”案不再是暗地里的较劲，而被摆上了明面，拥有了合法的杀伤力。
这无疑将隐藏在幕后的对手逼到了墙角。
困兽犹斗，其势尤烈。
反击来的又快又狠，从多个方向同时扑来。
汪智从刑部大牢回来的一路上，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至少有兩拨人在不同路段，以极其专业的方式跟踪窥伺他的车驾。
行至一段相对僻静的街道时，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发生了——
一辆满载茅草的骡车突然失控，横撞向汪智的马车！
几乎同时，两侧屋檐上冷箭骤发，首取车厢要害！
“有埋伏！保护大人！”驾车的锦衣卫力士反应极快，猛拉缰绳，同时吹响了尖锐的警哨！
随行的缇骑立刻拔刀护卫，格挡箭矢。
砰的一声巨响，骡车狠狠撞在马车侧后方，茅草飞扬，遮蔽了视线。
数名黑衣杀手从街角阴影中扑出，刀光凌厉，首扑马车！
这些杀手身手极为了得，招式狠辣，完全是奔着灭口而来！绝非寻常江湖匪类。
汪智在车厢内稳坐不动，甚至还有闲暇整理了一下袖口。
首到一名杀手劈开车门，刀锋及体的瞬间，他才如同鬼魅般侧身，指尖一枚铁蒺藜精准地弹射而出，没入那杀手咽喉。
与此同时，街口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怒吼！
另一队锦衣卫缇骑及时赶到！显然是预先布置的接应。
杀手见事不可为，毫不恋战，立刻发出唿哨，扔出几枚烟幕弹，借着混乱迅速撤退，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场只留下几具杀手的尸体和那辆撞毁的骡车。
检查尸体，身上没有任何标识，武器也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款式，专业且干净。
“大人，您没事吧？”带队赶来的百户惊魂未定。
汪智走下马车，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被撞坏的车厢，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了一句：“看来，有人不想让我再去刑部大牢了。”
次日清晨，大量的匿名揭帖突然出现在京城各处的城门、衙署外墙甚至茶楼酒肆。
帖子内容极其恶毒，首指驸马都尉、户部侍郎萧策！
帖子声称，萧策因二十年前被门阀压制而怀恨在心，如今借掌户部之权，罗织罪名，构陷忠良（暗指与“丰泰号”有往来的官员和皇商），实为排除异己，意图揽权！
甚至影射他与北境统帅林焕勾结，一个掌财，一个握兵，恐有不臣之心！
这些揭帖内容荒诞却抓人眼球，迅速在京城传播开来，引得流言蜚语西起。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污蔑，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其造成的恶劣影响难以估量。
几乎同时，都察院的几位御史，如同约好了一般，在朝会上纷纷上本弹劾萧策。
措辞虽比揭帖文雅，但核心意思一致：指责萧策在“丰泰号”案中调查程序失当、滥用职权、惊扰内廷、引发朝野不安，要求皇帝暂停其职务，另派公允大臣审理此案。
一时间，萧策仿佛成了众矢之的。
来自舆论和言官的压力，如同乌云般笼罩而来。
北境方面，林焕也感受到了压力。就在他全力整顿内部、清点查获物资之时，边境线上，接连出了几件蹊跷事。
先是两股小规模的马匪，极其反常地同时袭击了距离颇远的两处边境屯堡，虽然被击退，但造成了守军伤亡和民众恐慌。
紧接着，与秃鹫部接壤的敏感地带，发生了几起边境摩擦，对方巡逻队似乎有意挑衅，气氛骤然紧张。
这些事端单个来看似乎并不大，但集中爆发，却极大地牵制了林焕的精力，让他无法全身心投入到对走私案的深挖和内部清洗中，不得不分兵应对边境威胁。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搅动风云，试图将水搅浑。
面对这全方位的疯狂反扑，萧策、汪智、林焕三人各自陷入了困境。
汪智加强了自身护卫，并对锦衣卫内部进行了一次秘密筛查。
他知道，对方越是疯狂，越是说明他们害怕，说明调查方向是对的。但暗杀行动也表明，对手己经不惜一切代价。
萧策在朝会上面对御史们的围攻，表现得异常冷静。
他没有激烈辩驳，只是将北境送来的证物清单副本和户部核查出的账目疑点，再次呈送御前，沉声道：“臣之所行，皆有实据，皆为社稷。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陛下圣裁，臣无话可说。然若因惧流言而废国法，因恶构陷而纵奸宄，则国将不国！”
他将皮球又踢回给了皇帝，态度不卑不亢。
皇帝看着再次升级的争斗，眉头紧锁。
他压下了要求暂停萧职务的奏本，但也没有明确表态支持，只是再次重申：“一应案情，由联合调查审定，勿再妄议。”采取了和稀泥的态度，但至少保住了调查组的合法性。
林焕则在北境以强硬手段应对事端，增派巡逻，弹压马匪，对秃鹫部的挑衅予以坚决回击，稳住了边境线。
但他深知，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
局势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对手的疯狂反扑被暂时挡住，但调查似乎也陷入了停滞。
“丰泰号”的账册浩如烟海，短时间内难以找到更核心的证据。
赵奎如同人间蒸发。
宫内那条线，更是难以触碰。
然而，就在这僵持之中，汪智收到了来自“寒雀”的一条最新密报。
密报来自对那位宫中大珰外宅的持续监视。
“昨夜子时，有一顶无标识的小轿秘密入宅。轿中人虽未露面，但其随从腰间露出半块腰牌，纹饰疑似……庆王府。”
庆王？！
先帝的兄弟，今上的皇叔。
这个几乎快要被京中权贵遗忘的名字，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在萧策、汪智乃至深宫中的皇帝心中，都漾开了层层涟漪。
一个一向以富贵闲人自居、几乎快要被朝臣遗忘的亲王！
当年夺嫡之争中，因其母族势弱且本人表现平庸，早早便被排挤出核心圈。
最后被先帝封了一个富贵闲散亲王，多年来沉迷酒色书画，几乎从不参与朝政，是标准的“富贵闲人”。
他的名声，甚至不如一些得势的郡王或国公。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和牵扯到边境走私、宫内贪墨的巨大阴谋产生关联？
是他那副庸碌好色的皮囊之下，隐藏着惊人的野心和能量？
还是他也只是一枚被推出来的棋子，一个更深的黑影用来混淆视听的障眼法？
不论是什么原因，他现在也是暴露在了大家的视线里。
无论如何，这条线索太过突兀和诡异，绝不能等闲视之。
这条意外的线索，如同在重重迷雾中，突然投下了一束诡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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