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智看着“寒雀”送来的密报，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庆王府……这确实超出了他之前的预料。
他原本的推断，更倾向于某位掌权的大珰勾结王阀余孽，或是其他几位对林焕萧策不满的实权派。
“癸酉。”他低声唤道。
阴影中，那个毫无特色的年轻人再次浮现。
“查庆王。所有人，所有事。近五年，不，近十年来的所有动向：见过哪些人，说过什么话，府上用度变化，门下清客的成分，甚至他收藏的书画古玩有没有特别之处。记住，要像春风拂过湖面，不能起一丝波纹。”汪智的语气极其凝重。
调查一位亲王，哪怕是一位闲散亲王，其风险也远非调查商贾宦官可比。
“是。”癸酉应声，再次消失。
汪智知道，这需要时间。而他们最缺的，可能就是时间。
萧策得知庆王可能牵扯其中时，惊愕之情远多于汪智。
他与庆王几乎从未有过交集，只在年节宫宴上远远见过几面，印象中那是个有些发福、总是带着和气笑容的王爷，与世无争。
他立刻调阅了宗人府和户部存档中所有关于庆王的记录。
记录显示，庆王待遇优厚，安分守己，从未有过任何逾越之举。
其封地赋税按时缴纳，从未拖欠。
王府用度虽奢，但也在其亲王份例之内，并无特别出格之处。
一切看起来，都完美地符合一个闲散亲王的设定。
但越是完美，在此时出现，就越显得可疑。
萧策沉吟片刻，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信。
用火漆密封好后，唤来一名绝对可靠的家仆：“送去庆王府，就说是我得了一幅前朝古画，听闻王爷是此道大家，特请王爷闲暇时品鉴一二。”
这是投石问路，也是一种极其隐晦的试探。
他要看看庆王接到这封突如其来的、带着明显套近乎意味的信函后，会作何反应。
林焕接到京城传来的关于庆王线索的密信时，边境的局势正在进一步恶化。
秃鹫部的骚扰升级了。
他们不再是小股骑兵的试探性挑衅，而是开始有组织地攻击边境哨卡，甚至试图切断通往互市遗址的道路。
虽然北境军依旧能将其击退，但对方的攻势一次比一次强硬，装备也似乎精良了不少，甚至出现了制式的弓箭和皮甲。
与此同时，军械库的清查遇到了巨大的麻烦。
那名自尽的副库管经手过的账目，存在大量涂改和缺失。许多关键节点的记录不翼而飞。
实物清点也发现，至少有上百副铁甲、数百柄制式腰刀的库存对不上帐！
时间点，恰好就在半年多前，那批“优质铁坯”入库之后！
内部蛀虫的严重程度，远超想象。
这些被盗卖的军械，此刻很可能正装备在秃鹫部战士的身上，用来攻击北境的防线！
内忧外患，同时压来。
林焕站在沙盘前，目光冰冷地看着代表秃鹫部的旗帜和那些标红的失窃军械点位。
京城的线索似乎遥不可及，而眼前的危机却迫在眉睫。
他必须做出抉择。
“张铁山！”
“末将在！”
“点齐五千精骑，随我出塞！”林焕的声音斩钉截铁，“秃鹫部敢伸爪子，就把他们的爪子剁下来！把他们打疼，打怕！打到他们不敢再受挑唆！”
他决定不再被动应对骚扰，而是要主动出击，以雷霆之势，敲山震虎，首接打击秃鹫部的有生力量，一举稳定边境局势。
同时，他也想通过实战，检验一下秃鹫部到底得到了多少“援助”！
“得令！”张铁山兴奋地领命而去。
大军调动，烽烟将起。
萧策送去庆王府的信，如同石沉大海，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烬归林 过了两日都毫无回音。
就在萧策以为对方不会回应，或者会婉拒时，庆王府却派来了一名长史，带来了庆王的回信。
回信写得客气而疏离，先是感谢萧驸马厚爱，自称才疏学浅不敢妄鉴名画，后又盛赞萧驸马政务繁忙还为陛下分忧，实乃国之栋梁，末了还随信回赠了一份“薄礼”——一套价值不菲的前朝文房西宝。
整个过程，滴水不漏，完全符合一个谨慎、谦逊、不愿与权臣，尤其是正处在风口浪尖的权臣，有过多交往的闲散亲王的人设。
然而，这份“正常”，在此时此刻，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萧策和汪智都确信，庆王绝对有问题。
他太冷静，太完美地置身事外了。
也就在此时，汪智的“寒雀”终于啄开了一点硬壳。
癸酉回报：庆王虽深居简出，但其王府首席护卫教头，约在三年前由一位来自江南的武师接任。
此人背景神秘，身手极高，且与江南某些海运商会过往甚密。
而进一步深挖那些商会，发现其背后隐约有王阀残余势力的影子。
同时，对那位宫中大珰外宅的监视也有发现：在那顶疑似庆王府的小轿来访后不久，外宅秘密运出了一批财物，通过黑市渠道，兑换成了大量的金锭和珠宝，去向不明。
线索似乎又开始隐隐交织。
庆王——王府护卫——王阀——宫中大珰——资金转移……
一个模糊而危险的轮廓正在慢慢浮现。
然而，还没等萧策和汪智顺着这条线深挖下去，一个突如其来的、爆炸性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般，从北境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砸向了京城！
消息不是来自林焕的军报，而是来自都察院安插在军中的一位巡边御史的急奏！
奏疏中声称：北境统帅林焕，骄横跋扈，不奉旨意，擅启边衅！
为贪军功，竟无端率大军出塞，主动攻击秃鹫部，致使边境战火重燃，生灵涂炭！
奏疏最后，还隐晦地再次提及林焕与萧策过从甚密，恐有拥兵自重之嫌！
恶人先告状！
而且时机抓得如此之准，正好在林焕出兵之后，战报尚未抵达之前！
皇帝看到这份奏疏，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几乎是前后脚，另一份来自北境的、真正的军报也送到了。
那是林焕出兵前的简要通报，陈述了秃鹫部屡屡挑衅、军械被盗卖之事，言明不得不予以惩戒性反击。
但在那份御史抢先一步的、充满煽动性的弹劾之下，林焕这份理智克制的军报，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朝野瞬间哗然！
刚刚稍缓的局势，骤然被推到了更加凶险的悬崖边缘！
林焕的主动出击，成了对手攻击他的最好口实！
萧策和汪智得知消息，心中同时一沉。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对手的反扑，从未停止，而且一招比一招狠毒！
他们不仅要在京城绞杀调查，还要将北境的林焕彻底拖入泥潭！
烽烟，己在边境燃起。
而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在庙堂之上，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巡边御史那份抢先一步、措辞恶毒的弹劾奏疏，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涛汹涌的朝堂，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林焕“擅启边衅”、“拥兵自重”的罪名，在别有用心者的推波助澜下，迅速发酵。
朝会上，气氛空前紧张。
以都察院几位御史为首，部分原本就对林焕、萧策新政不满或与旧门阀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纷纷出列，慷慨陈词，要求皇帝严惩林焕，以正国法，并再次暗示应审查萧策在此事中的角色。
支持林焕的将领和部分务实派官员则据理力争，强调边境屡遭挑衅、军械被盗卖的实际情况，认为林焕出兵乃自卫反击，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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