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持林焕的将领和部分务实派官员的声音，在对方有备而来、且占据“道德制高点”（擅自动兵）的攻势下，显得有些微弱。
龙椅上的皇帝，面色阴沉如水。
他看看慷慨激昂的御史，又看看奋力辩解的将领，目光最后落在垂首不语、似乎置身事外的萧策身上。
北境战事关乎国家安全，林焕是他倚重的统帅，但“擅启边衅”这顶帽子实在太重，尤其是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秃鹫部大规模入侵的前提下。
皇帝的内心在天平两端剧烈摇摆。
“萧爱卿。”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此事，你如何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萧策身上。
萧策出列，躬身行礼，语气平静却清晰：“回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并非争论林将军是否‘擅启边衅’，而是应立刻核实北境军报真伪，查明秃鹫部屡屡挑衅之真相，以及……”
他微微抬头，目光扫过那些弹劾的御史，“以及为何军中军械会流入敌手！若边境不宁源于内鬼作祟，则将帅在外，为保国土而采取必要行动，纵使程序或有瑕疵，其心亦可悯鉴！”
他巧妙地将话题从“是否该打”引向了“为何而打”和“为何能打”，首指问题的核心——内部腐败和军械流失才是根源！
“至于臣与林将军之关系....”萧策继续道，声音提高了几分，“臣执掌户部，林将军镇守北境，皆是为陛下效忠，为江山社稷尽责。公务往来，清清白白，天地可鉴！若有谁以莫须有之词构陷边将，离间君臣，其心可诛！”
他这番话，不卑不亢，既点明了关键，又撇清了自己，还将对方扣帽子的行为怼了回去。
皇帝沉吟着，未置可否。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匆匆入内，跪地禀报：“陛下，锦衣卫指挥佥事汪智殿外求见，称有北境相关紧急情报呈报！”
汪智？他来做什么？
还带着北境情报？
众人皆是一愣。
皇帝皱了皱眉：“宣。”
汪智大步走进殿内，一身飞鱼服衬得他身形挺拔。
他目不斜视，走到御前，单膝跪地。
双手呈上一份文书：“陛下，锦衣卫北境侦缉所昨日截获一批试图运往关外的禁运物资，并在押运人员身上，搜出与此物相关的凭证！”
一名太监接过文书，呈给皇帝。
皇帝打开一看，里面并非文字，而是几张拓印的图案和一份口供摘要。
图案拓印的是一种特殊的烙印，出现在被截获的生铁锭上。
而口供摘要则显示，押运之人供认，他们受雇于一个京城的地下货栈，负责将这批货送出关，接头人正是秃鹫部！
而货栈的主人，经查，与那位己被灭口的“永昌号”前靠山——王阀旧吏，有姻亲关系！
最关键的是，那种生铁锭上的特殊烙印，经过比对，与户部档案记录中，半年前拨付给北境军械库那批“优质铁坯”的官方标记，完全一致！
铁证！
虽然这证据来自锦衣卫的“截获”。
实则是汪智巧妙安排，将之前查获的部分铁坯重新包装“演”了这么一出。
但其链条完整，无法辩驳！
它证明了：一，军械库优质铁坯确实被大量盗卖；二，盗卖者与王阀余孽有关；三，这些物资正被输往敌人秃鹫部！
汪智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响起：“陛下，北境军民皆知，林将军此次出兵，实乃被秃鹫部屡屡挑衅、且发现军械被盗卖资敌后，忍无可忍之下的雷霆反击！若如此仍被视为‘擅启边衅’，则恐寒了边关将士之心，壮了敌寇内奸之胆！”
皇帝看着那铁一般的证据，又听着汪智的话，脸色变幻不定。
良久，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
“岂有此理！”皇帝怒声道，“内鬼横行至此，竟敢盗卖军械资敌！秃鹫部狼子野心，屡犯边境！林焕出兵，乃为国除害，何罪之有？！”
他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些刚才弹劾得最起劲的御史，“尔等不察真相，人云亦云，妄议边事，险些误朕大事！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那些御史顿时面如土色，噤若寒蝉。
皇帝随即下旨：“旨达北境，嘉奖林焕及北境将士英勇抗敌！令其务必重创秃鹫部，扬我国威！另，着联合调查组，加大力度，严查军械盗卖一案，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
朝堂之上的风向，瞬间逆转！
萧策和汪智暗中松了口气。
这一关，总算暂时闯过去了。
汪智这手“证据突现”，来得恰到好处，彻底粉碎了对方的攻势。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风波暂息时，一名兵部信使浑身是血、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大殿，声音凄厉：
“陛下！八百里紧急军情！北境大军追击秃鹫部残兵至野狼谷，遭遇埋伏！敌军数量远超预估，装备精良，且有疑似中原人士指挥！林将军陷入重围，情况危急！”
“什么？！”
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冻结！
皇帝猛地站起身，满朝文武哗然！
野狼谷！绝地！
林焕竟然中了埋伏？！敌军还有中原人指挥？！
萧策和汪智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们刚刚在朝堂上为林焕争得了大义名分，转眼间林焕本人却陷入了绝境！
这绝非巧合！
对手的狠毒，远超想象。
他们不仅在朝堂上发动攻击，更在真实的战场上，为林焕布下了一个死局！
那个所谓的“中原人士指挥”，其身份令人不寒而栗。
“立刻发兵增援！”皇帝几乎是吼出来的。
但远水难救近火！北境距离京城千里之遥！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林焕这盏北境的明灯，难道真要陨落在边关的烽烟之中？
北境，野狼谷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者的哀嚎声以及战马的嘶鸣声，在狭窄陡峭的谷地中回荡、碰撞，形成一曲血腥而绝望的交响。
箭矢如同飞蝗般从两侧山崖上倾泻而下，狠狠地钉入被困谷底的北境军阵中，不断有人中箭倒地。
秃鹫部的骑兵如同潮水般从谷口不断涌入，发起了疯狂的冲锋。
他们的装备果然精良了许多，皮甲之外甚至混杂着制式的铁甲，刀剑锋利，攻势悍不畏死。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们的战术配合明显更有章法，几次冲击都精准地打在军阵最薄弱处，绝不像是寻常部落武装能做到的。
林焕身先士卒，手持一杆大枪，如同磐石般立在阵前。枪出如龙，每一次挥扫突刺，必有一名敌军溅血倒地。
他身上的玄甲己被鲜血染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张铁山如同疯虎，挥舞着两柄板斧，护在林焕侧翼，吼声如雷，脚下己堆满了敌尸。
但个人的勇武，在数倍于己的敌军和不利的地形面前，显得如此悲壮。
北境军士虽然拼死抵抗，结阵自保，但伤亡在持续增加，活动空间被不断压缩。
“大将军！这样下去不行！突围吧！”张铁山一斧劈翻一个敌人，喘着粗气吼道，眼睛赤红。
林焕一枪挑飞一名冲来的秃鹫部百夫长，目光扫过战场，冷静得可怕：“敌军蓄谋己久，谷口必然重兵封锁，强行突围，死路一条！”
他抬头望向两侧山崖，那里箭矢最密，指挥的号角声也隐约从那里传来。
“看到左前方那块凸出的巨石了吗？那里地势稍高，敌军指挥很可能就在那附近。铁山，你带一队敢死之士，不惜代价，给我冲上去！搅乱他们的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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